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东晋“淝水之战”后期十六国大兼并、大融合内容有感而作此博文。同样内容还见诸《天龙八部》。此书还提到慕容后人之事，在姑苏燕子坞建有参合庄。

一门慕容家传武功就称为“参合指”，正是源自令慕容家族痛心疾首的“参合陂之战”。但此书戏说成份太多，恐受其误导，故不看。

余多次上姑苏旅游，多探寻此古迹。可能南北朝史较为冷僻，知者不多。我想“参合陂”与“淝水之战”一样也是中国历史上以少胜多的重要战役。以此为名的“参合庄”作为一处名胜，修复也有必要 。我恐被戏说所误导，特意将家藏的《南北史》拿出来比对。原写有两篇“参合陂”博文，今又特意写下这一篇 反映氐族(后来的拓跋族)与慕容家族恩怨情仇的博文。

《资治通鉴》载: 太元八年(383年)，苻坚发兵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

是时，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谢玄入，问计于谢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游山墅，亲毕集，与围棋赌墅。安棋常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

安遂游陟，至夜乃还。桓冲深以根本为忧，遣精锐三千入卫京师。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西藩宜留以为防”。冲对佐吏叹曰:“谢安石①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众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②矣！”

注释:①谢安石即东晋著名政治家谢安(320-385年)，安石为表字。“淝水之战”决策者。②左衽为左手臂露出，意投降。

秦兵逼淝水而陈，晋兵不得渡。谢玄遣使谓阳平公融③曰 : “君悬军深入，而置陈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陈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秦诸将皆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

注释:③阳平公符融(340-383年)，字博休，氐族。前秦宗室，符坚之弟。

秦兵遂退，不可复止。谢玄等引兵渡水趁机攻之。融驰骑略陈，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秦兵遂溃。玄等乘胜追击，秦兵大败。 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

初，秦兵少却，朱序④在陈后呼曰:“秦兵败矣！”众遂大奔。坚中流矢，单骑走淮北。饥甚，民有进壶飨、豚髀者，坚食之，赐帛十匹、绵十斤。辞曰:“ 陛下厌苦安乐，自取危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安有子饲其父求报乎！”弗顾而去。坚谓张夫人曰:“吾今复何面目治天下乎 ！”潸然流涕。

注释:④朱序(？-393年)字次伦，义阳郡(今河南桐柏)人氏。东晋名将。

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

“淝水之战”后，东晋免受北方南侵，经济继续获得发展。北方在慕容垂和拓跋珪的经营下，原本混乱的关东地区态势逐渐明朗，后燕和北魏分别发展成为北方最为强大的两股力量。统一北方的重任就落在他们身上。

这自然取决于双方力量的消长。同样是以少胜多的“参合陂之役”几乎是当初“淝水之战”的翻版。所以说“参合陂”成鲜卑慕容家族永恒之殇。

魏晋南北朝史中，苻坚(338-385) 也算一代枭雄。曾有北方游牧民族“投鞭断流”的英雄气概。光一段“淝水之战”的故事就使古汉语产生几个生动的成语典故。以下讲讲一些正史没有提及的轶闻轶事。

苻坚先纳清河公主为妃，接着把她弟弟慕容冲也接到后宫养起来做男宠。从此 “ 三千宠爱在姊弟，六宫粉黛无颜色 ” 。

慕容姊弟共侍一君，这件事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并上了史书。《晋书》记载 : “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为之歌曰 :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云云”。

人们都耽心成为祸乱。谣歌刚止，新谣又起:“凤皇凤皇止阿房”。 苻坚认为凤凰应栖梧桐树，专啄竹树籽。故在阿房城广植梧桐与竹子。殊不知慕容冲小名恰巧叫凤皇，其实谣谚应在这小子身上浑然不知。直到慕容冲乘势取长安，才猛然省悟，悔之晚矣。

更有调侃: “一三五跟慕姊睡，二四六跟慕弟眠。纵使周日也不休，比翼成对欲双飞”。皇帝沉迷美色，尤慕容姊弟之姓氏“慕容”两字乃“慕羡其容貌”者也。

都下非议颇多，窃窃私语。专宠清河公主也就算了，连她小弟也不放过。成何体统？那位“扪虱而剧谈天下势”的丞相王猛实在看不下去了，多次劝谏苻坚 : “ 陛下不可日夜春风，龙体要紧。万一累垮了，国事怎么办？姊弟须舍弃一人”。

“共寝两人亦力不从心 。于是割舍把慕姐给送走 ，慕弟给留下”。上意如此为。然则王猛力拒之。前秦建元九年 (373年) 为消除负面影响，符坚忍痛割爱，把心爱的十四岁男宠送出宫。任命他为平阳太守，即刻赴任。

送别慕容冲时，苻坚临别赠言: “不论时光如何变化，不论你在天涯海角都要记住，匆匆忘不了你的是朕，看不够你的也是朕，体贴你的还是朕 ”。

慕容冲似乎也很感动，当即回复:“我永远忘不了陛下对臣弟的好，请放心” 。望着慕容冲远去的背影 ，苻坚久久不肯离去。 那一刻有谁会想到多年之后，正是这个美少年要了符坚的命。

苻坚发动“淝水之战”后 ，东晋以少胜多，大败前秦。前秦元气大伤，从此走向衰落。之前被他吞并的部落趁机纷纷举兵反叛，建立割据政权。

时任平阳太守，二十五岁的慕容冲一看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也没闲着，也宣布起兵造反，投奔哥哥慕容泓，被立为皇太弟。

随后，慕容冲率大军一路杀到长安而来。兵临城下，可把苻坚气坏了。当初老子对你慕容家族不薄。灭国后，不但没按战俘处理你们。还全部封官爵委以重任。你们这样对待朕，毫无感恩之心。还讲不讲为人之道？

特别是慕容冲，别人造反犹可。你也跟着凑热闹。全然不念旧情。当初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难道都忘了？

话说鲜卑为东胡族的一支。秦汉时，游牧于今西喇木伦河与洮儿河之间。北匈奴西迁后进入匈奴故地。势力渐盛。汉末时，首领檀石槐建庭立制，分为东中西三部，各置首领率领。檀石槐死后，联盟瓦解。有首领步度根、轲比能等各拥所部，内附于汉魏。

魏晋南北朝时( 220-587年 )，计有慕容、乞伏、秃发、宇文、拓跋等部先后在华北及西北地区建政 。内迁的鲜卑人多转向农业生产。渐与汉族融合。还有鲜卑利亚(Siberia)的称谓。“利亚”即地方之意。即鲜卑族的地方，亦指西伯利亚。

做为鲜卑人，慕容冲(359-386)小字凤皇，辽宁义县人氏。十六国西燕政权第二位皇帝。史载他颇有龙阳之姿。

太元九年(384年)九月，慕容冲进逼长安。符坚登城望之，叹息道 : “ 此虏从何出也？”并斥责之 : “尔等群奴正好放牧，为何来送死”。慕容冲回答说 : “奴就奴罢，已经厌倦为奴之苦久矣。今欲取汝而代之 ”。

符坚派人送一领新锦袍并附上一封亲笔信给慕容冲，诏旨曰 :“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慕容冲命詹事回答:“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领锦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⑤，自宽贷苻氏，以酬曩好”。坚收信后长叹 : “ 悔不听王景略⑥、阳平公⑦之言，使白虏⑧安敢如此”。

注释:⑤慕容暐(350-384年)前燕末代皇帝。⑥王景略即王猛(325-375)卓越政治家，出身寒苦，英姿伟俊，好读兵书。⑦阳平公即符融(340-383)氐族，前秦宗室符坚之弟，有谋略。⑧白虏指鲜卑族为白种人的蔑称。

长安城坚固，苻坚严防死守。慕容冲久攻不下，进入相持阶段。因西燕皇帝慕容暐也已被苻坚处死 。燕兴二年(385年) ，慕容冲顺理成章在阿城继位称帝。改元年号更始。

京城被围数月，城中粮尽。《晋书》载:“时长安大饥，人相食。诸将归而吐肉以饴妻孥”。当时已出现“人相食”现象，将军们分到肉之后，塞进嘴里不舍得下咽，回家吐出来给老婆孩子吃 。

语云: “自古无粮兵自散” 。军无食，何以守城？是年五月长安沦陷。史书称 : “ 冲毒暴关中，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人烟”。又“纵兵大掠，死者不可数计”。慕容冲是用关中人的鲜血，洗刷自己曾经的耻辱。

混乱中，苻坚仓皇逃脱。十月，被后秦主姚苌俘获。缢杀于新平寺，终年四十七年。坊间传闻，苻坚临死前曾去函慕容冲 。言 “ 事已至此，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当初你对我爱过吗？”

这封信是否传递到慕容冲手里？慕容冲又是怎么回答的？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慕容冲以胜利者的姿态占据并血洗了长安城。慕容冲的最后结局又怎样 ？

据《资治通鉴》记载: “西燕主冲乐在长安，且畏燕主垂⑨之强，不敢东归。课农筑室，为久安之计，鲜卑咸怨之。左将军韩延因众心不悦，攻冲，杀之”。终年二十七岁。谥号为威字。

注释: ⑨垂即燕主慕容垂(326-396)，鲜卑族人，后燕开国皇帝。俊朗不凡，文武兼备。

以上为改变中国历史的“衣冠南渡”图 。 我们的先民筚路蓝缕 ，扶老携幼，一路南下，渡江播迁至江南各地。最远抵达岭南、闽越各地。尔后又渡海至台湾或南洋诸島。

自晋末“八王之乱”，晋室衣冠南渡。陆地上最远至福州晋安与泉州晋江。为纪念晋人南渡开发闽中，故取名晋安河与晋江两地名。

而中原为五胡占据，中国历史进入南北朝对峙的割据时期。一百多年时间里，在中原大地上，群雄争霸，各据一方。你方唱罢我登台，自符坚与慕容冲死后整十年(395年) ，拓跋魏与鲜卑慕容氏家族政权又在北方进行了一场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参合陂之役。

东晋南北朝十六国期间( 317-587年 )先后有前赵 、后赵、前燕、前凉、西秦、后秦、后燕、西秦、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南燕、北燕、夏、成汉等政权，总称十六国。中国北方进入民族大融合时期。

这些五胡最终都融入中华民族综合体中，无声无息。倒是慕容家族的家声渊远流长，凭着一部《水浒传》的演绎又出现宋代青知府慕容彦达的故事。堂堂官军上将呼延灼就裁在此公身上成了梁山贼寇。

在变幻莫测 ，各割据政权象走马灯过程中，慕容家族表现最为出色。其中慕容冲一生虽然短暂，但经历颇为丰富。从翩翩美少年皇子；到忍辱负重的男宠；再到卧薪尝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直到雪耻成功成为西燕皇帝。然而在位不到两年又被部下所弑。可谓“英雄多舛、气短山河”，其短促一生悲喜交加，跌宕起伏，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纵观之 ，从“肥水之战”东晋以八万北府兵战胜百万前秦联军，接着暴发的同样是以少胜多的“参合陂之役” ，再到一时强胜无比的蒙元军最终消败。

以上便是天下无敌，攻无不克的蒙元军。

从上述这篇博文揭示一个道理 : 一个国家需要一个主体民族才能永久。不然一时貌示庞然大物，终不长久。古今中外，概莫如此。

延平梅山坡府学书斋 2021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