夜已深,他伸出手,站在桥上。来往的车,连同它们的光芒在他身旁呼啸而过。以往他会和在夜里坐在一起,双膝如木,看着星和月,谈着情和爱。但如今只剩他一个,在夜里等车。“哈哈哈,终于自由了。”他笑得像个脱下囚服的罪犯,笑声在黑夜里缓缓飘荡。但很快的,他的笑
夜已深,他伸出手,站在桥上。来往的车,连同它们的光芒在他身旁呼啸而过。 以往他会和在夜里坐在一起,双膝如木,看着星和月,谈着情和爱。但如今只剩他一个,在夜里等车。 “哈哈哈,终于自由了。”他笑得像个脱下囚服的罪犯,笑声在黑夜里缓缓飘荡。但很快的,他的笑声凝固了。他觉得有点冷,他想起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说:“抱紧点,就不会冷了。”他有点怀念她了! “你个傻x,现在你在也不用忍受她了!你自由了,还想她干嘛!”他锤锤自己的头,自嘲道。 没打到,他相前方走着。他想找个烧烤店,来点串,喝点酒,庆祝他刚刚获得的自由。 “老板,来箱酒。”他喊到。 “好勒,一个人?” “嗯”这点酒对于他而言不算多,往常的他在酒桌上醉倒一人,喝倒三千。 他撸着串,提着一瓶酒,“咕噜”一声,一瓶酒下肚,他有点神清气爽。第二瓶,第三瓶。 “五魁首!” “四季财!” “你输了,喝,喝。” 喊拳声,吆喝声,酒杯的碰撞声如同海浪一般向他席卷而来,他有点索然无味。 “这酒怎么有点苦?”他喃喃自语。 他掏出手机,不多久,又放下了。他来到这个城市才一年,工作刚刚稳定下来,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 “老板,结账。” “吃好了?”老板埋怨道。 “没事,那些酒钱我全部付了。”他丢给老板200钞票。 他转身离开。 回到出租屋,空无一人,他感觉有些累,直接扑倒在床上。 “操,要迟到了。”他破口骂道。 “娟儿,你怎么不叫我,不知道我要上班吗?”他有些发怒。 “赶快把衣服给我,还有领带,那条黑色的”但除了他的命令在空荡荡的房间回荡,在也没有其它声音。 他和她分手了,而他有些忘记。 他急匆匆地起床,在衣柜里翻找他的领带,没有找到,他不知她平常放哪里了。他从不关注,因为在早上她总会把领带叠好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去为他做早餐,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从没对她说过一句谢谢。 他没有洗漱,胡乱地擦了擦脸便走了。往常,他总会耐心地把胡子刮好,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现在他顶着杂草一样乱糟糟的头发,胡茬也如刚割过的麦地一样。同事们对他投来惊诧不已的目光,像看一个流浪汉一样,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太邋遢了。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裤子也是皱皱巴巴的,皮鞋上也满是灰尘,他像刚经历了一场灾难。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早上的他拼命奔跑,像一匹野马。可是当他赶到车站时,公交车已经绝尘而去,发出一声长鸣,好像在嘲讽他。“操!”他骂了一声之后,便像一条狗一样喘着粗气。 无奈的他只好选择打车去上班,屋漏偏逢连夜雨,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发生了塞车。他拿出手机,“还有半小时,应该来得及”他在心中默念,祈祷。五分钟,六分钟,时间慢慢流逝,车却只挪动了一截路,他感觉他的信心也在慢慢流逝,他觉得这样下去,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跑不了了。想到上司凶神恶煞的样子,想到被扣工资,想到可能丢掉饭碗,内心的恐惧如野火一般在他的心中蔓延。路上的喇叭声,人们的抱怨声,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烦躁的情绪快要将他吞噬。“20多分钟,3公里应该可以可以跑到吧!”他说服自己,付完钱,打开车门,开始狂奔。 看着身边不断倒退的景色,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他的信心在慢慢回归。可惜好景不长,当他在公司对面的时候,一道防护栏把他们阻隔开。他跑得太急,急得忘记过那个红绿灯,穿那条斑马线,来回需要6分钟,而他现在却必须争分夺秒。看着没什么车,他向对面冲过去。他攀过防护栏,开始加速,“哧”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不合时宜地闯入他的耳中。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有点庆幸。 “操你妈,没长眼,赶着投胎啊!想死也不要害老子啊!”司机怒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道歉。 最终,他还是准点赶到了公司,即使如此狼狈。 这一天是如此糟糕,在磨皮擦痒中他熬到了下班。 “下班了,终于下班了!”他面露喜色,他决定做点什么来弥补今天的损失,来安慰犒劳自己。 理发,刷鞋,买衣服,精心打扮,他开启了他的夜生活。在酒吧,他疯狂地扭着,跳着,摸着女生的臀,袭着少妇的胸,他感觉他走上了人生巅峰。今天有多倒霉,此刻他就有多放纵,甚至犹过不及。他在也不用担心她的监视,唠叨,她对他总是很多疑,她总会翻看他的手机,他觉得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他是她的囚徒,受困于她。而此刻他解放了,他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之后的几天,他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约那些寂寞空虚需要人爱抚的女性,他呼朋唤友,吃喝玩乐,在歌厅,酒吧纵情声色,做着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 这几天他是如此的随心所欲,忘乎所以,如果没有那个梦,他觉得他已经完全忘记她了。 他梦见她和他一会在金色的郁金香海洋中激情拥吻,一会在甘肃看大漠黄沙,一会又在蒙古打马过草原……他不相信他还爱着她,他想再次入睡,可是大脑仿佛与他作对,他越想睡着,大脑就越清晰,梦中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那个胖婆娘有什么好,值得你去思念她。”他自言自语。她的确很胖,可能这是他最厌恶她的地方。为了抵消他对她的思念,为了理所当然的入睡,他开始回忆她的种种不好。 她总是会很唠叨,唠叨他的衣食住行,他曾经笑话她为女版唐僧,一天嗡嗡地在他耳边叫来叫去,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子。“老公,记得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哦!”“记得不要和同事争吵,我们才来到这里没多久,要扎稳脚跟哦!”……她总是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对他说这些没用的话。 她有时会有点蛮横无理,“是不是你错了!你说。”“是,是,是。”这是他们之间经常的对话,女孩总是固执己见。如果他反驳她,她就会说:“心情不好,你自己做饭吧!”他?他哪会做饭,再说,做出来也难以下咽。于是,他每次总会败下阵来。 她不算漂亮,她有些胖,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他讨厌和她一起去逛街,他怕被他的同事瞧见他有如此一个胖的女朋友。于是,在她每次要求去逛街时,他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拒绝。当无法推脱的时候,他会选择走在前面低头玩手机,或者帮她提包,提各种东西,他不想牵她。他还记得分手的那一次,他们一起去买衣服。 “老公,这条裙子怎么样,好看吗?”她欣喜地问她。 “好看,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他虚伪地应付道,即使他恨不得说:“你那么胖,怎么可能穿得下呢?”他不想招惹麻烦,便一次一次地顺从她。 “老公,你真好。”她向他撒娇,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嘻嘻嘻。”他听到了服务员的笑声,即使那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他不知她们是否在取笑她,但他的脸火辣辣的。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离开。 “人家还没有看好呢?”她向他埋怨道。 “看什么看!你根本穿不下,你没听到她们在嘲笑你吗?”他说得毫不留情,她泪眼婆娑。 他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想赶快摆脱她,他走得大步流星,她跟不上,只能一路小跑。 “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你很烦,你知道吗!”他向她哄道。 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不知他为什么会如此生气,难道仅仅因为她胖吗? “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她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滴滴答答地打在地板上。 “对啊!你那么胖,还那么多臭脾气,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又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分开呢?”她追问道。 “有一个免费做饭,免费打的炮为什么要分手。” “滚吧!肥婆。”他对她积怨颇深,把所有的不爽全部宣泄而出。 他的话一刀刀在她的心口上划过,如果可以把心掏出来,那么此刻她的心一定血流如柱。她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他面无表情,决绝地转身离开。他走啊,走啊,直到那座大桥,他想在桥上冷静冷静,他不想那么快回去,不想在遇见她。他想以她的性格,以他那决绝的话,她一定会离开。他在桥上看着过往的车辆,直到深夜,直到他认为她已经离开。 整晚,他彻夜难眠,起起睡睡。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几日阴雨绵绵,气温骤降得厉害,加上晚上睡不着,起起睡睡,不出意外的,他感冒了。咳嗽,流鼻涕,头晕如同恶魔一般折磨着他,摧毁着他。咳嗽声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重重叠叠,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随着自己的咳嗽颤抖。他吃药,吃各种自己备的药,可是这感冒真的如同牛皮癣,撕不了,甩不掉,还有点加重的样子。 病痛摧毁着他的意志,他想躺在床上,他不想外出,他不想上班,他在床上磨磨蹭蹭。时间慢慢流逝,上班渐渐临近,他心中的两个声音在争吵,决斗,最终他还是被生活强奸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要吃饭就得爬起来去工作。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冰冷的车间重复着机械的工作。他感觉越做越累,差点就倒在了切割床上,还好,旁边的同事及时拉了他一下,否则他现在已经骨肉分离。他不得不向领导请假,即使会丢掉一天的工资,但相比性命而言,这微薄的金钱是多么不值得一提。 世界摇摇晃晃,晕晕沉沉,他双眼迷离,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寻一角落,席地而睡。梦中,他乘一火车,从火山深处行至地球极地,从烈焰到冰山,从天堂到地狱,颠颠簸簸,在他的咳嗽中加速,停顿,他感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忽然,他一个哆嗦,惊醒过来。水像蛇一样,嗅到他的体温,蜿蜿蜒蜒蔓延到他睡觉的地方,缠绕着他的下身并吐出一堆涏液。一睁眼,整个车间空空荡荡,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屋外滴滴答答的水声,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没有人叫他,也不可能有人给他披一件衣服。站起身,裤子湿湿嗒嗒,水顺着他的小腿又回到它的嘴中,留下一堆它特有的寒气,冰凉,刺骨。“嗒,嗒,嗒”,空寂的房间回响着他的脚步声,裤管的水似乎不甘心脱离它的怀抱,紧紧地粘在他的脚上,只是在重力的影响下,无可奈何地在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叹息声。那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他,只是他随身携带的躯壳,拖着,拉着,跌跌撞撞,终于来到车间大门。 大门紧闭,为了防止东西被偷,一般会在工人全部下班后,由保安一间间检查确定没人后锁门。他所在的车间属于最后一间,保安检查完后,怎么也得7.00钟。透过缝隙看,外面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啊!”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可除了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回应他,又有谁会听呢? 他知道保安的检查不过是流于形式,在外面喊一声,或者随便瞥一眼,便会毫不犹豫地锁门,因为毕竟没有人会那么傻,下班了还不回家。 他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期待门卫能听到。可他的声音就像公鸭一样沙哑,才刚飘出铁门,便马上在秋风中萧瑟了。“不会有人了”他想,刚才声嘶力竭的呼喊,让他的嗓子雪上加霜,像被火烧过一样,火辣辣的疼。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可以出去的出口,可除了铁门,就只有窗子。 窗子,该死的窗子,让他看到了希望之火,可很快又熄灭了。窗子不高,可也有三米左右。他的双臂在日复一日的车间劳作下,棱角分明,泛着古铜色的光芒。如果他还健康,那么此刻他一定可以凭借强健有力的双臂攀沿上去,可现在他浑身无力,如同一摊烂泥,又何谈出去呢。 手机,他摸出了手机,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把手机紧紧握在手上,深怕它会不翼而飞。手机上的红点闪烁,在黑夜里发出诡异的光芒,如同死神凝聚的眼。2%,只有2%的电,最近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得身形憔悴,无心玩手机,以至于忘了充电。 “或许今晚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晚”他想。他翻看着手机,想打人生的最后一个电话。他想到了110,想到了119,想到了父母,最终一个电话号码跳入了他的脑中。“娟儿”,他的女友,不应该说是前女友更为准确。“她会来救我吗?”他抱着幻想拨通了她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为空号。”冰冷的语音刺破了他幻想的气泡,她注销了她的号码,她不想与他再联系。 “您的手机还有30秒关机”屏幕上闪过这串字符。 “30,29,28……3,2,1”他数着,计算着他的倒计时。屏幕渐渐暗淡了下去,他的双眼也随着暗淡了,像风中残烛,仿佛只需空气的一点波动就会熄灭,车间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此刻,他多么需要光明,哪怕一点也好。他想如果他抽烟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享受生命的最后光明,可没想到这个好习惯却成为了生命中小小的遗憾。 他背靠着铁门,在黑暗中坐着。 大概临死的人总爱回忆生前的美好吧!他回忆着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懵懂无知的青春岁月到勾心斗角的不惑之年,从家乡到他乡,从一人到两人…… 他开始思念她,她想起了她的好。 “老公,该吃药了。” “老公,看我给你熬了冰糖雪梨。快,趁热吃,冷了就不好了。” “老公,多穿衣服,外面冷,别在感冒了,我煮好饭等你哦!” 她啰啰嗦嗦地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闭着眼,头埋在双腿之间,回忆,抽噎,泪流成河。 他怀恋她的怀抱,冬天,她把他搂得紧紧的。灯光下,她巨大的影子就像一座小屋,笼罩着他,抵御风寒。 “娟儿,你真像一只大母鸡。”他向她嬉笑。 她也向他笑,不过是暖暖的,像冬日阳光。他喜欢把她比作各种胖胖的动物,但她却从不生气,总是报之一笑。她觉得他养活这个家,很累,很不容易,她想让他开心,即使这个开心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但又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呢? 每回忆起一件事,他的心就痛一次。 “报应啊!”他自嘲,苦笑,仰面朝天。眼泪滴滴答答,思维混混乱乱,她的音容笑貌如激流般在他脑海中冲荡。 他感觉头很晕,像处在漩涡中心,转啊转,最终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这里像沼泽一样粘稠,他挣扎,他想呐喊,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陷着,陷着,他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衣服在黑夜里颤抖。“咯,咯”,“嗒,嗒”咳嗽与雨滴做着对话。 “小李,给病人量下体温。”门外,医生吩咐着护士。 他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体伸进了他的腋窝,一哆嗦,猛地惊醒过来。他睁开双眼,随即又闭上了,窗外阳光刺眼。像一个恢复光明的瞎子一样,他微眯双眼,侧着头,慢慢地转动双眼和头,好奇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窗帘布拢在一起,阳光的瀑布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屋子,似乎想赶尽屋里的晦气。阳光洗得他痒痒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挠了脸。缓缓地转过头,天花板很白,接着转,一个戴着口罩,身着护士服的女人映入眼帘。 “醒了!你真厉害,41度的高烧,昏迷了三天,差一点就没命了。”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我还活着啊!”他喃喃自语。 “下午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护士换了吊液,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说“37.5度挺正常的。” “那个,请问一下,是谁……”话未说完,护士已经走到门口,她急着赶往下一个病房。 旁边的病床住着一个老人,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皱皱的羊皮纸。老人抬起那双沉重的,半睡半醒似的眼皮,露出一双椭圆形的双眼,看着他。 “小伙子,看你昏迷了三天。这里有一些蛋糕,拿去吧!人老咯,吃不了多少,要不了一两天又会被放坏掉。”老人慈祥的说道。 说起吃饭,他咽了咽口水,胃火辣辣的,没有东西消化,胃酸在他的胃里四处破坏。他接过蛋糕,狼吞虎咽,吃完,舔了舔了手指。他想问他是怎么来医院的,他想会不会是她。还没开口,他的妻子走了进来。 “老头子,下楼晒太阳了。”老妇人搀扶着他走向床头的轮椅,推着他慢慢地出了病房。病房安静了下来,只有葡萄糖注射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圆柱形小管内,宣告着时间的流逝。他有点害怕这安静,有点饥饿。他拔下针头,手支在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脱掉病服,穿上鞋,晃了晃晕晕沉沉的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他很虚弱,他需要补充营养。 在楼下,他看到了那对夫妻,沐浴在阳光的海洋中,微风中,他拂了拂她的苍苍白发。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怜,想到那空空荡荡的床头,他想:她应该没来过吧!他跑进了一家粉店,点了一碗平时吃的辣鸡粉,吃着吃着,眼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她和他经常会去出租屋楼下的店点一碗这样的粉,加很多辣椒,被辣的“呼哧呼哧”的,鼻涕,汗水流个不停,然后他们会互相看着对方的糗状哈哈大笑。 天色渐晚,天空褪下了红色外衣。晚风拂过,有些许寒冷,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弯着腰。他想回病房,可转念一想:没有阳光的病床,应该一样冷吧!不如逛逛。他哆嗦着,像一片落叶,被秋风推着前行。他挤在人流中,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人们行色匆匆,他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好像他根本不属于他们,就像他们之间挤进的一条流浪狗,耸拉着脑袋,疲倦地行走。他拖拉着身体,在一片喧闹声中缓慢前行,没人知道他,也没人和他打招呼。他买了个充电宝,充上电,迫不及待地开机,手机上的消息通知闪烁着,他那疲倦的双眼变得明亮了。 “截至11月4日10时16分,您的可用额度为0.1元。当可用额度为0元时,将影响您的正常使用,请尽快交费”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把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挤开人群,继续漫无目的地游着。 回到医院,老人已经入睡,又是一片寂静。 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想让自己忙起来,也许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他回到了车间。 “我日,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不知道你他妈那天有多吓人,整个身体烫的像从开水里捞出来一样……”工友大声地叙述着他被救的情况。 “就发个高烧嘛,多大点事啊!这不来上班了”他故作坚强地说。 “上班?你不知道你被开除了吗?我还以为你是来拿工资的” “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会被开除?”他一头雾水。 “这我就不知道了。”工友指了指办公室。 “好的,谢谢小王了,改天请你喝酒。” “好嘞。” 他径直走向办公室。 “我哪里做得不对,凭什么开除我。”他理直气壮地问道。 “你他妈还有脸问,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被关,差点死掉,害我被老板破骂一顿。你知道如果你死在车间会给公司声誉带来多大影响,让客户知道会怎么想。”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接着说:“最主要的是如果你死了,公司得陪多少钱,而老板肯定会迁怒于我,到时候降职是免不了的了,幸好你没有死,我还得谢谢你活了过来。而我也不会把你这个不确定性的因素留在身旁,当然包括那个保安,你可以怪他没有发现你。”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看,便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他像根木桩,呆呆地立在原地。原来对于他们而言他是多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他想到人命比狗贱,或许连一条狗也不如吧!狗死了还可以吃肉,而他死了,只会给这些虚伪的人带来晦气。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他只感觉每一步都很艰难,每迈一步都像用尽了毕生力气。机械的声音他听不到,工友打招呼的声音他也听不到,整个世界一片灰色。他感觉他的眼睛,耳朵,嘴巴都已经不属于他,他只是一具木偶,一具被生活操纵的木偶。 他买了酒,一个人在出租屋喝得烂醉如泥。 “交房租了,已经拖欠了一个月,在不交的话,我要租给别人了。”门外传来房老板催租的声音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知道了,明天给行不行,又不是不给。”他朝门外大声哄道。 “操,不交房租还有理了。在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不交的话,给老子收拾东西滚蛋吧!”说罢,吐了一口痰,脚步声便慢慢地远了。 他感觉脸上黏糊糊的,好像那口痰吐在了他的脸上,他摸了摸脸,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这狗日的生活,我去***。”他破口大骂,站起来踢倒了地上的瓶子。他在房间里挥舞着双臂,吼着,骂着,向空气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他太醉了,他想撒尿,可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找不到方向。一不小心,他踩在瓶子上,一滑,便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就这样吧!”他想。空气中弥漫着酒精,胃酸,还有尿液的味道,在这怪异的味道中,他在他的呕吐物中睡着了。 第二天在饥饿中,他醒了。他猛地扭了一下头,避开突如其来的阳光,就像正准备冲刺的公牛那样,使劲晃了晃脑袋。接着,他攥紧胸前的拳头,举起胳膊肘,伸个懒腰。最后,他坐了起来,弯着腰,眉毛低垂,眼睛微眯。他的脸上,衣服上粘着残留的呕吐物,头发黏成一团,紧紧地贴在他的前额上。 地上呢?一片狼藉。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他若有所思:他的生活不能缺了她,他要把她找回来。 他决定用最好的自己去迎接她,他打扫屋子,倾倒垃圾;他刮掉胡子,剪掉头发:他换掉衣服,擦亮皮鞋。他开始在茫茫人海寻找她。 他去他们经常去的海边沙滩;他去游乐场;他去那家服装店;他去他们走过的一切地方。但他没有找到她,最后他去了她家,却被告知她从没有回去过,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她,在路上贴寻人启事,在朋友圈发消息,在各种群里贴公告,他现在只想找到她,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杳无音信。 当他走在外面,看见来来往往的女人,她们的一些不经意的动作总会使他回想起她,回想起她带给他的那无尽的美好时光,每当这时候他就心如刀割,苦不堪言。他现在孤身一人,漂泊在这异地他乡。他失业,没有朋友,那时候的他也如现在一般,初来乍到这个城市,一切都是那么艰难,每天早餐咸菜配馒头,午饭水煮方便面,晚上火腿加烧饼。可是她没有嫌弃他,她陪着他受苦,她总是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最大幸福啊!”那时,他很感谢她,他也很喜欢她,可是慢慢地,在他们生活稳定下来后,他开始嫌弃她。此刻他觉得他就是一个畜牲,他决定要找到她,补偿他犯下的错误。 一个月。 两个月。 他再次出现在街道上时,衣冠不整,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粗硬的胡子乱糟糟的竖在脸上,就像秋日里的杂草,枯黄,干燥。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外套,扣子胡乱地系在一起,衣领也被汗渍浸得发黄。 他瞪大双眼,用渴望的目光盯着路边来往的女人,他在别的地方也一定用这个眼神盯着别的女人,他觉得她一定就在她们中间。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太热了,这个秋天的尾声出现了如同夏日一样热的午后。他决定回家,那两个月没回的家,他交了半年的租,在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他怕她回来找不到他。 推开门,阳光充满了每个角落,似乎在欢迎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胖胖的身影在阳光里站着,是她,是她,他大声呼喊,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踩起的灰尘也在和阳光嬉戏,好像也为他感到开心。他把她扑倒在地上,用温暖的胸膛拥抱她,用炽热的唇吻着她,他在也不会放手,他在也不会嫌弃她,他会爱她一辈子。他向她诉说这几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是如何找她的,他有多么想她。 他在屋子里装了许多的灯,他喜欢把屋子照得亮亮的,他说:“我想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她向他微微一笑,躺在他的怀里,他现在每晚都抱着她入睡,他恨不得把她融进骨子里,这样就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他会早起陪她一起做早餐,会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陪她逛街,晒太阳,就像那对老夫妻一样。如果天气不好,他就会开着灯,给她讲故事,给她讲他找她路上的所见所闻。餐桌旁有一面大镜子,他特意买的,他说他喜欢透过镜子看她吃饭的样子,那么的可爱。 他和她每天都过得很幸福,直到那一天,他又把她弄丢了。 那天阳光正好,在冬日里,有这样一个暖暖的天气着实不易,于是他牵着她去他们经常坐的草地上,他们如同以前一样,在阳光里,双膝如木,谈着情和爱。时间缓缓流逝,眨眼就到了11点,他有点着急了,因为他有午睡的习惯,他喜欢在12点前入睡,自从找到她后,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他拉着她奔向车站,在车站他踱着步子,时不时伸长脖子向外看。当一辆公交车来时,他睁大双眼狠狠地确认着它的号码,当发现不是时,他又会忍不住唉声叹气。在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中,在第五辆车扬长而去中,他终于迎来了第六辆车,属于他的第六辆车,他拉着她冲上了车。车上很空,但是却没有位置,他们像凭空多出来的两个人。人们都在闭目养神,接受阳光的洗礼,露出幸福美满的表情。天气明明不热,可是他已经汗流浃背,长袖和他的背贴在一起,他感到很难受,他想把那长袖脱掉,丢在垃圾桶里,可是这是公共场合,他不能,他只能继续忍受着这份煎熬。他的心里像住了一只老鼠,随着时间的每次走动在挠着他的心,挠得他焦躁不安,而这份不安也随着12点的渐渐临近而迅速膨胀,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一样。 到站了,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她下车。“十二点了,快十二点了,怎么办?”他在心中呐喊,他拉着她和时间赛跑。 “咚,咚,咚……”远处传来12点的钟声,每一声都那么沉重绵长。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他发现她不见了,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丢的,他记得他明明拉着她的。 “娟儿,娟儿,你在哪里啊?”他在人群中一遍一遍地大声呼喊。 “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娟儿?”他拉住过往的每个人,向他们询问他的娟儿。 “娟儿是谁啊?”路人反问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忽然他猛地抓住一个微胖的女孩子,“娟儿,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知道我刚才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神经病啊!我不是什么娟儿,我也不认识她,请你赶快放手,要不我喊了啊!”女生使劲地挣脱他的手,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夹得紧紧的。 “你不是我的娟儿,我的娟儿不会吼我的。”他甩开她的手。 他在马路上穿梭,拦下过往车辆。“是不是你抢走了我的娟儿,你是不是喜欢她,他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他恶狠狠地对着他们说,他们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 “滚吧,疯子,老子急着赶时间,没时间和你瞎哔哔。”过往车辆快速地绕开他,向着前方驶去。 他跪着地上“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抢走……抢走我的娟儿啊,为什么?”人们对他指指点点。 太阳开始偏移,他破涕为笑,他找到了她的娟儿,他拉着她,在喧闹的人群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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