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滩的月亮跟彬中的月亮、开元广场的月亮、公刘街的月亮都是一个月亮,但我还是喜欢北滩的月亮。北滩的月亮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都一样,但我最喜欢北滩冬天的月亮。冬天的时候,北滩的人很少,树上的叶子也落完了,再没有什么遮拦了,月亮就睁大了眼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我知道,这时候,只要我一出门,它就能
北滩的月亮跟彬中的月亮、开元广场的月亮、公刘街的月亮都是一个月亮,但我还是喜欢北滩的月亮。
北滩的月亮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都一样,但我最喜欢北滩冬天的月亮。
冬天的时候,北滩的人很少,树上的叶子也落完了,再没有什么遮拦了,月亮就睁大了眼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我知道,这时候,只要我一出门,它就能看见我了,北滩就在我的家门口。
平时,我都是躲着的:在楼层的窗户里面,在各种各样的门后面,在椅子上,在树荫下,在开着海棠花的被子里面。月亮它找不到我,我知道它也着急,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一个人无聊地变来变去,但就那几个样子,唬不了我,我都认得的。
那个月亮呀,小时候就开始捉弄我了,我去看电影,走再远的路,它都跟着,从一个山窝窝滚到另一个山窝窝,我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回来就在路上翻跟头,它也跟着翻,它一翻,我就看不见路了,撞到了旁边的枣树上; 我背了满满一笼猪草,走都走不动了,它还趴在我的草上面,我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倒了,笼滚出去好远,等我翻过身来,它就一下子跳到了高处,眼睛都笑弯了; 我在窗子后面的小桌子上写"a、o、e",它就在窗外的桑树叶子后面躲来躲去的,写着写着我就写乱了,分不清了,个个都看着像月亮。
那个月亮呀,也有胆小的时候,它害怕云,害怕毛毛雨,它也害怕我。我坐在门前的小木凳子上吃油饼,咬一口,抬头一看,月亮也缺了一豁子,我格格笑着再咬一口,它就吓地躲到云后面去了。它呀,也有安安静静的时候,我躺在我家高高的麦草垛上枕着胳膊睡觉,它就一动不动地挂在天上,我嘴里嚼着一截麦秆想心事,它也跟着想,静悄悄地,像个大人一样。
地上的灯越来越多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闪来闪去,哪一个都比月亮漂亮,这话我也是悄悄在心里说,我害怕月亮知道了伤心。月亮是会伤心的,有一次,我写了一封信,寄出去很长时间都没有回信,我天天晚上趴在窗台子上眼巴巴地等,月亮就低垂着朦朦胧胧的眼睛伤心,它知道我心里想的人不是它。还有一次,我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坐在南山的土台台上哭,月亮看着我伤心,它也跟着哭,那眼泪冰凉冰凉的,流了整整一晚上。
现在我已经很少伤心了,我忙地很,哪有时间伤心呢。月亮可能也忙地很,很长时间只能见它一次。有一次,我在开元广场上跳舞,它就混在南山上星星点点的灯光里,一闪一闪地看不清。还有一次,我去公刘街上吃饭,它在远处的树杈上闪了一下就钻到高楼背后去了,走了就走了,街上的霓虹灯亮地很,我才不怕摔跟头呢。
这么说着,没想到我就真的摔了跟头。有一天晚上回家,上楼的时候,我光顾着看手机,一脚踩空,一下子跪在楼梯上,腿磕地生疼,手机也摔到了一边,这时我才知道,楼道的灯坏了,周围漆黑一片,我突然很害怕,赶紧捡了手机一瘸一拐地从楼道里退出来,刚出来一抬头,我竟然又看到了月亮。
那个月亮,和小时候一样,浑圆浑圆的,像个灯笼,就挂在前面那座楼的楼角上,那座楼的下面就是北滩,北滩就在我的家门口。
我顾不上腿上的伤,急急地从大门出去,向左一拐就朝着月亮的方向走。越往前走,人越少,灯光也越来越暗,月亮便越来越明亮。我知道,它看见我了,所以发出惊喜的光了。
北滩有点冷,静悄悄地,那些树呀花呀都看不见颜色了,只有路面明晃晃地,一条接着一条,我僻开了那些树丛,拱桥,花墙,长廊和满身灯光一闪一闪的亭子,专门往空旷的高处走,月亮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能看见它的眉眼了。
那眉眼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精光光地、顽皮地笑着,盈盈地像水缸里一晃一晃的水面,我也笑着定定地看它,时间久了竟看地有些害羞了。我低下头转过身,站在高处像月亮一样往下看,我看到白银一样的地面上原来有许多阴影呢,在拱桥下面,在花墙下面,在长廊和亭子下面,在树林和花丛下面,各种形状的阴影连成了一大片。原来,我平时就是生活在这些阴影里面的,那些狭长阴暗的楼道里,那些各种各样的门后面,那些高楼的百叶窗后面,那些椅子上,树荫下,那开着海棠花的被子里面,都藏着许多阴影呢,怪不得我看不到月亮了,原来是我一直都躲在这些阴影里面呢。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找我呢"
我轻轻地说,我知道我身后的月亮一定听见了,我感到那落在我背上的月光凉凉地,仿佛有眼泪在里面呢……
从此以后呀,我就经常去看月亮了。不管到哪里,我都尽量往开阔处走,往高处走,往月亮能看到我的地方走,我知道,我能看到的那个明晃晃的月亮就是北滩的月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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