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的同龄人不同,给我依稀可辩的记忆中,父亲的身影似乎比母亲更多,而我在小学时对父亲的崇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是我的超级英雄。我也乐于把他的名讳挂于嘴边,一次次向别人讲他曾经向我吹的傲人的事迹,我总是能得到更多的羡慕的眼光。父亲喜欢扛着我在肩膀上走来走去,而我总是抓着他引以为傲的秀发,直
与别的同龄人不同,给我依稀可辩的记忆中,父亲的身影似乎比母亲更多,而我在小学时对父亲的崇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是我的超级英雄。我也乐于把他的名讳挂于嘴边,一次次向别人讲他曾经向我吹的傲人的事迹,我总是能得到更多的羡慕的眼光。
父亲喜欢扛着我在肩膀上走来走去,而我总是抓着他引以为傲的秀发,直到他痛得求我,我才咯咯一笑松开手,用稚嫩的口音说道:“看你以后还不老实。”父亲忙答道:“遵命!”随后他捋一捋乱掉的头发。我俩总是把家里弄的很乱,面对母亲的责难我也从来不担心,因为总是能看到父亲被母亲臭骂的样子,我躲在父亲后面偷偷笑。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长叹。而父亲也亲手篡改了他在我心中雄伟的超人记忆。我虽然年岁仍小,但也能察觉到父亲或者家庭的微妙的变化。他的早出晚归,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烟草味,他喝酒不省人事的样子以及他和母亲无穷无尽的争吵。他们在我眼前从未避讳,从吵架到打架最后以两败俱伤和我的痛哭收尾。大事终于来临。
在小的记忆中,太阳总是晒的我暖洋洋的,而今天我盼望给我买的生日礼物的爸爸却迟迟不归,天已变了脸,急风骤雨,电闪雷鸣。“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兴致勃勃地开门了。一个湿漉漉的脸引入瞳孔,满脸的沮丧和气馁。而后被来的两个彪形大汉占据了门口。我看父亲被他们反手绑着,便大喊大叫冲过去拉扯他们,他们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两人低头密语。随后把父亲与吧推翻在地,指着我对父亲说道:“你真养了一个好儿子。如果你今天不拿钱话我就把它卖了。”父亲一把拉住我,神情恍惚,口中细语:“不能买不能卖。”
母亲这时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眼前父亲的惨状和我的不知所措,“哇”一声跑过来抱住我。
两个大汉没管我们,在屋里走来走去, ,嘴中振振有词。最后父亲欠他们的贷款由房子抵押和多年的积蓄,母亲一直在旁边哭哭啼啼。
大汉走了以后,父亲坐在地上抽烟。母亲不停地数落他,不停的哭。父亲回头冷冷的对她说:“安静点,要不然,滚!”语气很平淡,但是仍然有种彻骨的寒气,母亲似乎被他激怒,两个人一点就着,最后父亲把母亲推倒在地,受到多重冲击的我大哭起来,父亲迅速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顿时屋子里异常的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止不住。父亲,你听到一个重要的东西碎掉的声音了吗?
我们很快就搬走了,回到了农村老家,从此我与他之间像是隔了一条滔滔不绝的河流,波涛汹涌。而我俩在河的两岸,彼此沉默。那年的时光似乎特别慢,懒懒的不肯抬起脚步,家里的光景也不好,父亲经常坐在门槛上,一根一根的抽烟,家里沉闷的气氛能砸死人。
无论什么,总有个尽头,友情如此,爱情亦不会有太大改善。钱钟书先生曾经对他的夫人说过一句温情的话——从今往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世人大都羡慕。而我父母的爱情,终于在最后一次争吵中,彻底破碎,草草收尾。离别时,我固执的在被窝不肯起来,母亲收拾完东西,便一声不响的走了,我偷偷看她,她始终没有回头,我猜她也曾经在床边辗转落泪,直到离开。母亲就这样走了,还有我曾经最崇拜的超人父亲一下子衰老,他的话更少了,只有透过烟雾,才能依稀分辨他头上耸立的白发,向这个世界和他的儿子宣布,他失败了。无论是爱情亦或是生活,他都一无所得,一无所有。生活的窘境无法改变,不得不另谋生路,他决定外出打工。
年少的偏执,冷漠在我身上仿佛上演的栩栩如生,小小的年龄就有不近人情的沉默,不仅仅是父亲,也是母亲的离开,让我的心智迅速成熟,我心里是那样想的,我恨他们,尤其是父亲。其实在很多个漫漫长夜中,我都迟迟不能入睡,我想起以前牵着我和妈妈走过马路的父亲,可回忆再美好也只是曾经,没有灵药能助你我逃避眼前深不可测的渊涯。
父亲背着包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尾随,我亲眼看见他在风里憔悴的样子,看见他尴尬而又无处躲避的样子,看见他面朝家的方向静静抽完一根烟的样子。我突然很想叫住他,别走。看着车子行驶的越来越远,我猛的回过神,向车子追去,但无非都是徒劳,一切恍惚,一个打耳光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又隐隐压不住我的善与爱。
偏执愚蠢的时光让我更加落寞,我既恨他又不想让他离开,我一个人在孤寂的马路上行走,旁边的人熟视无睹。在短短的一年中,离别与伤情已经太多,我知道我忍不住长时间压抑的悲伤,在门槛上,父亲长时间抽烟的地方埋下头,狠狠的哭了起来。那时幼稚的年岁中,我只觉得他们都抛弃我,我在这纷嚷的世间中无所依存。因为是血肉相连的亲人,言语,眼泪都是羞耻,所以我把廉价的恨,爱,及泪水托付着深藏秘密的大地。
初中的日子平淡如水,沉默也让我的成长付出更大的代价。长相普通,成绩一般,我是班里最不起眼的那颗野草,无人关注,无人问候。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发呆亦或是想念。周五下午放学,大门口停满了来接孩子的车辆,我从他们旁边穿梭,假装我也回家。当然,我也仅仅是假装,我会到无人的地方,静静地躲一会,看着他们手挽着手,高声阔谈,他们的父亲保护他们的孩子走过拥挤的马路,我就静静的看着,恨恨的说:“多大人了,自己不会过马路吗?哼!”然而并没有人来回答我这近乎嫉妒而可笑的问题。当热闹的人群散去,大多情况下只有我自己在路上游荡,一个人,静静的对影子说着知心的话,也是不为人知的话,父亲不曾听到过。
生活中的沉默造成偏见,寝室8个人,他们7个人成天在一起玩一堆无聊的游戏,而我只是形单影只,他们视我如怪人,仿佛沾染了我的气息便会倒霉,我只能淡淡一笑,了然于胸。一天早上,一个室友起来发现自己的钱丢了,便一口认定是我偷的。我没有说话径直出去,我听见他在后面嚷着要向老师告状,我是个偷钱的小偷,还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我愣了愣神,回头看看这满口恶言的小子,向他冲过去,挥手就是一拳,向他叫嚷:“再说一遍,我没偷你钱,我也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转身离开。随后的一天中,日子平静的可怕。第二天,一年不见的父亲一年怒气的出现在我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又给了我一个耳光,叫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然后把钱递给了那位丢钱的同窗。我没解释,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心却颤抖不停。
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只为了打我一个耳光,真是可笑至极,我恨他,看来是这生都不会改变的。
高中日子如旧,他却出了意外,在工地干活腿摔坏了,他来的时候我没有去看他,我既不难过,也不伤心,我只是静静的过日子,没有人陪伴成长的几年我都熬过来了,我能接受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突然冲进我的生命中吗?
在星期时,我仍不愿意回家,他总是拖着拐杖来学校找我,看到他我会厌恶的避开,他便在后面不舍地追赶,他也不叫我,只是一味的接近我。有次我在寝室楼里,他在下面张望,我从楼层的窗户偷偷看他,他拄着拐杖在风中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他举目四盼低头思索孤独终老。直到太阳下山,余晖把他的背影拉的很低,如一只受伤的孤鹰,奄奄一息,众叛亲离。他转过身缓缓的走,一步一蹉跎。拐杖在我眼中格外刺眼。
岁月给予我们的大都公平,得到的失去的爱的恨的甜的苦的,我们都一一尝过,我们命运的风中摇摆不定,无人能解脱你。
黑夜如游魂,无声响的穿过我的身体。我在孤零零的宿舍全身冰凉,我忍不住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他失望的眼光,他弯曲的脊梁,他煞白的头发,他皱纹的沧桑,以及他的拐杖。我有了一种负罪感,感觉对于他不知以怎样的悲观,怎样的言语面对,我羞愧的无地自容。一瓶一瓶的酒没了,外面的灯也早已灭了。我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我看见父亲意气风发的找我走来,我心中似乎不是由我控制,它是极愉悦的。他向我说的什么我听不清,随后他摆摆手转身,拐杖不知什么时候就回到了他手上,他离开了。我急迫的大叫:“别走!别走!“砰”一声,酒瓶倒地的声音格外刺耳,已是清晨了。
我想着做的好笑的梦,想着他对我对家庭的伤害,如今命运都一一回报给他,他如今的生活真是令人可笑。忽而,心里一咯噔,他欠谁呢?他又欠我些什么呢?是我自己固执与他兵荒马乱,与他沉默到底,与他死磕到今。而他仍然做父亲的本分工作,从来不曾抱怨,他也为他的错误不停的自磨自罚,他也曾经在黑夜辗转反侧,连唯一的儿子都形成陌路,这都是我不敢想的。我蹲在地面,把头埋着膝盖里。
已是中午, 我推开家门,心中一惊,昨夜归家的父亲竟门都未锁。家中熟悉的感觉,一草一木都有我的影子,都有曾经的记忆。我进了住房,父亲的鼾声在耳边响起,浓厚的酒气灌入胸腔,一地的酒气你零落散着,父亲坐在地面,头斜靠在凳子上。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伤痕昭示他曾经的记忆,他的拐杖触目惊心的痕迹,在他受伤的腿边,在轻声诉说着什么吗?
世间大多人的缘分皆如泡沫,五彩缤纷,但大多朝生暮死,脆弱如人性,我愿意从此与你生生不息。以前我在人生的逆流中低头沉默不语,如今我抬起头,你仍在岸边走的缓慢,我现在上了岸,你也老了,走不动了,你用拐杖一步步叩着我的心灵。
就在我看着你的时候,你醒了过来,我们四目相对。
从今往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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