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从婆婆家拿回一袋葱，婆婆自己种的。打开，尺把长的葱白，比男人的手指粗不了多少，葱头倒是比较硬实，里面带着一丝一丝的黑斑。这种葱只能冻着存放，不然几天就烂成浆糊了。婆婆家的葱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刚结婚那阵子，婆婆总是一种几千棵，秋天采收之后再分给散落在城市各处的亲戚朋友们，因为她种的葱比市场上卖的好太多，不仅粗壮白嫩，葱白长，而且密实紧致，好储存。而市场上的葱，都是葱农在采收前大量集中浇水灌出来的水葱，看似粗壮高大，实则金玉其外，不出半月就干瘪成两层皮了，而且含水分太多，葱味也不浓郁。过了几年，婆婆的葱长不大了，不仅婆婆，她的邻居们也出现了这个问题，同样的土同样的肥同样的种法，葱却再没有了以前的风采。开始婆婆以为是种子的问题，特意去了省城的种子中心买了最好最适合当地种植的品种，可是种出来的葱还是抽抽巴巴的，婆婆又换了化肥，换了地块，葱还是一年不如一年。最近这几年，婆婆不仅种不出好的葱，连马铃薯和白菜西红柿这些家常蔬菜也种不好了，马铃薯结的越来越少，常常没等到收获季节，马铃薯秧就死掉了。白菜心里夹杂一片一片跟黑心棉一样的干叶子，吃的时候得一点一点的撕掉。西红柿总是还没红好就开始腐烂。婆婆的村子里，有一半人家都出现了这个问题，越靠村南问题越严重。村南有条小河，老公小时候，那河就是他的乐园。老公说那条河里鱼虾成群，水清的可以看到两米来深的河底的沙石，河里鲫鱼最多，小时候鲫鱼炖豆腐都吃的腻了。后来河南岸开始出现了小工厂，河水也开始混浊，小工厂越建越多，河水也从透明变奶白再到赤红最后墨绿蓝黑，鱼虾绝迹，野鸭子消失，连河边的野芹菜都没人敢采了。村民们曾经找过当地环保局，投诉工厂废水让他们种不了菜了，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取了一点土样灌了一瓶河水走了，十几天后答复称土壤没有被污染，河水有轻微污染，不影响土壤成分，蔬菜长不好主要是村民种植方法不当造成的。婆婆他们有点懵，种了几十年的菜，怎么就突然方法不当了？懵归懵，日子还得过，菜还得种。年轻人一批接一批的离开土地，去城市安家。村庄越来越衰老，废弃的院子和田地越来越多，杂乱无章的荒草这一块那一块的散布在农田里，田野像得了神经性皮炎，痒得难受，却没人给抓痒。婆婆的葱明年也吃不到了，农村城镇化，所有的村民全部上楼，以房换房。婆婆家换到了七十二平米的两室一厅，原来八百平米的院子，三间仓房，猪圈鸡舍，十几棵果树，成片的草莓，葡萄架和爬满仓房屋顶的金银花，全没了。这些一分钱补偿也没有。明年暑假，女儿再回奶奶家，就是从一间七十平的房间出来，坐一个小时的车，进到另一间七十平的房间里去，然后听奶奶讲那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