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晔找的是父皇在位时,那个短命太子的老师,前朝太傅,元世儒。如他名字一般,这老头家里世代文人,一身傲骨。女帝即位后对这种人也算尊...
晨晔找的是父皇在位时,那个短命太子的老师,前朝太傅,元世儒。
如他名字一般,这老头家里世代文人,一身傲骨。
女帝即位后对这种人也算尊重,但这人一不愿为官领实职,二不愿避野作闲人,卖了偌大的前太傅府邸,带了仆役二人在离国子监最近的街上开了间书店,把他的藏书全搬了进去。
无论出生贫家富户,无论权贵要人还是乡野百姓,只要被他认定是有才且爱书之人,皆可入内,家事国事,史事时事无一不谈,真真切切影响着朝野文人风向。
为四妹请老师,人不用多,此一人足矣。
世家有世家的傲骨和坚持,并不是所有世家都愿意一味捧着女帝。
天水元氏家族以正直守礼扬名,所以元世儒对女帝自然是不愿效劳的。但他又懂得变通,同期大儒多在女帝登基时就自缢于宫门外或者直接归乡不出以示抗议,唯有元世儒,心有天下人不忍独善其身,这样的人,说好对付也好对付,但若找不到他的弱点,那就是软硬不吃。
而晨晔的身份,按说压根进不了他的眼,连女帝面子都不给,又岂会理她女儿?
晨晔想着该怎么对付他,轿子忽然停了,街角到了。
“殿下,已到了。”
轿外随行属官桃英出声提醒,晨晔回了神儿。
压轿出来,晨晔摆摆手让侍女侍者等在此处,她自己身着常服做少年打扮,一人进了这条街。
在来之前她就想过了,元世儒不喜女帝当政,若以一开始就亮明身份会适得其反。所以她提前有吩咐,街角便停轿,以读书人身份去见老头儿更合适。
文人嘛,既讲道理又要脸。
那么,反过来不就成了嘛……
老头儿的小书店墨轩处于不起眼的角落,人却最多,然而大多数人没有进去门槛资格,竟自发的在小店周围或坐或站,读书议事,指望能见老头儿一眼,或者听着门内讲学议事也能有所裨益。
晨晔对这种现世大儒并无该尊敬的自觉,她仅有的文学才华仿佛是被幼时教习师傅逼着学出来的,所以也只有用的时候才能逼出一点儿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什么样的人该用何种攻略手段,所以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极是谦虚,到了书店近前,凡打了照面的,她一律对其含蓄一笑方才继续前行,周到有礼令人心生好感。
她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门外先倾听了一阵,惹来门内外有意无意的眼光,她浑不在意。
她倒不觉得自己一个俏丽的姑娘,十指青葱涂一层丹蔻却偏偏身着男装站在这里,是否有不妥之处。
门内议的是每逢秋收时节,西戎异族来犯抢粮之事,如今盛夏正炙,再有两个月粮食就该丰收了,此事正是当今朝堂紧要之事。
向内望去,被群人环绕,端坐中间,白眉白须却精神奕奕的老头子出题:“今有数百戎冦,于威西关以外五里处徘徊,不进不退,阻民生计,重贿之通行,不贿则阻商,民苦不堪言。若尔等守关,作何解?”
一人道:“若我为将,兵分两路,一路先行以兵假扮商民,贿之通行绕到后方,再一路从前方扮商民诱敌,前后夹击,必破!”
老头儿但笑不语。
又一人立即反驳:“兄台鲁莽,此举有两处不妥。以兵扮商民人数不能过多,多则戎冦警醒,然,戎冦人数众多,若兵少又分前后两路攻之,胜算太小,此其一!其二,鲁莽动兵不可,兵者,凶器也,今戎冦只掠财而不伤民,尚留一线生机可使商民行商,贸然出兵剿贼,倘若失败,则贼必怒而伤民,商路断矣!”
老头抚须:“炎仲所言有理。”
“兵法有云,为将者,不可随性而战。这位炎仲兄所言是极,贸然出战若无把握反而会激怒戎冦,商民以我大燕余粮换取稀缺草原战马是利国利民之事,保之第一,灭敌才是其次。然,方才那位仁兄所言也并非全然不可取,为将守关,自然该为我大燕西出商路保驾护航,否则商路难行,财命不保,商民必然另觅生路,所以战也必然要战的,此等勇直精神,实在可嘉!诸位仁兄才思敏捷,听君一席话,令在下佩服!”
晨晔才没工夫等,听了个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能插上话便可,她趁这个空档小嘴叭叭一边说一边厚颜往里面进,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仔细一想她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倒是把刚才发言的二人连带在座的依次夸了个遍,一时间门内议论声停了,纷纷看向她。
晨晔清楚地看到老头儿眼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和不解。
迟疑自然是想要不要阻止她进去,但是不解?
——好像,元世儒开了这家书坊以来几乎没出去过,那就是不认识我?
——那可有意思了,比想象中轻巧。
她怡然不惧,含笑,举步走到早看中的一个位置,一撩衣摆席地坐下,这位置离老头儿不远不近,正正好。
然后拱手:“在下一时心折出言打扰还请见谅,便在此处静听诸位高论,请继续。”
年轻人总是喜欢美人,尤其知书达理认同感强还漂亮的,便振作起来比刚才讨论还强烈。
见此,老头儿便并未多言,只多看了她一眼,默认她坐那儿听。
——这位长公主,自己上钩了啊。
晨晔对老头儿的眼神只当没看到,并不介意他心里怎么想,安安静静地坐那儿,这便算是敲开了元世儒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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