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在废墟上的拱门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建筑高达一百五十米的双壳外层,美学上堪比艾菲尔铁塔的外观。我们今天不聊这个。聊聊爱情吧,俄国...
建立在废墟上的拱门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建筑高达一百五十米的双壳外层,美学上堪比艾菲尔铁塔的外观。我们今天不聊这个。聊聊爱情吧,俄国人的名字很长。俄罗斯人可能会把熊叫做西伯利亚大仓鼠,可能会高举起来酒杯,让伏特加流的比“乌拉”还快。
但是相信直到我老去死去之前都不会忘却柳德米拉.伊格纳坚科和瓦西里.伊格纳坚科,俄罗斯女孩儿和她的新婚丈夫。
结婚的时间不长,到哪里都拉着手仿佛共同用一个肺。消防队的宿舍二层,四个新婚家庭,一个厨房里四个女人唱着一台戏。
1986.4.26.凌晨一点三十二分五十八秒,爆炸,火焰,黑烟,他们奉命奔赴普通火情,逆行的人身上只有衬衫,没有特制防护服。就这样,人们看见了狰狞过后的核电站。然而在此之前,核电站是“安全”“”驯服”“”温顺”。
她看着钟表三点,四点,五点……七点被告知,瓦夏进了医院。警察怒喊“别靠近辐射爆表了。”他们现在是炸弹。
她就用红肿的眼睛央求医院熟人,主任医师说“只能有十五分钟。你有孩子吗?”“一儿一女。”
医生说牛奶可以缓解他们的症状,恋人们,姐姐们,母亲们就抢购三升装的纯奶,满怀希望递给他们,然后就不停呕吐,诊断书是“煤气中毒”,一墙之隔似乎忘却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在用粉末洗涤街道的士兵。
夜晚瓦夏就被送到莫斯科去,士兵们无视她们的推搡哀嚎撕扯。
哀伤的女人们骂街,哭泣,背景是整个大街全是白色泡沫,几百辆疏散的大客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第二天,柳霞想去莫斯科,父母取了存折里所有的钱。放射病去休金大街第六医院。
放射病科主任开门见山问“我亲爱的,有孩子了吗?几个?”瘦小的柳霞已经怀孕五六个月了。
“有两个,一儿一女。”
“哦,还行,听着,中枢神经系统完全损坏,头骨完全损坏……”她仍觉得瓦夏会神经质一点点。
“你哭了,我就轰你走,不许拥抱和接吻,不许走进,只有半小时。”
“兄弟们,我要完蛋了,到哪里她都能找到我。”目光里满是炫耀的阳光仿佛也填满了开始变得肿胀的四十八号病号服。
消防员们把医嘱当笑话,都窜到瓦夏的病房打听普里皮亚季、家人、小鬼们……不久就都感受到两人眼睛里的怜爱,纷纷有急事逃离现场。他们拥抱和亲吻,瓦夏有些躲闪,说着话想着事。
第二天,都有了单人病房,四周病人都搬空了,墙壁都放了测量仪。体质不同,辐射剂量不同,反应……似乎有人在操心这些“实验”“小白鼠”。
柳霞住在熟人家里,所有好人都体贴“锅拿去,碗拿去…”她在商店给所有人买日用品,但是,逐渐买的少了…
有些病治不好,只能坐在一边执手偕老般分别。
柳霞不信,每天清晨去菜市场买菜,切香菇,炖鸡汤,苹果汁和牛奶满怀希望递给他们,然后,从嘴角,从鼻子里漏了出来,掺杂着红色。她帮他擦去,欢笑着,忧郁着拿起勺子喂。
可能几个小时后就再也喝不进去牛奶了。
三天后,她被安置在医院职工招待所,好幸福,可以每天守着瓦夏。“您已不用做饭了,他们的肠胃失去了消化能力。”
早上她买了香菇,耐心的切成小丁,鸡肉被细致的切成了小块。他的牙齿脱落了,只能用舌头感受味道了,烧灼的伤口,嘴巴舌头脸颊溃疡,粘液结疤是白色,身体软的硬的乌青紫红灰褐色,很快舌头失去了力量……没空想,没空哭,因为要照顾瓦夏。
五月九日,瓦夏常说:“你不能想象,莫斯科有多美!特别是胜利日放烟火的时候,我想让你看。”柳霞坐在边上。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晚上九点。”
“快开窗呀!”柳霞打开窗户,他住八楼,全城的烟火在笑呢!
“瞧啊,我答应你看莫斯科,答应你一辈子过节都给你买花…”瓦夏从枕头下挣扎拿出来跑支康乃馨。柳霞奔过去,亲吻她的唯一。
给瓦夏放好便器,搁好体温计,重新铺床单,守护着他的呼吸离开。
在走廊晕倒的柳霞被医生发现,然后主任知道了。最后柳霞说今生今世感激主任安格林娜.瓦西里耶夫娜.古西科娃。她说:疾病也会惧怕恋爱,也会绕开习惯叽叽喳喳的男女。
每昼夜排便二三十次,有血和粘液,身体皮肤开始龟裂,全身水泡,头发没有了。皮肤会沾到柳霞手臂上,床单上满是猩红的血,柳霞把床单铺的一条褶子皱纹都没有,为了防止指甲伤到瓦夏,她把手指甲剪到出血。
柳霞弟弟吓到了拦住她,父亲说:“你拦得住她吗?有窗户,有门,有消防通道。”柳霞端着便器说“我爱你”,柳霞走在院子里说“我爱你”,在医院拉瓦夏的手,一直不松开说“我爱你”,夜晚,万籁俱寂,只有她和他在商量孩子叫什么,“男孩就叫瓦夏”“不,我已经有一个瓦夏了,我爱他。”和一个“活反应堆”生活,看着辐射记录仪爆表,一千六百伦琴。
真正大无畏的爱是你明明知道结局但是你仍然会奋不顾身。
早上八点,柳霞和瓦夏说回招待所一趟,躺地板上的她浑身疼痛。然后参加瓦夏消防宿舍舍友的葬礼,回来前十五分钟,瓦夏走了,最后的话:“柳霞,柳先卡!”
他们很多很多次给瓦夏照相,一丝不挂的。他们为了科学,让一个女孩哀求不要的科学。
最后,都死了,医院重新装修,甚至木地板刨了,窗户拆了,墙壁刮了。
柳霞和瓦夏寸步不离,那不是棺材而是大塑料袋,剪开的礼服,不完整的躯体,松垮的骨头,渐渐分离的身体和组织,遗体不能交给家人,袋子放到木质棺材再放到锌棺椁里,冰凉的水泥板下面沉睡着一个个曾经的小伙子。
他们不属于家庭,他们是英雄,所以属于国家。很快柳霞们被买了返程票,有便装军人跟着,回到家睡了三天三夜,她二十三岁,可能和现代中国的女大学生一样的年龄,但是,这是全世界唯一的女孩儿。似乎我能穿越了时间,是的,我也爱上了这个唯一。
柳霞早产了两周,女孩儿,肝有二十八伦琴,活了四个小时。科学又想夺走尸体。
每一年她捧着两束花,去看两个人。
二十五岁,柳先卡想要孩子,新丈夫,坦诚一切,男孩儿叫安德烈,没有右手臂并且多病,但是他是切尔诺贝利的明天。
这是另外一段:
他们拥抱,接吻,陪伴,直到他最后一寸肌肤也腐烂掉,最后一个内脏器官也变成浆膏,最后,肺部的碎肉腥红从口中溢出来。最后,他被埋到特制的棺材里,深深的,埋葬。她手里拿到了红色的本子,烈士也罢,英雄也罢。爱情没有保质期,只有玫瑰花的葬礼上才会感觉到芳香也没有。
很快很快就到了节日和新年,当地最普通最普通的普通人是如何庆祝新年呢?桌子上的熏肉,腌肉,鲜肉,果酱,蔬菜,甚至伏特加都是自制的,就是用切尔诺贝利出产的原材料制作的食品,就着铯锶一起吃,无视防护服检测器泰然自若的大快朵颐…食物从哪里来?在切尔诺贝利事故以后什么都可以吃,但是你得把大便用铅包起来。
飞机失事后,要去寻个黑匣子。全世界也需要个“黑匣子”,有时候很恐惧,觉得,切尔诺贝利人是黑匣子,很不幸,切尔诺贝利人就是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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