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军礼

　　·赵倡文 杨给振·

　　时间：秋天的一个下午

　　人物：老兵、老兵妻、老杨（民政所工作人员）、小张（老兵的孙子）

　　地点：一农家小院

　　秋高气爽，田野里一片丰收景象。民政所工作人员老杨挎着个公文包，兴冲冲上。

　　老杨：大河没水小河干，大河有水小河满。这真是一点也不假呀！（意味深长）新中国成立到现在，风风雨雨六十几载，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奇迹。（拍拍挎着的公文包）这不，昨天民政局的领导找俺去，说国家出台了新政策，要给农村年满60周岁的退伍义务兵发补助，局里人手少，让俺协助普查，落实俺乡里每个老兵现在的生活情况。（感慨）这可是彰显党和政府对老兵们关怀的大事，我一定得办好呀！（抬头）这不，说着说着就到了一家。这家的主人可是个老革命了。叔，在家吗？你看，这门虚掩着，肯定在家！

　　老兵妻：谁呀？（屋内传来了应答声，一个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老杨，忙说）是大侄子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个大忙人，来屋里坐，屋里坐。

　　老杨：（随和地指了指院子里的凳子）就坐这儿吧。（坐下来，幽默地说）婶呀，你问什么风把我吹来的，我告诉你，是春风呀！（四周看看，问）俺叔呢？

　　老兵妻：你叔去地里瞧庄稼去了。这不，今年风调雨顺，玉米棒子个个尺把长。（忽然醒悟地问）唉，大侄子，你是不是喝酒犯迷糊了，现在正是秋天，哪来的春风？

　　老杨：（笑了笑，拉开公文包，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扬了扬）是这个春风把俺吹来的！

　　老兵剃着光头，背着锄头上。

　　老兵：今年庄稼长势旺，一个个长得跟棒槌一样裂开膀。老婆子，我回来了！

　　老杨：（站起来，迎上去）叔，你回来了？

　　老兵：哟，这不是大侄子吗？快坐、坐！（一边说，一边放下锄头，一边示意老杨坐下）大侄子，今儿咋有功夫跑到叔这儿来了？（继而朝老伴说道）快，老婆子，快给大侄子倒杯水。

　　老兵妻：嗨，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转身进去）

　　老杨：叔，都自家人，倒什么水呀！您老身体还好呀？（老兵妻端水上，老杨接过水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放到边上）叔，是这么回事，国家出台了新政策，要给年满60周岁的农村退伍义务兵发补助，按军龄，当一年兵一个月发10块钱，像您老这样子一个月就能领好几十块钱呢！这不，民政局的领导让我协助普查咱乡里的老兵情况。

　　老兵：（语气中充满着激动地问）你是说，党和政府没忘记俺这些老兵。

　　老杨：（以农村一种特有的调侃语气）忘记？忘记了上边会让俺来普查？

　　老兵：（站起身来，目视前方，动情地）想不到呀！俺都退伍几十年了，黄土都快埋到这儿了，给国家做不了啥贡献了，国家还想着俺。（说着两脚并拢，认认真真敬了个军礼）感谢党和政府，感谢首长们的关怀，俺这儿给你们敬礼了！

　　老兵妻：（看着老兵，半认真，半开玩笑）站都站不直了，还卖弄个啥？10块钱就把你乐成这个样，你要像那退休干部、退休工人，一个月两千三千的，还不蹦上天了？

　　老兵：（瞪了瞪妻子，有点生气）你，你懂个啥？（转而看着老杨）10块钱，说心里话，不多，可咱对国家又有多少贡献呢？再说，我们是第一批义务兵，光咱县就走有二百来号人。我现在都70多岁了，60岁到70多岁，咱全国有多少退伍老兵呢？一个人一个月几十块钱，国家又得花多少钱呀？还有以前咱种地要缴税，现在不但不缴了，种地还给补贴款；再有，到了60岁，国家每个月还给咱发养老钱。这有吃有喝，有零花钱，我怎能不高兴。再说，今天一听大侄子的话，我不由又想起了当年的军营生活，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与他们比，我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这些老兵的照顾？

　　老杨：也就是这回事，叔，你真是知足常乐呀！

　　老兵：对，人就得知足常乐。

　　老兵妻：对、对，对个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挖苦的语气）

　　老兵：啥？你说啥？（冲妻子）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嘿！亏你说得出口？逢年过节，我们儿孙满堂，一家人乐乐呵呵、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可是，你想过没有，我那些倒下的战友，他们身单影孤，冷冷清清躺在异乡，每当想起来，我这心里难受呀！（语气缓慢悲痛）

　　老兵妻：看看，又来了，说句笑话就当真。（嘴里嘟哝着转身进屋去了）

　　老杨：叔，慢慢说，俺婶也是说笑话哩。

　　老兵：（激动地）大侄子呀！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新兵集训后下到了连队，我们连看守着一座监狱，里面关的都是些国民党的战俘。晚上，经常有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有组织地来破坏。我们在老兵的带领下刻苦训练，时刻准备痛击敌人。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这天晚上，我们睡得正香，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集合号骤然响起，战友们迅速集合到大院内，连长果断地做了部署，战友们就投入了战斗。敌人被打退了，天亮以后，我们聚集在大院内，好多战友都受了伤，他们有的裹着头，有的裹着腿，地上还摆放着3个担架，用布遮盖着。大伙心里明白呀，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顿了顿）这三个战友，一个是老兵，两个是新兵。老兵原本是要复员回家结婚的，可他为了训练我们这些新兵，主动留了下来。唉，要是他当时复员了，现在也像我一样儿孙满堂了。还有我那两位新战友，他们刚步入军营，就献出了生命。唉，唉，老婆子竟说我……唉，我怎能不生气？

　　老兵妻听老兵越说越激动，也悄悄走了出来，动情地看着老兵。

　　老杨：叔，你说得太对了。正是由于军人的无私奉献，我们的祖国才能一步步走向辉煌，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这不，党和政府并没有忘记他们，人民也没有忘记他们！

　　老兵：（面对苍天）战友们，听到了吗？党没有忘记你们！国家没有忘记你们！人民没有忘记你们！我那牺牲的战友呀！你们安息吧！现在，现在我领这个钱，我心里难受呀！战友们呀！我得感谢你们呀！（说着，颤抖着敬了个军礼）

　　这时，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风风火火跑了上来。

　　小张：爷爷！爷爷！奶奶！奶奶！（一眼看到了老杨，不好意思起来）伯伯好！

　　老兵妻：（从感动中回过神来，亲切地和孙子打着招呼）回来了，孩子，快，坐下来歇歇，饥了屋里有馍有菜，我给你端去。

　　老兵：（定了定神，抹了一下脸，和孙子说话）孩子，咋又回来了？

　　小张：明天是星期天。

　　老兵：（意味深长）哦，真快呀，又到星期天了？

　　老杨：在哪儿上学呀？

　　小张：在县一中。（说着来到奶奶身旁，拉着奶奶的手）奶奶，我想去当兵。

　　老兵妻：（惊愕地）啥？当兵，你不念书了？当兵有啥好？干两年，还不是回来种地？没出息！等你爸妈打工回来了还不打断你的腿！听奶奶的话，好好念书，考个大学，光光堂堂的。

　　老兵：（抢过话茬）当兵咋就没出息了？当年我就是个睁眼瞎，要不是去当兵在部队学文化，还不认识字哩！

　　小张：（冲奶奶做了鬼脸）奶奶，现在可不一样了，没文化，部队还不要呢？明年我就要高中毕业了，武装部的同志来学校号召携笔从戎，现在同学们都争相在网上报名呢！

　　老兵：（纳闷地问）啥？乡里不能报名，还得到网上报名？

　　小张：乡里也能报名，网上报名是适应科学技术发展的新办法。现在，不懂电脑就是文盲，就是落后。落后了就会被人瞧不起，严重地说，就是要挨打。

　　老兵：挨打？岂止是挨打！（看着老伴）咱小时候，那小日本在这儿，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多少人惨死在他们手里，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你不是常念叨，你有一个哥哥，就是在逃荒的路上走丢的吗？爹妈临死还叫着他的名字。今天咱们过上了这幸幸福福的日子，那是多少烈士用生命换来的？你不当兵，我不当兵，谁来保卫国家，谁来保护咱这太平安稳的好日子呀？

　　老兵妻听着丈夫的话嘴唇翕动着，泪水流了出来。

　　小张：现代战争已经是高科技的战争，咱们国家的科学技术水平现在是突飞猛进，可这高科技水平的武器，也需要有文化、高素质的人来操作呀！所以，现在国家号召有志青年携笔从戎、报效祖国，同学们都在报名，我怎能落后呢？

　　老兵：唉，还是俺这孩子懂得多！

　　老杨：叔，你不知道，现在征兵也是有讲究的，没有学历部队还不要呢？

　　老兵：那就是说，现在当兵得要文有文、要武能武，文武兼备才行？

　　老杨：那当然了！

　　老兵：（冲孙子）孩子，你的想法太对了，保卫国家就得靠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来，请接受我一个老兵的敬礼。（说着冲孙子敬了一个军礼，孙子也赶忙回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老兵妻和老杨看着爷孙俩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