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是一本由曹去晶著作,北京-金城出版社出版的全三卷图书,本书定价:平装,页数:200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姑妄言》精选点评:●颉颃金瓶,近映桃花,远照红楼。这次读了含林钝翁批注的全本,收获颇丰。●食色性也,盗亦有道?不,在这本书里你休
《姑妄言》是一本由曹去晶著作,北京-金城出版社出版的全三卷图书,本书定价:平装,页数:200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姑妄言》精选点评:
●颉颃金瓶,近映桃花,远照红楼。这次读了含林钝翁批注的全本,收获颇丰。
●食色性也,盗亦有道?不,在这本书里你休想见到上述风雅,作者冷冰冰的呈现出一个赤裸裸的肮脏世情。秽乱场面不断刷新世界观。心智不成熟者建议不要看。
●很黄。。。
●很少可以看到这样的好书。
●动荡绵密春光裸裸。
●真黄书。肉蒲团所不及也。
●说教,色情,读书人的幻想主义,痴傻。
● 口味太重,各种兽交啊。和狗
●我以为是很下三滥的文言淫书,但看了才发现这是一流的白话文。
●中国古代小说色情描写的集大成之作
《姑妄言》读后感(一):【3.5/5】
--人物重复度有点高,差不多男男女女都是淫虫淫棍,老爷在家睡妻妾婢,出门寻花问柳,水旱双行。家中小厮睡主母,顺带丫鬟仆妇。快速的过了一遍,印象最深叫得出名字的只有钱贵和钟生。
--中间夹杂了描述云苗的游记,没理解这部分在小说里是起什么作用。
--找的点评版,700多页,描写船戏的部分都很类似,除了奇姐牛耕和男女仆婢混弄,点评器具那段比较有新意,其他都可以跳过。 奇姐的设定时髦值很高,人狐杂交生子,月初为男,月末为女,阴阳合一。嫁给牛耕,既当了妇又当了夫,拥有两个天生名器。
--宦蕚、賈文物、童自大结社三兄弟改过自新那段是全书文眼之一,应和开篇地府判案,总之还是劝人向善。
--花式比金瓶梅丰富,但不如金香艳,人物有点脸谱化,人物塑造这块远不如金瓶梅,前后转变也写得比较浅
《姑妄言》读后感(二):姑妄言,惊世之作
著者曹去晶,真实身份和姓名不详。
这是一部久已失传的小说,20世纪90年代方在中国重新面世。
本著作90多万字,可谓中国古代小说色情描写的集大成之作,也展现了明末清初广阔混乱的社会图景。
小说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在古都南京,书中出现的绝大多数地名依然沿用至今。可以说作者对南京了如指掌,且与曹雪芹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背景下,其间必然有着某种密切关联。
小说以各色人物的成长命运为叙述线索,尤其以钟情与钱贵的婚姻爱情及宦萼、贾文物和童自大三个人物的经历为主要线索,相互勾联了众多人物故事,但在具体时间脉络上不够明晰,故事发展整体条线不够严谨连贯。与之相比,《金瓶梅》以西门庆活动及西门府盛衰为线索,《红楼梦》以宝黛爱情及贾府的沉浮为线索,在小说宏观叙事的铺排驾驭能力、清晰度和完整性方面,显然有云泥之别。
小说在文字笔法上,通篇来看也不够均衡,不同篇目间文字良莠不齐,精华与糟粕并列,有的文字精工巧妙,有的文字却有任意涂抹之嫌。甚至给人一种印象,不是一个人独自完成的著作,或是广纳听闻笔记。尤其是关于云贵和江浙的部分游记描写,象是生硬楔入似的,凑字数似的,与小说的整体风格不协调不符合,显得特别突兀。而著作开头关于南京风物的描绘,却又十分精当、十分贴合,也为纸醉金迷、大梦不醒的末世作了很好的铺垫,繁华落尽,草木含悲。
小说中的许多用语用词极为生动精彩,幽默风趣,可以看出中国文字的精致、传神,当世不让。小说中有大量的方言俚语、民间笑话、民间故事和市井段子,俯拾皆是。这也正是小说主体人物和故事的有机佐料,是市井百态的客观真实反映,巧妙地融入了整体小说之中。总体来看,神来之笔不胜枚举,失误败笔也不少见。
小说总体上挣脱了一般古典小说的羁绊和窠臼,汪洋恣肆,包罗万象,天马行空。各种淫虫,各种荡货,各种龙阳,各种悍妇,各种惧内,各种奇技,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千淫万恶,极度渲染,扭曲夸张,蔚为大观。读书的过程,也是一路惊心动魄、瞠目结舌、令人捧腹、叹为观止的过程。
小说在人物的命名上,基本上都是以偕音为人物贴上了有趣的标签,可谓小说一大特色。这在一方面突出强化了个人特点,另一方面也显然表现了作者的意图非指特定的个人,而是泛化指同一类人,古今皆同。
小说中有着众多的人物,无论君王将相、贩夫走卒、贪官污吏、奸夫淫妇、贱婢恶奴、邪僧妖道、赌棍狂徒、蔑片闲汉。小说在对典型人物的塑造和心理刻画上都非常深刻,十分精彩,尤其是对邪恶下流之徒的描绘展现上,比正面人物更为复杂立体、有趣生动,且普遍重视人物心理刻画和心境描绘,反之看钟情、代目等正人君子,总有些虚化拔高,让人不免难以置信。从单个人物来看,甚至不少人物的艺术性上,有高出《金瓶梅》和《水浒传》的地方,令人不禁击节赞赏。
小说中采战、混战等一系列男男女女的情节,与后世武侠小说的描绘笔法及境界,颇为类似。以功力论,在男人方面,峨眉道士、少林和尚、童自大、宦萼可谓绝世高手,聂变豹、竹思宽、易于仁天赋异秉,万缘、姚泽民等则具有一流功夫;在女人方面,接引庵姑子、崔命儿是两个并列绝顶高手,奇姐阴阳合体,昌氏、水氏、郝氏战斗力强大,多银、火氏则是误入疯魔。有的人可比世间侠客,有的比畜类兽类淫恶万倍。
小说限于时代背景,男尊女卑的意识依然没能避免,女人们较男人们来说大多下场更为凄惨,更有丫头一类、罚没家庭的女人们被卖来卖去,转来转去,弃物一般,结局可叹可悲堪怜。但是,作者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也在一定程度上希望冲破理学思想和封建礼教的束缚,有着蔑视传统道德观念的一面,正视和同情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束缚。其中的一些女性在性方面极其主动,甚至占据主导地位。阴氏小学堂一切,可为人之初的不二精典。虽说有些女人是反面人物,且加之以不堪的结局,但小说重视了女性的自主意识。与《痴婆子传》的思想意义颇为相似。
小说中贫富有着天壤之别,这在《金瓶梅》和《红楼梦》中也有同样的体现,可作为对那个时代社会现实的观照。几两银子即可以买个丫头,任人驱使、戏弄和作践,甚至轻轻巧巧被打发了性命。10两银子即可支撑起一个普通人的家庭生活,甚至足够做小买卖的本钱了。而贪官富豪的家产数万、十数万、数十万司空见惯,宦萼、童自大、贾文物家的银钱,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宦萼迅速转变之后,像个施财童子,以金钱开道一心一意做好事,让人觉得不那么合情合理,较为生硬和勉强。
小说全方位揭示了晚明清初的不良世情世态及人性的阴暗面,具有现实主义的一面。其中赢阳和阴氏一对患难夫妻,除了赢阳被聂变豹强暴的具体情形,是本部著作中最为鲜明的人物、最为现实的情节。但较之《红楼梦》与《金瓶梅》,一些狐精鬼怪、因果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情节,虽不乏警醒世人的作用,但是过多过滥的采用这样的表现手法,就不免失之一厢情愿的说教色彩,冲淡和弱化了现实主义效果,拉低了小说的整体风格,也失去了应有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为之深感可惜。
这样的小说,有着极为深刻的社会和政治背景,作者才华如此横溢,色情绝非是他的真正目的。
《姑妄言》读后感(三):姑妄解《姑妄言》之何谓“场锅”
《姑妄言》第四卷中,赌场中的帮闲竹思宽,看中了少年戴迁家的“家私”,但若于其父母在世,迟迟不敢动手。在其父母死后,刚刚才办完丧事,竹思宽就忙不迭地将他“轻轻一钩,就钩到赌场上去,下了场锅”;“先哄他上钩,小小的输两场与他,他便欣欣得意”,自以为“本事高强”,居然“把多年耍钱的老把势都被我赢了”,一心想着要做赌场中的“头一把交椅”,浑然不觉这一切都是“别人下的香饵”,结果没几年就把产业家私输了个净光。这段文字的“场锅”,孰不可解。有人认为这里的“场”或为“汤”之讹误,也即“汤锅”。
《醒世姻缘传》七十九回:“再说一个杨司徒奉差回家,撞见两个回子,赶了百十只肥牛,往北京汤锅里来。”《汉语大辞典》据此例句释“汤锅”为“屠宰牛、马等大牲畜的场所”。表面上看,将未经世事的少年“钩到赌场上”,让他如同“下了汤锅”也即进了屠宰场的牲畜一样任人宰割,这样的解释,看起来似乎是很完美的。
但是,后文又明确提到,这些少年在被“钩到赌场上”之后,还是要“小小的输两场与他”,让他“欣欣得意”并自以为“本事高强”,这样才能够真正地“哄他上钩”。否则,“一上手输上几场,也就兴致索然了”,更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光顾赌场,直至全部家私都输得精光。这一层含义,“汤锅”之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表达出来的。
无独有偶,《姑妄言》第七卷中也有一句俗语,表达的明显也是类似的含义。邬合之妻赢氏,幼时曾与家中小厮有私,后被其父母发觉,遂将小厮逐出,结果小厮四处败坏其名声,其父母不得不匆匆将其嫁给邬合后,远走他乡。后小厮打听到是邬合娶了赢氏后,又找上门来,企图再续前缘。赢氏将此情况大致说与丈夫邬合后,二人决定将计就计。待小厮来后,赢氏与其假意迎合,先趁接吻时将其舌头咬下,然后大喊捉贼,埋伏在门外的邬合趁其仓皇逃出时,将其一棍打倒,绑缚起来。然后,“用沥青将头发替他刷得直竖竖的,然后将油调的红黑蓝三样颜色,从头至脚,二人用笔一阵混涂乱抹抹,彩画了个花花绿绿,将银锞纸钱替他浑身挂下”,接着,“拾起棒槌来,拿那一头细些的把儿,对准他的粪门,尽力往里一插,竟进去了四五寸,疼得那小子把屁股只是扭。又拿了一根细绳,将棒槌扎紧,系在他腰间。一头在粪门内,一头托在外边。又找出几根旧头绳来,拿了些烂纸拴在棒槌上,像个大尾巴。”接下来,在“开门放他”之前,“夫妻二人各拿了一把锥子,照屁股肉厚处戮了两下”,于是这小厮“瘸着腿一拐一拐的没命往外跑”,结果被巡夜的看见当成妖怪,“一顿乱棍,打得脑浆直流,浑身骨折”,横死街头。此计虽毒,但也算是此小厮咎由自取。书中提及此事时,说他来寻赢氏,是“猪羊走入屠家,一步步来寻死路”,其意境,与“入了场锅”一般,也是“欣欣得意”于自己“本事高强”,俨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情场高手的。
毫无疑问,这两个故事中,都是将受害者比喻为“猪羊”的。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境之下,能够让“猪羊”主动且“欣欣得意”地“走入屠家”、“入了场锅”,毫不自觉是被“钓到赌场上”或诱入陷阱中,就这样美滋滋地“一步步来寻死路”?
“锅”应该是没有什么疑义的,来看看这里“场锅”的“场”,到底是怎样一个“场”。
《说文解字》:“场,祭神道也。一曰田不耕。一曰治穀田也。”《孟子•滕文公上》:“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赵岐注:“场,孔子冢上祭祀坛场也。子贡独于场左右筑室。”《汉书•郊祀志上》:“能知四时牺牲,坛场上下,氏姓所出者,以为宗。”颜师古注:“积土为坛,平地为场。”如果这里的“场”就是能够供奉“四时牺牲”的“祭祀坛场”的话,那么,这些自觉自愿“走入屠家”、“入了场锅”的“猪羊”,应该就是这些祭坛上的“牺牲”。那么,能够诱惑这些“猪羊”,让他们美滋滋、欣欣然地“一步步来寻死路”的东西,又是什么?
《庄子•列御寇》:“或聘于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叔,及其牵而入于大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成玄英疏:“牺,养也。君王预前三月养牛祭宗庙曰牺。”晋葛洪《抱朴子•外篇》:“何必纡朱曳紫,服冕乘轺,被牺牛之文绣,吞詹何之香饵,朝为张天之炎热,夕成冰冷之委灰!”《出曜经利养品》:“昔大月支国风俗常仪,要当酥煎麦饲猪。时宫马驹谓其母曰:‘我等与王致力,不计远近,皆赴其命,然食以草刍,饮以潦水。’马告其子:‘汝等幸勿兴此意,羡彼酥煎麦耶。如是不久,自当现验。’时逼节会,新岁垂至,家家缚猪,投于镬汤,举声号唤。马母告子:‘汝等颇忆酥煎麦不乎?欲知证验,可往观之。’诸马驹等,知之审然,方知前愆,为不及也。虽复食草,时复遇麦,让而不食。”《警世通言•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楚威王闻庄生之贤,遣使持黄金百镒,文锦千端,安车驷马,聘为上相。庄生叹道:‘牺牛身被文绣,口食刍菽,见耕牛力作辛苦,自夸其荣。及其迎入太庙,刀俎在前,欲为耕牛而不可得也。’遂却之不受。挈妻归宋,隐于曹州之南华山。”《出曜经利养品》与《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分别为我们提供了两个视角,一是他人羡慕的视角,“宫马驹”见宫中要用“酥煎麦”来喂猪,十分不忿,认为我们天天让王上骑着,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咋就只能吃“草刍”喝“潦水”,这太不公平了。马驹的母亲告诉他,咱可不敢这么想哪,他们吃“酥煎麦”可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过两天你再看看,就明白啦。结果新年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捆猪、杀猪,四处充满了猪们绝望的号叫之声。于是马驹的母亲赶紧抓住时机教育孩子,你们之前不是想吃“酥煎麦”吗,现在可以去看看,吃了那些东西之后的下场了。马驹们看过之后,不但不再嚷着要吃好吃的,偶尔遇到有“麦”类食品提供,也一个个纷纷跟孔融似的,“让而不食”。二则是自己骄傲的视角,当然,引用的仍然是《庄子》中的故事,只是细节稍稍丰富了一些。那些为祭祀而奉养着的“牺牛”们,身上披着“文绣”也即华丽的衣裳,口中吃着“刍菽”,当也即大豆以及“酥煎麦”一类美食,看到耕牛们带着枷锁一般的犁具,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天后仍然吃草,虚荣心爆棚,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皇位等着继承似的。但是,等到祭祀之日,人为刀俎,我为牛肉,想着再象耕牛们一般辛苦劳作吃草咽糠,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此可知,这“场”的确就是祭祀场所,而“场锅”,自然就是为烹炮这些祭祀所用的牛马猪羊而准备的锅。那些与“牺牛”一样,被当成祭祀品来饲养的“猪羊”们,就是在“衣以文绣,食以刍叔”的诱惑之下,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走入屠家”,进而“入了场锅”的。对于那些初次接触赌博的少年们,也是如此,“小小的输两场与他”,就是给他“下的香饵”,让他觉着赌博不但可以怡情而且能够发家致富,从而毫不犹豫地吞下这“詹何之香饵”。第六卷中的赢阳,就是“被这同班中朋友一阵引诱,嫖赌嚼摇四个子一并施行”;而二十卷中的刁恒,因为“公然在外边做这些恶事,诱人家赌博,又想骗人家妻子”,被宦萼举报,被“打得血肉分飞,带到通衢示众”,结果“只枷了三五日,就呜呼哀哉,死于枷眼之内”,也算是报应不爽。《红楼梦》中的贾珍,最后也是因“引诱世家子弟赌博”以及“强占良民之妻为妾,因其不从,凌逼致死”,这两项罪名而被监押牢中。
实际上,赌场被喻为屠宰场,在书中早有说明。第二卷提到,“这屠四的叔叔开赌场久了,人起了他美号,叫做人屠户。”一般的屠户都是杀猪宰牛的,这“人屠户”,顾名思义,应该就是杀人的,暗示其“以放赌为生,坏人家子弟一生品行,丧人家儿孙多少身家”,与坏人性命没什么区别。
书中引诱少年进入赌场的竹思宽,早年在败尽所有的家产之后,“从此也不想回家了”,干脆“在屠家做了帮闲”。有意思的是,此时,“他虽输完了家业,却把武艺练精,竟不得输了”,而“屠家见他伶俐,相帮照看赌账,拿拿红儿,倒离不得他”。从而顺利完成了从赌客到帮闲的完美转型,从一个“屠家”“场锅”中的“猪羊”,摇身一变成为“人屠户”屠宰“猪羊”的得力助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成长”和“成熟”吧。
《姑妄言》读后感(四):管山吃山,管水吃水,管青山吃碓嘴
清人曹去晶的小说《姑妄言》,第五卷中提到一句俗语,“管山吃山,管水吃水,管青山吃碓嘴”,前半句直到现在也经常用到,一般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碓嘴是指末端略尖如同鸟嘴的杵,一般在舂米时用到,那么,“青山”又为何物?有人指出,这里的“管青山”,明显与前文的“管山”重复,或认为可据其意改为“青石”,或认为可据其形改为“舂臼”,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那姚泽民次日到丹、芍二人处来,只见他二个丫头夭桃、红杏,笑嘻嘻拦住道:“不许进去。人家各有地界,俗语说,管山吃山,管水吃水,管青山吃碓嘴。我们这里又不是你的属下,许你直来直往?也说过四言八句,才放你进去呢?”姚泽民笑着一手搂着一个,道:“小油嘴,你不过见姨娘姐姐同我相好了,不曾同你们亲热,你就吃醋。我怎肯偏你?此时特来寻你两个的。”三人笑着同到房中。姚泽民笑道:“你两个那一个先弄起?”细究其语境,这里的“夭桃、红杏”分别是“丹、芍”二人的丫头,姚泽民来此欲与“丹、芍”二姨娘偷情,首先要过的就是丫头这一关。而两个丫头显然也对姚泽民与其他姨娘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所以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提到了“四言八句”,也即新人交拜并入洞房之后,由撒帐之人所说的吉利话,直接向姚泽民挑明,自己是清楚其此行目的的。这让姚泽民觉得她们二人“吃醋”,故声称“特来寻你两个的”,于是“三人笑着同到房中”行那羞羞之事。
这种情形,在《金瓶梅词话》中,一般认为是“无缘得会莺莺面,且把红娘去解馋”,而在当前的语境之中,这显然就是两个丫头所谓“管青山吃碓嘴”的好处所在。且前文亦提到“莲姨”的丫头“碧梧”,也曾如此这般替姚泽民和莲姨、榴姐“做了媒”,并在事后替榴姐的丫头“翠竹”索要谢仪,声称“这是新税官,要上钞的,你如何越得过去”,于是安排姚泽民与翠竹同样也春风一度。这里的“新税官要上钞”,与“靠青山吃碓嘴”,其所要达到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在这样的比喻中,非常明显,“青山”所指,应该就是“丹、芍”二姨娘的住处以及相应的私情一事,而“碓嘴”,则是前来拈花惹草者所能够提供给“夭桃、红杏”二丫头的与其职能相对应的福利。
作为喻体的“青山”与“碓嘴”大致清楚了。那么,作为本体的“青山”与“碓嘴”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二者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古代以青为东方之色,所以往往以“青”或“青方”代指东方。
《周礼•考工记•画缋》:“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宋书•符瑞志上》:“有景云之瑞,有赤方气与青方气相连,赤方中有两星,青方中有一星。”所以,这里的“青山”完全可以认为就是“东山”。而“东山”通常可代指东晋名臣谢安,并进而与其经常携妓出游的故事联系起来。唐代李白就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一诗,称“想象东山姿,缅怀右军言”,前半句就是出自谢安于东山携妓出游的典故,后半句则指谢安曾与王羲之一同登上冶城,二人互相倾诉“高世之志”。
《世说新语•识鉴第七》:“谢公在东山畜妓,简文曰:‘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晋书•谢安传》:“有司奏安被召,历年不至,禁锢终射,遂栖迟东土。……安虽放情丘壑,然每游赏,必以妓女从。”《晋书•谢安传》:“尝与王羲之登冶城,悠然遐想,有高世之志。羲之谓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思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安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这一典故,在《金瓶梅词话》四十九回中也有所体现:
“书童把卷棚内家活收了,关上角门,只见两个唱的,盛妆打扮,立于阶下,向前花枝招飐磕头。但见:绰约容颜金缕衣,香尘不动下阶墀;时来水溅罗裙湿,好似巫山行雨归。蔡御史看见,欲进不能,欲退不可。便说道:‘四泉,你如何这等爱厚,恐使不得!’西门庆笑道:‘与昔日东山之游,又何别乎?’蔡御史道:‘恐我不如安石之才,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于是月下与二妓携手,不啻恍若刘、阮之入天台。”在这个典故一再被演绎被重复的过程中,“东山”已经与携妓出游的情境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与“东山”完全同义的“青山”,自然也就具备了这一属性。而这种意义上的“青山”,实际上与“蓄妓”其中的“青楼”概念非常接近。尤其是,“楼”在与酒色相关的语境之中,是可以指称为“山”的。
宋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酒肆》:“酒阁名为厅院,若楼上则又或名为山,一山、二山、三山之类。牌额写过山,非物有山,谓酒力高远也。大凡入店,不可轻易登楼上阁,恐饮燕浅短。如买酒不多,则只就楼下散坐,谓之门床马道。”而且,搭建在山子上面的亭阁,其形制与“山棚”相似,往往也是可以称为“山楼”的。
唐崔湜《侍宴长宁公主东庄应制》:“水榭宜时陟,山楼向晚看。”唐苏颋《春日芙蓉园侍宴应制》:“绕花开水殿,架竹起山楼。”唐李乂《春日侍宴芙蓉园应制》:“水殿临丹籞,山楼绕翠微。”唐李乂《侍宴安乐公主山庄应制》:“金舆玉辇背三条,水阁山楼望九霄。”那么,这与“碓嘴”有所对应的“青山”、“东山”甚至“青楼”,是否也具备与“碓嘴”配套的“碓臼”一般的形态的呢?
首先,东方也即日出的方向,则这“青山”、“东山”,与“暘谷”隐有关联;而“暘谷”又可称“东谷”。这些峡谷的地形通常就是“碓臼”形状。《淮南子•天文训》称“日出于暘谷,浴于咸池”,三国魏嵇康《卜疑》中亦提到“吕梁可以游,阳谷可以浴”。显然,“暘谷”中存在着“咸池”一类湖泊,必然下凹呈臼状,传说中的太阳神就是沐浴并栖息在这里。《水浒传》九十一回:“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凹里,不见形势,谓之山裹寺”,其“山凹”当即如此情形。
《尚书•尧典》:“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宾出日。”孔传:“暘,明也。日出于谷而天下明,故称暘谷。”《淮南子•坠形训》:“暘谷、榑桑在东方。”晋张载《安石榴赋》:“似西极之若木,譬东谷之扶桑。”其次,“东君”、“东帝”,均为司春之神东方“青帝”,又可称“春神”、“春帝”。则“东山”、“青山”,似可相应地称为“春山”;而“暘谷”、“东谷”,似亦可称为“春谷”。这里的“春”是有着双关意义的,既可指春天、春风,又可指春情、春意。这样的山谷,往往还可被称为“山凹”、“山洼”、“山窝”等,在“春”的概念被转换后,进而可被喻为“安乐窝”、“温柔乡”、“销金窟”、“春风凹”等等。
如此,这“青山”、“东山”、“春山”,“东谷”、“暘谷”、“春谷”等,当也即由相互依存着的两座或两座以上山峰构成的群山,其中有着“碓臼”一般的山凹。那么,这“青山”的概念,在很大程度上,与元明清文学中普遍存在着的“撮合山”基本一致。《水浒传》与《金瓶梅》中说媒的王婆就是“撮合山”,而且有着一张“撮合山的嘴”,自称“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撮合山”又名为“保山”,也即“保人”、“中人”,其实类似“蝶使蜂媒”,是专门负责为契约双方作担保的人。王婆所说的项目,几乎均可囊括在这“撮合山”中,即便是其所开设的“茶坊”,同样也有着“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的美誉。
《新刻江湖切要•人物类》:“媒婆:潘细;改撮合山。”《切口•媒婆》:“撮合山:做媒也。”元关汉卿《望江亭中秋切鲙》:“咱则是语话间,有甚干;姑姑也,您便待做了筵席上撮合山。”元王实甫《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似这等辰勾空把佳期盼,我将这角门儿世不曾牢拴,则愿你做夫妻无危难。我向这筵席头上整扮,做一个逢了口的撮合山。”元无名氏《逞风流王焕百花亭》:“只索央及你撮合山花博士,休使俺没乱煞做了鬼随邪。”也就是说,书中以“管青山”为本份的“夭桃、红杏”,实际上就是专门为“丹、芍”二位姨娘做“撮合山”、“马泊六”的人。《水浒传》、《金瓶梅》中又称此类人为“牵头”,且均交待,男子若想“偷情”,一个重要条件就是“驴的大行货”,无疑,“夭桃、红杏”在此,就是“牵”着这样一头“驴”前来与主母“偷情”的“牵头”。这一类人,往往又可比喻为“司春”,也即“春神”、“东君”、“青帝”等等,这里的“春”,指的自然是“春情”、“春意”、“春风一度”,《金瓶梅词话》二十四回就提到,“梅花恣逞春情性,不怕封夷号令严”。
再看“碓嘴”的本体,也是存在歧义的,本义是指末梢略尖如同鸟嘴一般的碓、杵类事物,进而又可以比喻为鸟雀一类。《西游记》八十五回的猪八戒就是“碓嘴初长三尺零”,前文多处又称其为“碓梃嘴”,“梃”即棍棒;九十五回更是提到妖精“取出一条碓嘴样的短棍”来打行者,后文称其“碓嘴短棍”。指的都是与“碓嘴”形态基本一致的短杵、棍棒一类事物,仅仅功能有所不同。另外,元马致远《邯郸道省悟黄粱梦》中提到“湛湛青天不可欺,两个碓嘴拨天飞”,则直接以局部描摹整体,以与鸟喙相似的“碓嘴”来比喻鸟雀。
而在当前语境中,“管青山吃碓嘴”中的“碓嘴”,同样也是一个双关语。《姑妄言》第六卷提到裘老大夫妇行房,称其“像捣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会”,也即将男女之性器分别比喻作“碓嘴”与(有着碓臼般山谷的)“青山”。另外,作为“撮合山”、“马泊六”,两家婚事下定时男方送的“雁奠”,往往也会与之分享,甚至有时干脆直接送给他们。比如《金瓶梅词话》二十回“西门庆大闹丽春院”之后,二十一回“应伯爵、谢希大受了李家烧鹅瓶酒”,匆匆赶到西门庆家“替花勾使”,结果刚刚才“赌誓再也不踏他门”的西门庆,就又被“勾引的往那去了”,遂与李桂姐迅速再度复合。这里应伯爵与谢希大,无疑与“夭桃、红杏”一样,在这一私情故事中,扮演着蜂媒蝶使的角色。其所接受的“烧鹅”,无疑就是“雁奠”,也即“碓嘴”,二人在此,当同样也是“管青山吃碓嘴”的“撮合山”。
《姑妄言》读后感(五):个人认为《姑妄言》中最逗的段落之一
感觉要比红楼梦的一些段落还要棒,所谓通俗而不落俗是也。现摘录如下:
邬合别了出来,一路奔到童自大门首。只见两扇黑漆油的大篱笆门关着,贴着一张吏部候选州左堂的红封皮。傍边贴着两张街道坊官禁止污秽的告条,上写道:
本厅司示谕:一应闲杂人等,勿得在此污秽。如违拿究。
朱笔大圈。看了一回,竟不见一个看门的出入,只得推开门走了进去。到大厅上,见有许多人皆在厅内两边靠墙大凳上坐着。邬合近前拱拱手,也随众坐下。看他蓝粉贴金的屏风上贴着一张红纸,捷报候选州左堂的报贴。中间悬着一轴红绫金字的大画,是伙计们贺他援纳的贺轴,后面许多名字。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公座,摆着笔砚,拴着大红潞绸桌围。桌子上放着一架大天平,一个大算盘,傍边放着一张方桌,堆着许多账簿包裹。屏门两边放着两架大插屏,朱红漆描金螭chī虎架子,一面画的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一边画的九里山十面埋伏。正中放一张椐jū木金漆大几,几上放着一个红绿花大磁瓶,黑退光漆座子。内中插着一枝裁帛做的大牡丹花,还有几根孔雀尾。厅东南角上放着一面大镇堂鼓,两边一顶屯绢围子五岳朝天锡顶的大轿,一把大雨伞,两对大幔灯。一边是“候选州左堂”五字,一边是“童衙”两个大字。中梁悬着一个大匾,红地金字,题着“世富堂”。两边柱子上贴着朱砂笺的对子,一边是:
但愿银钱涌来,如长江大海,万载无休。
那边是:
惟求米粮堆积,似峻岭高山,千年永在。
坐了有两三顿饭时,只见走出一个家人来说道:“等了这半日老爷才醒了,叫你列位们且等着。”众人应了一声,邬合认得他叫童禄,忙向他拱手,道:“相烦禀一声,我在此候老爷有话说。”童禄去了一会出来,道:“老爷知道了。邬相公请坐,就来。”邬合只得又等,心都等焦了。将过午时,只见那童自大糟包着一个脸还醉醺醺的,两哪眼半睁不睁,趿着厚底红鞋,扶着个苏州清秀小厮叫做美郎,慢慢的踱将出来。看那童自大时:
身上一般华服,而呆气冲人;面上的是财翁,却痴肥可笑。权装官体,上戴一顶软翅唐巾;假学斯文,脚下趿两只三镶朱履。
邬合见了他,忙上前作了揖,道:“老爷好受用,此时还在梦乡。”童自大道:“连日这些借银子的人请我吃戏酒,每日熬夜,又吃得大醉。昨日偏又多了几杯,今日这时候还爬不动。若不是他伙计们来算账交利钱,我正好要睡呢。”让了邬合坐下。因问众人道:“你们都来齐了么?”众人都站齐作了揖,答道:“都久已到齐,伺候老爷算账。”他听了,向邬合道:“你且请坐着,有话等我算完了账再说。”就到公座上高坐。叫众人一个个将账簿算起。算完,然后抬过天平来,将银子兑毕了,众人方才辞去,足足弄了半日。又将账目叫美郎记清了,收入书房柜子里去。又亲自送进银子交与铁氏。过了好一会,时已下午,他方出来坐下。才向邬合道:“久不会你,你竟胖了好些。想是在那个大老这民跟前弄得了几个钱了。”
邬合道:“向来只在宦大老爷那边,承他照拂,并未曾到别处去。”童自大道:“我每常听得人说他家银子多得很呢。你既常在他家走动,看他比我何如?”邬合道:“他家虽富到极处,大约也与府上不相上下。”童自大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说京城里算我是个顶瓜瓜的财主了,谁知又有他家。我从今后,拼着几年不吃饭,定要把银子积得比他家多些,做了第一个财主,方才遂我心愿。”说话间,那童禄走来说道:“请老爷用饭。”童自大道:“有客在这里,且慢些。”那童禄出去。邬合道:“晚生昨日在宦大老爷处,他说要结交几个朋友,俱要出色的人物。晚生因提起大名来,老爷甚是欢喜,故命晚生来奉问老爷可有此雅兴么?”童自大把嘴一努,道:“唔,他们一个做公子的,老子做着官,银钱来得容易。我虽然是个财主老爷,都是牙上刮下来的,心血上挣下来的。怎肯拼他?”邬合道:“虽如此说,宦公子在今日也是叫第一家有势利的呢,老爷与他做朋友也不得错。就是费了几个钱,等相交厚了,寻件把人情烦他那衙门说说,怕哪个官府敢不依他,那时连本利都有了。”正说时,只见先那童禄又出来,在耳朵底下道:“里面奶奶骂呢,说放着饭不吃,少刻冷了又要费钱炒。”童自大道:“你对奶奶说,有人在这里说话,不然我先就进去吃了。就冷了也不妨,天气正暖,叫留些热茶,我停会泡了吃罢。”童禄去了。他因对邬合道:“我去年做了一件倒运的事,到如今还悔恨。但提起来,我浑身的肉都噶达达乱颤,牙根咬得格支支的响。”邬合道:“是什么大事,老爷就气到这等样的田地?”童自大道:“我也因一时这两只耳朵软,听了人的话,说纳什么他娘大屄的监生。戴顶纱帽,威势好看。老来画影,穿着大红圆领又官冕。”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把牙咬了一咬,道:“哏,悔不听奶奶的话。”说了这一句,靠在椅背上,道:“哎哟,我肚子都气胀了。”邬合道:“奶奶说什么来?”他又叹了一声,道:“我奶奶倒说得好。她说我,你癞虾跳在三弦上,好个绷绷绷儿。你不要钻在阴沟洞里想天鹅肉吃了,劝你多吃几个荸荠,把妄想心打掉罢。就没有镜子,你自己撒脬尿照照,你那个贼样,你也想做官?不如安分守己的好。我虽然不敢做声,我还暗恨他贬别得我这样刻薄,连半个纸钱也不值。我竟趁着高兴,又是赌那口气,就去做了。以为做了监生回来,便是朝廷家的大官了,就可以发财。要我收了许多家人,做了一顶大轿。”指着那轿子,道:“这不是么?我的骨身又沉,因轿大了,出门定要三四个轿夫才肯抬出城,略远些定要六个人轮班才肯去,多费了多少瞎钱。你不见我如今出门只是走么?除非人家有轿马的封儿,我才坐了轿去。那时趁着一时倒运的兴头,请官府,拜当道,白花了几百两。”把舌头一伸,道:“你当少么?白晃晃的好几大包呢。谁知一毫利益也没有。虽弄了张国子监的敕书,供在家堂上,又吃不得,又穿不得。揩屁股又有字,糊窗户又花里胡哨的。我听得人说,那东西看了消灾。你长了这样大,可曾看见过?我取出来你看看。”
邬合忍住笑,说道:“不消罢。那是老爷镇家之宝,恐污损了了不得。”童自大连连点头,道:“也是,也是。”又道:“人因我是监生,又有几个钱,都假意奉承我。虽然是当面叫声老爷,背地还是老童、童臭的叫。究竟往人家去吊纸,我也体体面面的,还只打两下鼓,吃戏酒戏子还不来参场。只不过晚上去哪里赴席回来,打个候选州左堂的体面灯笼。初一十五家堂烧香,穿穿鹭鸶补服。清明十四朝上坟去,戴顶纱帽吓吓乡下人。上秋到庄子上收租,抬顶大四轿,门上贴个大红封皮,除此以外再没有燥皮处。在衙官求个份上,还千难万难的不依。”他把脚跌了两跌,发恨了一声,道:“把我整整气了这两年。如今把些家人都撵到庄子上种地去了,也不相与人了,一日该用十个,省下五个,要补起这些数来才罢。”摇着手道:“如今我乖了,不上你的当。我现钟不打反去炼铜,还想甚么说人情翻本呢。正是像人说的那样,不愿柴开,中求斧脱。”把邬合笑道:“大老爷也说得是。但宦公子家中银子现堆在家中无数,他做公子的人又肯撒漫。若相与下来,问他借几万银子,老爷拿来生利钱用,不过后来还他本钱,他难道好问老爷要利不成?这岂不便宜?”童自大站起来,满地跳了几跳,复坐下,用手在空连圈,道:“妙哉乎也,妙哉乎也!你说了半日的话,就是这一句妙绝。古今通道那没道理的地位,说得我连心眼儿里都觉得快活。”
正夸奖着,见那童禄一路喃嘟出来,道:“两次三番请吃饭不肯去,带累我捱骂,不知哪里有这些没要紧的话讲?”到童自大傍边,扯他的衣襟,道:“茶都冷了,请吃饭去吧。奶奶说有话且吃了来再讲。不要讨没趣,快去罢。”又附在耳上道:“奶奶还骂呢。说嚼蛆嚼舌根,有话留两句,临死打发勾使鬼,如今是哪里有这些说的?”童自大正说得高兴,既丢不下,又陪人坐着,怎好进去独吃?只得说道:“你去回奶奶,说我有个朋友邬相公在这里说要紧的话呢。我怎好撇了,自己进去吃的?你进去把饭拿出来,我同邬相公吃罢。邬相公是自家人,便饭就好,不必费事。你照着我说,不要说错了,惹奶奶生气。”童禄应诺而去。童自大道:“你虽然说得好,不知他端的可肯借银子给我?”邬合道:“古语说,小本不去,大利不来。老爷也要破费几文,与他相与得情孚意合。做呆公子的人惯好小利,况又见府上家私富厚,岂有借不动之理?老爷虽然用去几个,到后来生起利钱来,自有多的,岂止一本十利?”童自大听得快活起来,只是点头,嘻嘻的笑个不住。
只见那童禄拿方盘托了两碗菜,两个小菜碟,摆下说道:“只留了老爷一个人的饭,没有多的,将就拿茶泡泡,同邬相公匀着吃罢。”邬合看时,一碗中是四五块臭腌鱼铺在碗底上,一碗中是一块冷豆腐,面上放着一撮盐。一碟是数十粒炒盐豆,一碟是十数根腌韭菜。童自大道:“这白豆腐只好自用,如何待客?”向童禄道:“你拿一个钱,到香蜡铺中买些香油来拌拌。千万饶两张草纸几根灯草来,不要便宜了他。你到当铺里要个钱去买,不要上去要,好惹奶奶说破费。”那童禄就拿着那盛豆腐的碗走。童自大道:“客在这里,就拿着碗跑,成个甚么规矩?拿个别的家伙买了来。”童禄道:“拿个家伙去买,倒沾掉了一半,还当是我落了半个钱去的样子呢。放在这里头还见眼些。”童自大连连点头,道:“好好。倒也是当家心。”童禄去了,童自大对邬合道:“兄每日在宦公子处,自然吃的是大酒大肉,我每日家常吃饭只是一品盐豆,隔着三五日买块豆腐拌拌。今因兄在此,奶奶替我做人,不但有豆腐,又且有腌鱼。这鱼是她留着自己受用的,我每常摸还不敢摸她的呢。”邬合道:“贤慧的奶奶,支人待客真是难得。古人食不兼味,豆腐一味就尽够了,何必要鱼?老爷这就算太过费了。过日子的人家当省俭为妙。”童自大道:“兄可谓知心之言。然而待客不可不丰。”
说话间,童禄买了油来,拌了豆腐,每人吃了一碗多些茶泡饭,那几块鱼邬合也没敢动他的,他也不让。吃毕,吩咐童禄道:“剩的豆腐赏你吃了罢。把这碗鱼同这两张纸灯草送与奶奶去。鱼是有块数的,要交明白了。”那童禄骨都着嘴,鼻子孔里笑着收了去了。邬合道:“明日早间老爷可到宦老爷处一拜,晚生在彼拱候。”立起身来。童自大道:“我明日去是走还是坐轿?”邬合道:“自然是坐轿才成体统。”童自大道:“他家若没有轿马封儿,岂不白折了轿钱?”邬合道:“适才所说的话还无片时,老爷倒忘了。”童自大道:“我因算现的,故此忘了赊了那一宗了。千万留神,凡事我要占些便宜才便利,若同他们一样行就做不来了。”邬合道:“知道知道。”才要走,他一把拉着,说:“我明日是吃了饭去,是不吃饭去?”邬合道:“他那里自然有酒饭,家中不必用罢。”遂别而去。此时天色已暮,想道:“此时不能往宦府去了,况且家中无人。今且回家,明日早些去罢。”回家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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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整本书都是这样漂亮的情节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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