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收到一个采访提纲,其中有个问题如下:疫情影响下,各行各业都在受到冲击,自由职业更甚,对于自由职业者有什么建议吗?答:我的建议就是减少开销,尽量不消费。我的回答可能会让不少人扫兴吧,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刻,正有许多人鼓励我们消费,想要恢复经济。我不懂经济,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花钱了就会给
昨天收到一个采访提纲,其中有个问题如下:疫情影响下,各行各业都在受到冲击,自由职业更甚,对于自由职业者有什么建议吗?
答:我的建议就是减少开销,尽量不消费。
我的回答可能会让不少人扫兴吧,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刻,正有许多人鼓励我们消费,想要恢复经济。我不懂经济,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花钱了就会给社会带来曙光,但我就是没有花钱的欲望。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在家待久了,人进入一种疲倦期,对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趣,甚至连脸都不想洗。这两个多月,我屈指可数的消费就是买书和买零食,最好吃的那种零食,不计热量。
就在前两天,我和译林出版社的编辑陶泽慧做了一场直播,聊聊我们都喜欢的哲学家以赛亚·伯林,好死不死地跟罗永浩的世纪带货直播撞在一起。这倒不是说如果没有撞车我们的直播就会多出多少位观众,但是那种感受很微妙,仿佛我们如执着的老牛低下头啃草,抵挡着外界绚灿斑斓的诱惑,而四周奔跑的动物已经把土地震得颤动,我们也不为所动。
人家卖电子产品、甩段子、吃奶油冰棍……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百来个听众陪伴,我也觉得足矣。我们的直播结束了,我赶紧把头探进了老罗的直播间,一探究竟,抢了一次红包,颗粒无收,段子也不好笑,上当受骗的感觉,关上抖音。人不被诱惑挟裹真的太难了,就像我在新年立下flag:早上看书,不开手机。结果好多次早上都忍不住刷新闻,还自以为是地议论一番,人啊,明知故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其实疫情对我生活方式的改变并不是天翻地覆。除了出门次数更少了,教练不能来家里。我每天仍旧是早上起床,吃早饭,去花园看看,坐在书房,看书、发呆、写一些自己怎么都不满意的内容,很沮丧。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好处,那就是对以前看不进去的历史、政治书有了兴趣,过去是一种智力上的懒惰吧,只读喜欢的书,现在也能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了,也想弄清楚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现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本来有一些计划,比如等春天的时候,可以设计一下花园,可现在工人们不上班,新买的家具也不发货,只好在家种一些小植物。我们全家都爱上了在花园里劳作。像真的农民那样,我妈穿着雨靴,上面粘满了浆土,包着头巾,手里挥舞着锄头或铲子。前两天,她去买蓝莓,发现一盒要小两百元,扛了两颗蓝莓树回来,种在院子里,加上之前种的樱桃树,无花果树,核桃树……原本修葺的小小花园已经变果园了,但是要等樱桃树结果子至少两年吧,蓝莓第二年开花结果,等到盛产期也至少要第三年了。总不能为了省200块钱,每天就眼巴巴地给树浇水施肥吧,只好安慰自己,种花种树都在情怀,切忌功利之心和口腹之欲。
怀着欣赏的心情,吹着日益变暖的风,手里攥着一把超市买来的蓝莓,一边吃一边看,呦,去年种的无花果树最近开出了手掌一样大的叶子,每一片都像马蒂斯晚年的剪纸作品。又喝了一口普洱,看冒出的新芽像极了嫩绿的毛毛虫。转念一想,就算真结出的果子也未必好吃,让人愉快的无非是抱着丰收的心情,重复祖祖辈辈的普通劳作,我也已逃脱了焦虑忙碌的职场,就不能再给自己套上新的枷锁,就算果子苦涩难咽,也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再生出荒原。
吃到果子前,也要好好享受这段清欢。
最开心的是我家的傻猫,它每天都会准点起床,去花园晒太阳,太阳落山之后会主动回屋,生活非常有规律,我都羡慕它的生活方式,在院子里追蝴蝶,听鸟叫。有两只猫常光顾我家,一只大黄,来的时候粽子没有多高兴,但也凑上去抽动鼻子,算是交了朋友。另一只是小黑,来的时候粽子弓起背,张着嘴哈气,一只被阉割的公猫“对食”了大黄,竟容不下另一只猫。
院子里有一个青色大缸,里面养了几条硕大的红艳艳的金鱼,有两夜醒来,金鱼一只也没剩。粽子晚上回屋睡觉,而且从不吃猫粮以外的食物,绝对不是凶手。野生浣熊体积大,钻不进来。最有可能就是鸟干的,最近有一只斑鸠在我家树上做窝扎营了。为了保住第三缸金鱼,爸妈请师傅焊了一个铁丝罩子。
昨天下午我进院子,看见粽子窝在冬青枝后面,眯着眼睛在打盹儿,转身走回房间的时候,看见大黄趴在鱼缸的铁丝网上,一只爪子穿过间隙,残暴地挠着鱼。我和它四目相对,它眼珠子瞪得老大,瞳孔缩成一根线,转身就往院子的一个夹角跑。好了,这次不但找到了凶手,也找到了院子的漏洞在哪里。再去看鱼,身上鱼鳞被挠掉几块,飘在水里像罗马许愿池的发光钱币。
一只交友不慎,连自己鱼缸都守不住的猫,我能指望它什么呢?有天我在家做读书直播,大家都说想看它,结果它病怏怏的,我就没敢去扰它的清幽。工作结束,看它站起来走了两步摔倒在地,过去这种情况可从来没发生过,把我吓坏了,不会是新冠吧?不会是到垂暮之年了吧?掐指一算,它的阳寿未尽,平日好生照顾着,不应该生重病,事不宜迟地送它去了医院,兽医左摸摸,右看看,说没别的大事,应该就是这两日没拉出屎来。回家,它吃了一点泻药,第二天跑去草地痛快地解手,乾坤扭转,生龙活虎地跑去抓蝴蝶了。
今早妈在我书桌上放了一盆薄荷,长得快不说(每早一看都变样),禁受不住拨弄,只要你一抚叶子,立刻抖出强烈的清香,每次喝茶喝咖啡我就摘一片泡着,喉咙里,鼻腔里都是清凉,特别醒脑。
比起世界正在山崩海啸,院子里的郁金香开了,猫又能拉出屎来活蹦乱跳了,这些都是我平凡生活里的大事。每每坐在书房,便希望自己可以深耕下去,必须像个真正的手艺人那样,静下心,不断推翻自己。能发现自己过去的无知和肤浅是一种多么值得高兴的进步,只有冥顽不灵的人才会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我每天醒来,觉得昨日的自己是个傻瓜,还挺开心的,又可以有决心学新东西,变聪明一点了。
天气越来越好了,似乎大家的生活也在复苏,各种欲望也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希望我们能记住这段时间一些难得的、宝贵的体验。虽然这个春天给我可以去的区域有限,但是用这段时间回忆了走过的多个春天,在安吉听到竹子拔节,竹笋吐水;在太湖看到银鱼翻滚,尾鳍强劲;济南的荷塘尖尖角,一夜爆破,粉色芯子撑开的扇子;上海的白玉兰千军万马地奔腾;下雨是雷霆万钧,晴天是日光昂然直入,草长都能地动山摇。想萎靡都不行,拧不过春天的盛气,败给春天的浩荡,任它造势,任它逼着我们活过来。
太宰治的《雪夜的故事》讲了一个美好的“愿望”——人的眼睛可以将看到的景物存储起来,例如对着电灯凝视片刻,然后闭上眼睛,眼皮内侧仍会栩栩如生地映现出电灯的影像,就是其证据。小说中的我,丢失了要带给怀孕嫂子的鱿鱼干,准备将一幅美景藏在眼底,然后带回家,对嫂子说一声:“嫂子,你多看几眼我眼睛里的景象,好让你肚子里的孩子长得更加漂亮!”于是尽量多地饱览周围的景色,不光是眼底,将这纯白莹洁的美景也印在了心底。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一种特异功能的假设。我想起了有一年在瑞士,带我们上雪山的瑞士老爷子,跟我说他有次爬山的时候不幸跌落,悬崖特别陡峭,他在心里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就在翻滚下山的瞬间,时间变得特别长,他眼前闪动着这一生很多重要的画面,原话说“像幻灯片一样”,他自己也非常震惊,有些画面已经被他遗忘了,不是所有的画面都是美好的回忆。神奇的是他没有受重伤,但从那之后他笃定,人去世时会接受审判,你眼睛里储存着你所有的过往,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样说太玄乎,我们也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不过我每次和倪志琪老师一起看展,看到不好的作品,他都特别不高兴地说,我们赶紧看点好作品洗洗眼睛。现在我秉承的观点也是——多看好东西,如果看了差的东西,更要看更多好的盖过差的。我说的是真正好的东西,而不是虚假漂亮的东西。
把真实的,智慧的,美的东西牢牢储蓄在我们眼底,成为眼睛的底色。
本文作者:祝羽捷
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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