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蓝字免费关注聚Youth那时夏天雨水很多,冬天冷的刺骨。春天牵牛花爬满篱笆,秋天满目萧条;那时李桃园小学还没倒闭,孩子们吃的是棉絮包裹的冰棍,喝的是矿泉水瓶灌的凉白开;那时棠临5岁,和一对老头老太太生活在一起,跟着他们喝红芋稀饭,吃死面馍馍。一个人时她就拿小树枝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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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夏天雨水很多,冬天冷的刺骨。春天牵牛花爬满篱笆,秋天满目萧条;
那时李桃园小学还没倒闭,孩子们吃的是棉絮包裹的冰棍,喝的是矿泉水瓶灌的凉白开;
那时棠临5岁,和一对老头老太太生活在一起,跟着他们喝红芋稀饭,吃死面馍馍。一个人时她就拿小树枝戳戳院子里的毛毛虫;透过放大镜看邻居家那条斑点狗一点一点扭曲变形;
偶尔会拿着两毛钱去代销店买颜色艳丽的汽水……因此她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
一、
1998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棠临在院子里跳皮筋时,一个蹬着三轮车的男人来到了家里。他的车上铺了两床被子,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上面,怀里搂着个孩子。女人用被子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头发又黑又长,编成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辫拖在脑后。
男人下了车走到堂屋门口的木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后痛哭出声,他的女人坐在车上不动也不说话。
彼时锅里的红芋稀饭已经咕嘟咕嘟冒泡,老太太骂声连连的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男人和女人,骂的就更起劲儿了。
橡皮筋跳到第四关时,棠临身上已经渐渐有了火力。谁痛哭,谁沉默,谁发怨言,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玩到最后想起男人骑来的三轮车,她像探宝一样的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它。
女人下车后,它就那样赤裸裸的躺在棉被里。上面的芝麻早已掉的差不多了,棱角也被磨得面目全非,不知是几日前剩下的,亦不知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样子丑的磕碜。
棠临目光切切地看着,后来才知道那是烧饼。
不知何时堂屋门口围了那么多人。他们围在那里,像是在围观男人的悲伤,又像是在替他分担悲伤。一段沉默夹杂着几声叹息,地上就多了一片烟灰。最后老头说“把牛卖了,再不够就去借。”
棠临悄悄把那半块烧饼捏在手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东西开始变了。曾经她一个人跳皮筋,一个人用树叶折小船,一个人自言自语。总有人问,想不想妈妈?她嘬着冰棍,头也不抬的说“不想。”
但是那个冬天的早晨,因为半块硬邦邦的烧饼,棠临眼前的景象开始一点一点清晰具象起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苦难,什么叫牵绊。
在那之前,从未有人跟她提起过,她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病重的弟弟,叫棠昊。
所以棠临说,她的记忆从那一天才开始落地生根。这就像一个在外面疯玩了很久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抬头看到屋顶上冒着的烟火气,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个有家的人。
后来的很多事,棠临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外出打工,留下棠昊陪在她身边。
二、
记忆中,与棠昊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总是夏天。然而夏天最是娇蛮任性,赶路的人遇上它突如其来的坏脾气,躲不及,三两下就浇遍了全身。
很多个放学回家的日子,棠昊都浑身透湿的跟在棠临后面大喊“姐,雨太大了,看不见路。”
棠临就折回去牵起他的手,酣畅淋漓的往前跑。遇到积水深的路段,二人定要去踩几下,浑浊的泥水在脚下溅起大大的水花,姐弟俩便哈哈大笑,一起奔赴下一汪水洼。
冬天干冷,屋檐下的琉璃结了好长一段。放学回到家总是止不住的跺脚呵气,棠临就将火炉饮上,烘烤二人被雪水打湿的鞋袜。一时瞥见棠昊冻得发紫的手,一把拉过来,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热。
有时去婶娘家帮忙照看堂弟,到了饭点便留下吃饭。棠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还不甚懂事,饭桌上堂弟撕坏了他的课本,他生气去抢,堂弟大哭,婶娘跑过来对着棠昊就是一顿骂。棠昊不服顶了一句嘴,然后就被踹倒在地。
棠临坐旁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碗里掉,不敢抬头,不敢伸手去擦,端起碗一口一口喝进嘴里,咽进肚里。
那一脚仿佛踹到了棠临心口上,一疼就疼了好多年。
大多数时候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偶尔也互相不对付,一不对付就把相依为命都抛到九霄云外,绝交时发个誓,都以命为代价。
只是那时的孩子比傻根还傻,哪知道什么是“命”,什么是“相依为命”,不过说些狠话罢了,并没有谁当真。
三、
时光就这样兜兜转转,悄悄偷走了不知多少个春秋冬夏。
又一个夏天过完时,棠临收拾包袱去了镇里的寄宿学校读初中,每半月回来一次,偶尔会给棠昊带回一些新奇的小零食。
棠昊似乎变成了很多年前的棠临,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淋雨。他默默的等,等那些从远方带回来的鸭脖,山楂片,猫耳朵。也偷偷的等棠临。
等到他读初中时,棠临又去了县里读高中,二人一月见一次;他升了高中,棠临又去了外地上大学,二人半年见一次。这些年来棠临越跑越远,任凭他怎么追赶,都无法让错位的时间再次重合。
棠昊偶尔会在心里默默的想,想着棠临在外面看到的世界是否精彩?她过的是否自在?
棠临缺席的那些年,他结识了很多朋友。学业压力大时,从不跟父母说,在棠临面前也只字不提,只偶尔跟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坐在小县城简陋的饭馆里,畅想着未来的康庄大道,不过是在烦躁苦闷的高中生活里,彼此寻找个梦想的支撑点而已。
棠昊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些朋友落到棠临眼里就成了酒肉之交。
他觉得棠临变了,出去读了几年大学,见了几眼世面,就自认为阅遍了人情世故,凡事都高高在上,以一幅过来人的姿态对自己谆谆教诲。更让他不耐烦的是,棠临总喜欢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句话挂在嘴边。
那天考完二模又逢小假期,便与宿舍几个兄弟一起出去吃饭。那时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几个男孩借酒解压,酒后开口,一聊就到深夜。
棠昊极少饮酒,稍喝几口便有醉意。那天他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客厅里电视叽叽喳喳在响,进去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身影躺在沙发上,走近一看,原来是棠临。心想,她赶了一天的火车,应该是累了。
棠昊刚把电视关上,棠临就醒了,闻到空气中有隐约的酒气,就知道他又跟那几个朋友出去玩了。
“回来了。”
“嗯……”
“以后别那么晚回来,妈很担心你。”
“嗯……”
“还有……酒精对神经不好,何况你还是个学生。”
“嗯……”
不管棠临说什么,棠昊都惜字如金,拒绝交流,甚至眼神都不愿在她身上停留,棠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眉目分明的少年长大了。
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以哪一种方式,又是如何瞒过自己的?他们是从那一刻开始有了牵绊,又是因为哪一件事有了隔阂?为何那些原本美好的心意,错综复杂起来之后,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呢?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明明是想互相扶持的,为何最后变成了互相撕扯呢?
棠临走的那天,没有跟棠昊告别。一天下了晚自习,棠昊回到宿舍看到床底多了一箱六个核桃。一张被拆开的佳洁士牙膏盒附在上面。
拿起一看,上面留言称:棠昊这是你的。落款:姐姐留。
很多年后,棠昊渐渐长大,与世界打交道的许多年里,失去的东西数不胜数。每逢那时就会想起那年佳洁士牙膏盒上的留言。
棠昊这是你的。棠昊这是你的。
这世上有哪一样东西你敢指着它说,“这是我的”吗?棠昊不敢,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属于他的。
只有多年前的那一箱六个核桃。因为他的姐姐曾指名道姓的说,这是棠昊的。
四、
2019年1月3日,棠临的城市下了雪,她站在路灯下拍照,雪花洋洋洒洒,逆着昏黄的灯光一心一意的往地面坠。像极了某些人的一厢情愿。
她给棠昊打电话。
“阿昊,这边下雪了。”
“挺好的。”
“哪里好,这么冷。”
“不下雪,没有年味。”
彼时,棠昊也已离开家乡,在一座极少下雪的城市读大学。
几天后棠临收到一封来信,信里絮絮叨叨着一些日常琐碎。看到开头的“姐姐”二字,她突然又想起阿昊的那句“不下雪,没有年味。”
棠临记得夏目簌石说过,如果你想表达爱,不要说“我爱你”,而要说“今晚月色很美”。
同等概念交换,当有人说“不下雪没有年味”时,棠临猜,他不是想雪,定是想家了。
2019年暑假,俩人都回家避暑。一连几天的暴雨过后,天气陡然转晴,棠临便拉着棠昊一起徒步远行。
二人一路上聊东家扯西家,回望过去展望未来,也算是一段难得的独处时光。
小县城的排水系统很落后,遇到一段水洼,泥水浑浊,不知深浅。棠昊看着棠临脚上的白色帆布鞋,二话不说就蹲到她面前。
面对棠昊突如其来的关心,棠临有些尴尬,扭捏了一下,又暗恼自己不免有点小家子气,最终轻轻趴了上去。
棠昊就这样背着棠临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过那些泥泞。想起很多年前,棠临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在暴风雨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那些没有伞的雨天,因为有姐姐的陪伴,也使他生出了几分孤勇。
想到日后姐姐出嫁,他也要这样背着她走过红毯,一直把她送到那辆来接她的婚车上,然后目送着她渐渐消失在拐角。想到这些棠昊突然觉得人生好短好短。
而同一时间棠临想的是很多年前爸爸背着自己上学的情景。没想到多年后,爸爸当年的角色又变成了弟弟。
棠临有时会好奇,1998年之前,他们还未曾知道世界上有彼此的时候,那些日子里棠昊是如何度过的?
她用小树枝戳蚯蚓时,或许棠昊在被护士按着扎针孔;她用放大镜对着蚂蚁聚焦时,棠昊在被捏着鼻子灌汤药;她躺在床上睡觉时,棠昊正在昏迷被送往医院……
爸爸曾说,那些年风餐露宿四处求医的日子,为的是给你留一个手足在世上,很多年后,爸爸妈妈不在了,弟弟可以保护你。
棠临想起这些,眼泪就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棠昊的背上。
原来,那些年里棠昊这么辛苦的活着。
原来,转了一圈回来自己才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原来,那些失去的和未曾得到的,上天都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了她。
五、
棠临23岁时,棠昊就开始变得婆婆妈妈了。
他经常神经质的突然跑过来,问棠临什么时候出嫁?话里话外提醒她年纪不小了。对此棠临非常不耐烦。
“你为什么老提这茬事儿?”
她觉得棠昊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催她,唯一的原因就是希望她早点从家里出去。
“还能因为啥,你以后总得有个归宿吧?你自己不放在心上,过几年就是家里包办的命,你能忍?”
“什么包办,土不土啊,那叫相亲。”
上一秒还在生气,这一秒因为知道了某人的心意,就释怀了。
当一个男孩开始为姐姐的婚事操心时,便有了一颗“长兄如父”的心。
棠临知道最终他们都将离开那个曾经养育他们的家,各自也会成为别人的父亲和母亲,以养儿育女的姿态活成这个社会上最坚韧的存在。
每当想起这些,她就觉得人这一生太短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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