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5号能回来吧？可千万别耽搁了。我爸6号过生日，包间我都订好了。这回可是60大寿。要是还我一人去参加，他们肯定不高兴。”肖然猫着腰，蹲在地上，给陆远整理着箱子。

　　“行了，知道了，5号上午开完最后一个会，我就去机场，下午2:30的飞机，8点多就到家了。”陆远手里捧着刚泡好的茶，靠在沙发上，低头盯着手机。

　　陆远30岁出头，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场总监了，深得领导器重。爱人肖然是他的大学同学，刚一毕业俩人就结婚了。用陆远的话说“肖然这么完美，我得第一时间套牢她，不然，把她独自一人放社会上，我可不踏实。”

　　一晃十年过去了，在外人看来，两人依旧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唯一的缺憾是一直没有小孩。两家老人急的不行，可他俩总说工作太忙，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其实，肖然心里清楚，是陆远不想要。她曾几次试探性地在陆远面前提起过这事，陆远都把话题岔开了。后来，肖然索性也不提了。岁数越来越大了，工作确实忙，好像已经过了最好的时机。就这样吧。

　　陆远的手机震了一下，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你是下午4点15的航班吧？我去送你。1点钟在T3出发楼层见个面吧。

　　陆远微微皱了一下眉。手一滑，删了这条信息。他抬起头，看了眼一直在忙碌的肖然。她此刻正踩在凳子上，伸手够衣柜上层的一件衬衣。肖然个子小小的，瘦瘦的，一副弱柳拂风的模样。

　　大学那会儿，同学们总说她进错校门了，应该进隔壁师大附中才对。可真正接触下来，大家才发现肖然其实一点儿也不娇弱。相反，她阳光般的个性，为人随和亲切，让她在班里颇受欢迎。也因此吸引了陆远的目光。

　　“诶呀，坏了”肖然突然大叫一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往厨房的方向跑去。原本就随手扎在脑后的髻子，在肖然一跑一颠中松散地垂在了肩上。

　　陆远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慌慌张张的场景，每次，只要是肖然做饭，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状况。

　　“还好，还好，汤还没干。”肖然双手在围裙上擦着，如释重负地从厨房回到卧室，“我这儿马上就收拾完了。咱们10分钟以后就可以开饭了，你吃完赶紧走。国际航班得多打出时间富裕。对了，你叫车了吧？用手机办值机了吧？”

　　陆远头脑中又划过刚才那条短信——

　　1点钟在T3出发楼层见个面吧

　　“叫了，车子12点半到楼下。昨晚就办好值机了。”

　　“那就好。这次要去一个礼拜呢。你过来看一眼，我给你带的衣服够不够，你一会儿记得把充电器和充电宝拿上。”

　　“不用带那么多衣服啊，酒店都可以干洗的。”陆远不在意地应和着。每次出差，都是肖然帮他收拾行李，这些事他从来懒得过问。

　　“一会儿……要我跟你一起去机场吗？”饭桌上，肖然一边往陆远碗里夹着菜，一边望向他的脸。

　　“不用不用，你就在家吧。好容易休息一天。下周我就回来了。”陆远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含糊着应和。

　　“哦，知道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肖然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陆远眼里流露出的慌乱。她拿起一个空碗，给陆远盛了一碗汤。没再说话。

　　饭吃完了，肖然又检查了一遍箱子里的物品，把箱子上的密码锁转了几下。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陆远套了件外套，准备出发了。肖然把箱子和公文包一并递给了陆远。

　　“到机场告诉我一下。”肖然看着眼前的陆远，忽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大学时的陆远话也不太多，但那会儿看她的眼神比现在要温柔许多。

　　肖然宁愿相信，刚才午饭时那个慌乱的眼神是她自己的错觉，日子过久了，亲密的感觉自然也就淡了许多吧。她暗暗提醒着自己，要相信陆远，也要相信自己。

　　从家到机场最多不过半小时的路程，陆远也说不清是盼着司机开的快点还是慢点。他一向认为自己做事果断，头脑清楚，却没想到在感情这件事上，他纠结了那么久，迟迟难以抉择。

　　一个是曾经的天使，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

　　一个是事业上的幸运女神，对自己一往情深。

　　该怎么取舍？

　　“陆远”

　　陆远正低头往航站楼里走着，有人喊他的名字，寻声望去，费雪正笑盈盈地朝他跑来。陆远的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她真的很美。

　　“我就知道你为了躲我会早到，午饭我都没吃就过来等你了。”

　　费雪是陆远公司的一个目标客户，原本她的项目是由别人对接的，但谈了几次都没有结果，领导让陆远再接触试一下，如果还是谈不下来就只能放弃了。没想到，陆远跟她见面开过一次会之后，费雪就拍板把合同签了，前提是今后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必须是陆远。

　　陆远开始也没有多想，但费雪在一次邀约他共进晚餐的时候，明确表达了对陆远的倾慕，并且丝毫不在意陆远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实。陆远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好像并没有被费雪的直白吓到，也没有反感。

　　费雪属于那种走在哪里都很出众的女人。能被这样一个女人青睐，陆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骄傲的。费雪曾多次表示想跟陆远在一起，可陆远还是理智且礼貌地跟她保持着距离。

　　陆远不敢说自己没有一丁点动心。他跟肖然在一起十几年了，从校园里的一见倾心，到如今波澜不惊的过日子，每天看着肖然，他好像已经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他知道，肖然想要个孩子，但他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准备。他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爱情真的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消失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吗？他还有没有权利奢求一份炙热的感情？陆远自己也没想清楚。

　　“陆远，你愣什么神呢？我跟你说话呢”费雪拽了拽陆远的胳膊，嗔怪着。

　　“哦，对不起，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问过航空公司了，你这班飞机还有票，我想跟你一起走。行李我都带来了。”费雪期待地看着陆远。

　　陆远这才注意到，费雪旁边立着一个拉杆箱。

　　沉吟了几秒钟，陆远缓缓地说“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些时间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你知道，我不想逼你。也一直在等你的答案。”费雪垂下了头，声音忽然间低了下来。

　　“我只是真的很喜欢你。没关系，好吧，我等你回来。”费雪勉强挤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

　　陆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费雪。有那么一秒，陆远很想伸手把费雪搂进怀里。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

　　告别了费雪，陆远有点儿昏昏沉沉地一路跟着人流，办着各种手续，朝登机口走去。

　　上了飞机，他找空姐要了一条毛毯，好困，他需要借由睡眠暂时忘了他的困扰。当他意识到手机响了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肖然3个电话。

　　“陆远，你到机场了吧？怎么一直打你电话都没接？没出什么事吧？”电话那头传来肖然焦急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已经在飞机上了。放心吧。刚才大厅里太吵了，没听见手机响。”

　　“哦，没事就好。那你一会儿记得关机啊。落地了再跟我说下吧。一路平安。”肖然叮嘱着。

　　关了手机，困意像棉被一样压了过来。

　　陆远恍惚回到了学校。坐在公共课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旁边的肖然趴在桌上，歪着头睡的正香，贴着一侧脸颊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鼻尖上也是一层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一眼被肖然压在胳膊下面的笔记本，上面1、2、3、4……列了一长串备忘录：

　　1、给陆远整理好市场营销第6课笔记，下周二考试

　　2、提醒陆远下周一交论文提纲

　　3、去图书馆给陆远借去年的考研冲刺题库

　　4、明天要抢火车票

　　5、陆远的饭卡里没钱了，去邮局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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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远越看越觉得好笑，不禁笑出了声。他很想把肖然推醒，问问她怎么碎叨的像个老太太。忽然，他听见老师叫他了，一连叫了几遍。

　　“到！”陆远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捆住了，动不了身。他想喊肖然帮忙，可一转头旁边竟然空空的。桌子上的笔记本也不见了。他慌神了，挣扎着要起来去找肖然。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陆远一下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空姐正俯身站在他面前，一脸关心地看着他。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睡着了，捆住他的只是安全带而已。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陆远讪讪地回答着。虽然已经醒了，可心还是砰砰跳的厉害。他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座位，确实是空的。

　　陆远管空姐要了一杯热茶，打开遮阳板，望向窗外的云海。他忽然间很想念肖然。那个在他身边，默默地为他考虑着一切的女孩。

　　他记起了她十几岁时的模样。

　　记起了她一脸灰尘跟他一起打扫他们第一个家。

　　记起了她第一次下厨做饭，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世纪之后，一脸沮丧地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红烧肉走出来。

　　记起了她扬言要给他织一件毛衣，结果熬了几个晚上，瞪着红红的眼睛，手里的毛线仍旧超不过三行。

　　记起了她为了让父母不再催他们要小孩，故意疏远她的小侄女，好给家里人她自己并不喜欢小孩的错觉。

　　一下子，陆远想起了好多事情。就好像突然苏醒的植物人。原来，他们一起拥有那么多记忆。好也罢，坏也罢，此刻都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

　　他终于知道他的答案了——

　　抱歉，费雪，既然我们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就请忘了彼此吧。

　　原谅我，肖然，我有多傻，差一点就错过这辈子最该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