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感觉自己的洁癖又加重了些,每根手指都已经洗得蜕皮。怎么办呢?我想不通,医生说这是强迫症,往深里说是缺乏安全感,由创伤性应激反应转为恐惧症,长期的恐惧、焦虑,又发展成现在的精神洁癖。他还说我要和家人多沟通,这病最怕孤独,家人的温暖和耐心是治愈的良药。我犯了愁,我的丈夫是最不喜欢沟通的
近来我感觉自己的洁癖又加重了些,每根手指都已经洗得蜕皮。怎么办呢?我想不通,医生说这是强迫症,往深里说是缺乏安全感,由创伤性应激反应转为恐惧症,长期的恐惧、焦虑,又发展成现在的精神洁癖。
他还说我要和家人多沟通,这病最怕孤独,家人的温暖和耐心是治愈的良药。
我犯了愁,我的丈夫是最不喜欢沟通的,这话题一说他就厌烦,自从我有了这强迫症,他就没给过我一次笑脸,后来为了躲我这个麻烦,他干脆搬出去住,已经一年有余。我想这不怪他,当初他追我那几年大概付出了太多殷勤和气力,现在难免疲怠。
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的病有救了,我还告诉他我需要他的帮助。他冷冷地回答,“谁不想恩恩爱爱?先把你的毛病改了再说。” 然后就撂了电话。
我只好继续一个人过,思考着到底是先恩爱还是先治病,这病是怎么得的,有没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想多了便很没出息的哭。想喊叫,不过叫了没人爱听,也没人听,所以只好憋着,憋到心里长出辛辣和刺痛。
一天,我照例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回家,一只黄毛小狗伏在楼前的地上,身上的毛脏出个斑驳状,我很嫌弃地绕开走。对于狗我一无所知,叫不出它的品种,它的腿不短,样子也不赖,但是我知道它那纠结在一起的毛发中肯定藏着不少细菌和寄生虫,它傻盯着我,似乎有所期待,我怕被纠缠,就赶紧掰了一块刚买的香肠往远处扔,它领了我的心意,快乐地摇晃着尾巴追过去。
我怕这番举动被它误会,果不其然第二天下班我又看见了它。它的毛色仍然不新鲜,不过透着阳光我发现它肌肉精亮,举止优雅,不似一般流浪犬。它的耳朵很乖的垂着,眼睛不大竟有几分温情。我仍然绕个大远,生怕它靠近自己。它没有起身,一声不吭,眼睛却一直追随着我进了门。
我的表情是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它也像读懂了我的意思不再来了。
大概半月之后,我在小区花园里的长凳上打电话,冷风割脸,眼泪不停流,电话那头的声调更是冷得可怖。
它正四处溜达,瘦了,全身的毛更没了光泽,它在三步之遥趴了下来,头贴在地上,眼睛观察我,我也瞪着它,足有一分钟,泪光里我竟看出了同病相怜,同样的寒冷、同样的单调,同样的孤独。
我从包里翻出一点零食给它,它伏在我脚边,很乖,它的毛发蹭到我的羊毛袜和皮靴,我一阵不舒服,想躲开,不过终究还是没动。
我想我是疯了,要从一只狗的目光里寻求温暖。它尾巴绕着圈摇摆,想要舔我手脚,这简直是我不能忍受的,连忙迎着风往家逃去,它在后面一步一摇地尾随,我俩的睫毛间都噙着泪,我想可能它也是风眼。
那个人,将我耽于此,不闻不问,不痛快地给个死刑,荏于你凭空罩一顶帽子,一顶暧昧不明、模棱两可的帽子,让你生出连绵不断的绝望,让你自生又自灭。
那个人,视我为自作、自受,自误。其实他们这类人对我一无所知,我并不坏也不疯,我要的并不多,只是一个拥抱。求欢寻乐之人摘掉面具吝啬至极,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何谈慰藉。也或许是我们太不同,同样的事情,总是结论相逆,所以我不怪。
狗狗啊,我宁愿每天与墙壁相视,内心与沙漠对话,却不能忍受双份的孤独和苦楚,这是更大更深的折辱。于是,我拔脚就跑,它在后面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呆立在那。
对不起,我回头看一眼它,它的表层也是死灰,真正的苦楚隐藏在血肉深处,让我害怕。是的,这种孤苦无告让我害怕。
我还没有这个力量,还没有战胜恐惧赢取爱的力量,他们都弃了我,我也对你狠一回。这个世界比的是谁比谁更弱或更强,爱也是基于此吧。
曾经我也多次试图沟通,但是换来的都是缄口不言、一脸嫌弃,然后就是视而不见,仿佛是我体积太小或者密度不够,微不足道的只有狗儿能看见。
不看就是没有兴趣,不想关注,我的面孔、眼睛、声音都是不存在的。后来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眼睛是杀人的、蔑视的。直到我也默许,直到我也恨不得把这无法共存的共同关系揉碎、打散。
我与它生出默契。每天我带一点吃的给它,我要的距离它也十分清楚,不会越了雷池, 偶尔它会跑近来嗅一嗅,马上又会退出个安全距离。
我又一次把房子上上下下彻彻底底地清洗了一遍,地板、窗台、桌子腿、钢琴脚全是干净的,房间里弥散着肥皂、消毒剂、香波的混合气息,一种良善又纯洁的气息,我赤着脚走来走去,享受着这份孤独带来的自由和纯净。
多么荒诞的爱情。当初你的穷、你的病毒、你的死亡我都抢着要来一份,现在我的这点赢弱倒成了你嘴里的借口,一个不用凶器的杀人犯。我为自己愤不平,原以为爱是不需因由和所求的,现在看来是怪自己过于理想了。
黄昏的天空,深邃邈远。世界的深处,是冰冷的蓝色。楼下一阵聒噪,夹杂着狗吠、呻吟和仓皇不安。它像个斯巴达勇士,独自面对着几个恶毒的小子,毛发已经挂了彩,脏乱一团,一瘸一拐。
我奔下楼,尖利地叫着,像个真正的疯子,我怕极了。它吠得更紧,是那种欢快的呼救,作陪伴主人的忠犬,有难同当,对抗敌人,仰首于两足之间,眼睛里充满忠贞不渝。
或许恐惧可以传染,那几人被我的恐惧吓住,因某种正在迫近的未知仓皇而逃。
我把它送到兽医那,我是它的救世主,它亦是我的勇士,它被温柔地清洗驱虫、医治跛脚,它的毛发抖开来,舞动着似浪花滚动。我抚摸着它,它舔舐我的手,皱起鼻子,耳朵侧向后方,鼻腔里发出哼哼声,我觉得它在笑,一种能唤醒人的笑。
我们稀稀拉拉的迈着步子,一前一后,门前它停下来,昂首扩胸,克己又不舍。我内心打着鼓,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对自己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猛然回头,它已不见了踪影,我怅然所失,突然它哧溜一下窜了出来,围绕着我,我决心再不能放它走。
我打开门,朝着它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它活蹦乱跳起来,胸膛里挤出一声痛快,我又喜又怨,这个顺杆爬的家伙,要把我的地板踏脏。好吧,请进!进入这个咱俩的充满爱意和温暖、没有尘世之染的世界。它用尾巴重重地锤了下门,回应我。别高兴太早,先去洗澡。它一脸娇憨,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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