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每当听到雪村的歌曲“翠花，上酸菜”时，我便想起村里的泼妇翠花婶儿。

　　翠花婶子是我村立冬叔的婆娘。那年立冬结婚，翠花顶着红盖头被人搀下轿时，有人趁机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翠花恼羞成怒，一把扯下红盖头，抬脚朝那人踢去。这脚踢得巧，正中那人命根子。当时在旁边看热闹的五爷爷嘿嘿笑道，这婆娘厉害，要人命根子的主儿。

　　翠花有着一米七多的个头，膀大腰圆，脖子短。而立冬叔长得又小又矮，有着婆娘般的瘦弱身材。每逢翠花跟立冬生气，那炸雷般的骂声就从院里响起。人们会看到立冬叔灰溜溜地走出院子，快速离开，脚底儿像抹了油。伴随着滚地雷般的骂声，翠花婶子出现在大门口，她迈着长腿寻找丈夫，肩膀晃着，手臂抬着戳戳点点，像个生气的狗熊。

　　当初媒婆给立冬叔说翠花的时候，我娘就阻拦过。翠花的娘家是我二姨村。二姨说，翠花的娘就是个泼妇，翠花更泼，她娘俩儿有时拌嘴抬杠，气恼了互相抓挠。有次，翠花拦腰抱起她娘，把她娘甩出两米远，她娘的身子落在一个瓦罐上，把瓦罐都砸碎了。为姑娘时的翠花泼到没有了对手，骂人能骂上大半天，从人家的祖宗八代到子子孙孙，从人家奶奶的腿到人家女孩的×，翠花都问候一遍。这哪是女孩子啊，就是一祸害。我娘听了二姨的话，便义愤填膺，当即甩开步子来到立冬家，要拆散这门亲事。立冬的母亲很老实，她对我娘说，管她泼不泼，能生娃就行。我娘不想放弃，说“一代无好妻，三代无好男”，娶个好媳妇很重要。立冬娘说道，立冬长得寒碜，能娶个大个的婆娘，后代就没矮个子。立冬还是娶了翠花。但让立冬的老娘失望的是，翠花并没有生育，更不能改变她家族中男人弱小身体的基因。后来立冬在村里借种，才让他的婆娘翠花生下两个女孩，这是后话，此处不提。

　　立冬娶了婆娘之后，日子就没消停过，人们经常听到他的婆娘在院子里骂，而他就像遁地消失了一样无影无声。人们时常看到立冬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也有点儿瘸腿。翠花对公公婆婆也是张嘴日娘闭嘴死爹的骂。

　　有人看不下去，想为立冬出口气，这人就是当初立冬结婚时被翠花踢了命根子的来运叔。来运叔鬼点子多，喜欢捉弄人。那年，村委会的屋檐下有一窝麻雀，经常有奶声奶气的叫声从窝里传出来，叫得耳窝子发痒。有人便想掏小麻雀给自家孩子养着。有天，那人兴冲冲地搬着一架梯子来掏鸟窝，结果没掏出小麻雀，却掏出了一条死蛇，当时那人吓得直挺挺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后来听说，这事是来运干的。

　　来运对于翠花的那一脚，虽然当时没发作，但还是怀恨在心，想捉弄翠花。那时在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四合小院，院墙是用土坯或树枝做成，在院墙的一角还设有一个茅厕，讲究的人家会在茅厕上搭个屋顶，不至于下雨天淋着屁股，擦了屁眼儿还擦屁股瓣儿。而那茅坑则对着院墙外面，茅坑下面是个粪池，粪池里有粪有水。每到夏天，特别是晚上，人上茅厕时就特别难受，因为有成群的蚊子在茅坑里飞来飞去，上茅厕的人不得不一边吭吭唧唧地尽快结束，一边伸手噼里啪啦的在屁股上拍蚊子。有时在巷子里走过，会听到旁边院墙里啪啪的声音，那肯定是有人在拍屁股上的蚊子。有天晚上，翠花提着裤子匆匆走进茅厕，刚蹲下不久，就听到翠花嗷嗷地直叫。立冬叔听到叫声，就赶紧跑出堂屋，发现翠花裤子褪到大腿根儿，在裤裆里拼命地挠。走进屋，立冬看到翠花的屁股上被蜇起了十几个大包，小如枣核，大如鸽子蛋。蚊子可没这么厉害。立冬在婆娘大腿根边的短裤里翻找，结果找出一只拇指肚长的马蜂。翠花说，刚才被蜇时，好像听到院墙外咚咚跑走的脚步声。日你娘的先人，这肯定是哪个缺爹的陷害她！

　　那几天，人们没看到翠花的身影，偶尔见她走出院子拿柴火，脚步很轻，两腿叉得很开，像档里塞了个刺猬，走得小心翼翼。村里人说，那马蜂蜇了不该蜇的地方。那时我还七八岁，就问，啥地方不该蜇？有人就说，只有立冬那小子能碰的地方。我不懂。那些日子，男人们凑在一块，就挤眉弄眼地谈这事，然后缩着脖子嘎嘎的笑。后来，这事还是被翠花知道了，翠花当时抄起一个脸盆从粪坑了弄了些屎尿就到了来运家。当时来运正在吃饭，看到气呼呼的翠花推门而入，来运就感到大事不妙。来运想跑，但为时已晚，一盆屎尿当头泼来。

　　但是，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泼妇翠花也有吃瘪的时候。

　　那年，村里来了个收棉花的。当时我们村棉花地多，家家都有棉花。翠花和那棉花贩子讲好了价格，便把自家的棉花卖给人家。翠花不是很会持家，她家的棉花脏，不仅带着棉花叶子，还有土、老鼠屎啥的，肯定是老鼠在棉花堆里安了窝。当时买棉花的小伙子有些不高兴，说，婶儿，你这棉花太脏，价钱便宜点儿吧？翠花一听脑了，骂道，放你娘的屁，我这棉花哪里脏了？说好的价钱你他娘的说改就改？当时人们都想，完了，这小伙子怎么偏偏惹翠花婶子呢？没想到那小说刺啦一下脱掉上衣，弯腰从车上抽出一根手臂粗的木根，眼瞪得比翠花婶子的还大，关键是那眼里有着翠花婶子没有的凶狠、彪悍。你个熊娘们儿，你再说一句试试，那小伙子用木棍指着翠花婶子的鼻子说。翠花婶子竟然吓得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人们这才发现，小伙子的胸前、腹部和背上布满刀伤。在背上，有个伤疤从肩胛骨一道斜伸到腰部。在腹部的肚脐眼上部，还有一个又圆又亮的伤疤。当时我二哥他们几个在帮立冬叔搬运棉花，看这场面，谁都没有敢帮腔的，只能劝说，婶子，人家说的对，你这棉花也太脏了。结果，泼妇翠花婶子还是同意了人家棉花贩子的降价要求。谈好价格后，那棉花贩子用棍子指着立冬叔的鼻子骂道，娘的，一看你就是个怕老婆的软蛋。后来得知，那棉花贩子是当地一霸。

　　有次回老家，看到已是六十多岁的翠花婶子在看外甥女。她的女儿离过几次婚，至今还没嫁出去。

　　柱子，回来了？翠花婶子和我打招呼。

　　他这个王八蛋是谁？她那个七八岁的外甥女指着我，歪着头问翠花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