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很快结束,姬昌目送微庄三人离去后,坐回原处陷入沉思。李世民在一旁垂手而立,亦有些心神不宁。潞国所在地隋唐时称泽州,战国初期属...
宴会很快结束,姬昌目送微庄三人离去后,坐回原处陷入沉思。
李世民在一旁垂手而立,亦有些心神不宁。
潞国所在地隋唐时称泽州,战国初期属韩国,那时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上党;泽州北面的潞州战国时属赵国,亦叫上党,现时为黎国的领地。
上党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太行八陉独占其三,太行陉、白陉连接泽州与河内,井陉连接潞州与邯郸,居高临下俯望中原,故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秦国便是在这赢得举世闻名的长平之战,将两上党合二为一设上党郡,为大出天下奠定了基础。
如果说太行山是商王畿西北的护城墙,那么上党就是守护城门的瓮城,殷商想要河内王畿固若金汤,上党之地不容有失,史载帝辛确实曾在即位之初做黎之搜,他出现在太行山西亦算正常。
“但愿姬昌不要改变行程!”李世民默默祈祷。
既然不用随姬昌去朝歌,他迫切希望姬昌能尽快前行然后被囚禁起来,否则周国朝局稳固不利于自己上位,帝辛已经开始大展拳脚,自己不能再虚度光阴。
他正想开口怂恿姬昌勇往直前,只听沉默许久的姬昌缓缓道:“微庄在撒谎!”
李世民一愣,问道:“公父指的是?”
“潞氏灭国和唐国代立应该不假,但具体成因却有待商榷,”姬昌顿了顿,继续道,“帝乙处在弥留之际,王子受再好战,亦不会在此时主动离开朝歌征伐诸侯!”
“莫非是潞侯作乱在先?”
“估计是他公然反对王子受继位,”姬昌道,“自祖甲改制以来,历代商王都在王室独揽大权和宗族共治天下之间摇摆不定,帝乙也不例外,这种摇摆在现今诸王子身上达到极致。王子启和王子衍主张废除帝祖甲之变革、效法之前先祖重用多子族治天下,王子受和王子期则主张废除多子族特权,与异姓贵族等同视之。潞侯出身多子族,向来不喜王子受,兼且潞国处在太行腹地,与朝歌相距不远,境内又有白陉与河内相通,是王子受的心腹大患,他这是杀鸡儆猴呐!”
“若果真如此,为何王子受在灭潞国之后没有班师回朝,反而去征伐数百里外的唐国?”
“这便是我怀疑微庄撒谎的主因,”姬昌道,“帝乙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王子受不可能在此时远征唐国,至多遣人追击漏网之鱼,否则微庄恐怕根本跑不了,唐国应该是自己乱了。”
李世民不解道:“微庄为何要撒谎?”
“也许他是想证明自己与殷商势不两立,以投我所好吧,”姬昌道,“其实我看中的不是他想反商,而是他多子族的身份,殷商立国以来,多子族支脉何曾臣服过外邦,这足够我做文章了。”
“太史公说‘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为本谋’有失偏颇啊,这姬昌就阴得很,满肚子花花肠子。”李世民暗想,说道,“公父之前说和唐侯成定下婚约,为何微侯和两位唐国公子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定亲本就是我和唐侯成的口头之约,”姬昌道,“此行原是想将婚约确定下来,没想到唐侯成竟死在自己弟弟手里,也幸亏他这时死了,若是死在定婚之后,反而麻烦!”
李世民道:“既然唐侯成已死,其女也下落不明,我那婚约便作废了吧?”
“为何要作废?”姬昌不以为然道,“你要娶的是唐侯的女儿,据我所知唐安也有女儿。”
“这,不合适吧,”李世民愕然道,“唐侯成的两位公子就在我们这,他们与唐安可是有杀父之仇、夺国之恨!”
“有什么不合适的,”姬昌不屑道,“唐侯成一死,他们哪还是什么公子,我没将他们绑去给唐安已经算仁至义尽。”
“也是,”李世民实在不想娶一个陌生女子为妻,说道,“只是孩儿有一事想不明白,唐侯成已死,为何微庄还将两个外甥视若珍宝?”
姬昌一怔,说道:“或许他们向来情深意切。”
“又或许是微庄有所图,”李世民道,“公父,孩儿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说!”
“公父与唐侯联姻无非是想与唐国联盟,”李世民道,“唐安得国不正,与其和他结盟,倒不如伺机扶持唐侯成的嫡子上位,一个受我们掌控的唐侯肯定比结亲的盟友更牢靠。”
姬昌略作思索,说道:“言之有理,那婚约便暂且先搁置,待我到过唐国之后再作定夺!”
“这一搁置至少就是七年,到时候您老人家可能孙子都有好几个了。”李世民暗想。
他从主室走出,只见明月当空,光柔如水,不禁心情大好。正准备往歇脚的偏房走去,突然听到一阵呜咽声从远处飘来。
他转身出了别院,问守夜的虎贲:“夨(ze)恭,你可有听到狼嚎声?”
夨恭侧耳聆听了听,笑道:“这是陶唐氏特有陶埙的声响,夨恭以前随侯爷去河东时曾听到过,唐公子翼适才往大河边去了,大概是他在吹奏陶埙。”
李世民犹豫了下,辞了夨恭,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河边。
夜色下的夏阳渡口,无复白日的喧嚣,灰白的河滩变得漆黑一片,玄青色的河水却被照得明亮。白衣黑发的公子翼站立在明暗分界线上,幽深的陶埙声从他身上绵绵不断地浮现,乘着河风飘向远方。
陶埙乃立秋之音,萧瑟秋风扫落叶,无情不顾有情人。
李世民一路行来,披着皎洁的月光,迎着冰冷的秋露,沐浴在低沉而哀怨的音色中。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一个个离他而去的亲人挚友,想起一个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对手,想起意气风发的激昂,想起睥睨天下的风光,想起年老体衰的彷徨,种种过往在脑海里彷如烟花炫丽绽放又迅速消散。
龙椅高冷容易登,殿宇楼台宫墙深;满朝文武皆是客,夜半与鼠话心声。
李世民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他本就生性细腻,只是平日里善于隐藏,在悲喜交加之际咋闻靡靡之音,恍惚间竟被夺了心神,连陶埙声消停了都未察觉。
“公子旦何时来的?”唐翼不知何时站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胡乱抹了把脸,笑道:“我也忘了。”
“白日里看公子旦颇为沉稳,没想到是个性情中人,”唐翼道,“这陶埙的确扰人心绪,怎奈手中唯有此物可以追悼亡父,无心叨扰,还望公子旦勿怪!”
“我乃悲我所悲,与公子翼无关,”李世民道,“公子翼思念父亲了?”
“只是想送他一程,免得无人送终做了孤魂野鬼。”
李世民想了想道:“公子翼想必恨极了令叔父与王子受!”
“恨他们作甚,”唐翼淡淡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安早有异心,父亲没有防人之心是他咎由自取。若说恨,我倒是恨他多些,恨他不知防微杜渐连累了整个公室。”
“你倒想得通透,”李世民惊讶道,“公子翼可想夺回唐侯之位?”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西伯侯的意思?”唐翼反问道。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少年,说道:“原本是我的意思,现在也是公父的意思。”
“我不想。”唐翼摇摇头。
“为何?”李世民越发意外。
“唐国传承逾千年已老朽不堪,唐翼不想做亡国之君。”
“也许它在你手里会枯木逢春、重新焕发生机亦未可知。”
“我若早生五十年,或许还有可能,”唐翼道,“如今商周对峙之势已成,唐、虞、夏无一例外将在苟延残喘中走向灭亡。”
唐翼没有野心对他来说利大于弊,是以李世民也不争辩,问道:“那公子翼今后有何打算?”
“公子旦莫再称我做公子了,叫我唐翼便可,”唐翼道,“既然西伯侯收留我们,今后我便是周人,若有机会,自当为周国效劳。”
“为我效劳吧,如何?”
唐翼看了眼李世民,说道:“沉稳而不绝情,原本是不错,可惜你不是储君!”
“姬发原来也不是储君。”
唐翼沉声道:“萍水相逢,公子言行该更谨慎些。”
“良玉明明唾手可得,却无谓前瞻后顾,可不是明智之举!”李世民深谙进退之道,只有自己全力争取,他人才有可能死心塌地追随。
“也是一理,”唐翼笑道,“再说吧,我们都还小,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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