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知音读酷第446个原创故事正文字数:5039字阅读时长:10分钟送父亲去养老院的那天,父亲是笑着的,但是我知道他的心是苦的。年迈之人都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养儿防老,老是要靠儿女来养的,养老院对他们来说,是最后的无奈。是我的自私,毁了他的晚年……01我叫杨英
这是知音读酷第446个原创故事
正文字数:5039 字 阅读时长:10 分钟
送父亲去养老院的那天,父亲是笑着的,但是我知道他的心是苦的。
年迈之人都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养儿防老,老是要靠儿女来养的,养老院对他们来说,是最后的无奈。
是我的自私,毁了他的晚年……
01
我叫杨英源,现住在辽宁省彰武县,我们姐妹四人,我最小。
我1970年出生在离彰武县一百多公里的矿区,父亲杨振业是矿上高级工程师,我从小就感受到大家对他的尊敬,心里颇为自豪。
那时父亲能干,母亲慈爱,一家六口是当时矿区的典范,门口常年挂着五好家庭的牌子。
但矿区条件毕竟艰苦,我们长大后都飞了出去,但不是考大学,是嫁人,当时矿区的教学条件根本没有人考上大学,大姐和三姐嫁到了盘锦,二姐和我嫁到了彰武。
丈夫是个木讷的老实人,在一所学校值夜班,公婆都是中学老师,家境不算太好,但也衣食无忧。
我虽然也没什么学历,但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嫁过来后,公婆审时度势地认为电脑行业以后会兴盛,让我去学打字。几年后,当地报社招人,我以一分钟150字的速度进了打字校对部,十多年来经过自己的刻苦努力,如今已是独挡一面的记者。
当我最后离开矿区时,老家就只有父母了。父亲工资高,母亲不上班,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也让我们姐妹几个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父亲53岁的时候,母亲出了车祸,瘫痪在床,对于常年在野外做测绘工作的父亲来说,这是致命打击,他分身乏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当时,三姐家里条件还算好,便把妈妈接到了盘锦照顾,老家就剩父亲一个人了。
父亲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一直是高大伟岸、无坚不催的,就算再远,也能为我们遮风挡雨;就算再艰苦,也依然巍然耸立。
但一年后从矿里传来的消息,让这个光辉的形象瞬间崩塌——父亲有了新欢。
02
得知消息,我和二姐放下手里的一切冲回老家,因为没有事先通知,我们在门口将父亲堵个正着。
那晚,父亲、邻居丛芳和她的儿子石头正围着桌子吃饭,在我们当年一家六口的饭桌上。
我冲过去一脚踢翻了凳子:“狐狸精,亏我妈在时对你那么好,她才走几天,你就来占了她的位置!”
“英源”,丛芳喊着我的名字,讨好又尴尬地说:“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家都进了,饭都吃了,还想咋样?”我怒火中烧。
二姐过来拉住我,爸爸站起来,冲着丛芳说:“你领石头先回家吧。”
丛芳哭着和儿子走了,看着她们关上门,爸爸过来拉我进屋,我抽出手,独自走进去。
“早就想和你们说,又不想你们为难,今天就说了吧!”爸爸跟了进来。
“是啊,这事您怎么好意思说,你对得起我妈吗?”我怒火难消。
“我没对不起你们的妈,我没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老爸郑重地说。
“你妈去盘锦一年多了吧,我知道你们都心痛你妈,有时间就往那跑,你妈也确实需要人照顾,但是一年来,你们有谁问过我一次吗?你们知道我一年都经历了什么吗?”爸居然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爸的工作需要十天半月不着家你们也知道,每次回来冷冷清清,蜘蛛都在炕头结网了,夏天还好,天冷点这屋里不烧火根本住不了人。
一年来我天天冷一口热一口,有一口没一口,胃疼的时候被从野外抬回来,到家还得自己照顾自己。”爸叹了一口气。
“半年前的一天我回家都半夜了,可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又喝了点酒,蜷在门口睡过去,要不是你丛姨发现,我可能早就冻死了。”
二姐过去抱住了爸的胳膊,爸抬起头擦了把脸上的泪。
“你丛姨看我实在不容易,留下一把钥匙,每次打听着我快回来就提前烧上炕,做好饭。我和她说不要这样,太辛苦了,她说我出去时候多,十天半月忙活一次不麻烦,当年石头爸爸矿难后我和你妈没少帮她,就当报答我们了。”
爸瞅着我俩,一脸委屈:“你们说,我不可能辞职去照顾你妈,爸的工资高,我得保证你妈的医药费生活费,你三姐也不容易;矿里医疗条件不好,你妈又不能回来,我也没法顾了工作又顾她;你丛姨隔三差五来趟,这才多久就传到你们那里了,既然这样,我就跟你妈商量一下,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商量的结果是,由妈打电话问丛姨愿不愿意和我爸过,妈还说她可以和爸离婚,她不忍心看着爸遭罪,她相信丛姨的人品。
我这个脑袋被门挤了的妈呀,我们姐妹几个憋着火没地方撒。
丛姨比爸小十五岁,儿子石头两岁多的时候矿里出了事故,石头爸爸没了,矿里给她安排了保管员的工作,她自己慢慢挺了过来,以前有什么事都找我妈商量。
在妈的劝说下,丛姨同意和爸过,但不同意妈和爸离婚,她说不在乎名分,我们这才心里有些安慰。
如此大闹一场的后果,是爸和丛姨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03
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希望自己的家是圆满的,好像只有在爸妈圈成的这片海里,才幸福,才安心,不论他们是否还有这个能力。
丛姨的介入打破了这个平衡。
我们几乎不回矿区了,过年只往盘锦跑。
倒是妈经常和爸、和丛姨联系,他们的消息我们都是从妈那里听说的。
爸的身体好了,胃疼的毛病几乎没有了;爸退休被返聘了,矿区离不开他;石头没考上大学,爸带了他几年也成矿里技术骨干了;石头结婚了,生了儿子小宝;石头的媳妇跑了……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多年,我的孩子也上大学了。
过了四十而立的年龄,我也逐渐接受了生活中的各种不圆满,老公还是做着二十年前的值班更夫,我的报社记者境遇也止于县级,钱永远不够花,永远在还着房贷,生活一地鸡毛。
我渐渐理解了爸和丛姨,但碍于面子,我还是不愿意回去看望他们。
2019年3月,母亲在过完她75岁生日后去世了,走之前她是安详的,她认真嘱咐我们姐妹四人照顾好爸,尊敬丛姨,她说:“人生是一场缘分,惜缘随缘莫攀缘。”
妈妈走了,我们也开始回矿区,大节小节也给家寄东西,爸和丛姨热情里带着客套,生活像兜了一个圈又把我们引入了一条胡同。
04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们还会一起在这个胡同里走很久。
2019年春节前一个月,老爸摔倒了,身上有硬伤,矿区医院怀疑是脑梗,建议转院。
我快速为父亲联系了县里医院,真的是脑梗,但是八十岁的人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丛姨还是给力的,把小宝扔在家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爸,我和二姐基本没帮上什么忙。
十多天后大夫说可以出院了,但血压高,要预防脑出血,说了好多注意事项。
妈妈的离开、爸爸的病情,让我开始恐惧,真到了需要一个个告别的时候吗?
我们姐妹们回家的次数不自觉地增加了,经常是你去遇见我,我走她又来。
丛姨很尽心,不让老爸累着,吃饭低脂、低盐、低糖;少吃动物的脑、内脏;多吃蔬菜、水果、豆制品,配适量瘦肉、鱼、蛋品。她让石头把各种食品营养成份、相克相益打出好几页纸,每天做饭前先对一遍,生怕有差错。
我们的关系开始升温,有了一种和睦一家的感觉。
但千防万防,2019年10月,爸还是进了医院,真的是脑出血,不过出血不多,也是得打针吃药慢慢吸收。
我意识到爸不能再住在矿区了,如果再出现急症,那么远,哭都来不及,我得想办法。
可是如果爸自己来,我和二姐家真住不了,二姐儿子刚生孩子,一家五口住一起,自己还不够乱的;我家是七楼公寓,一室一厅不说,还没有电梯,贷款买的房子暂时还下不来。
如果让他们都来,丛姨能同意吗?石头肯舍弃矿区高工资吗?他们能买得起房子吗?
05
可是当我拿话进行试探后,我简直有些震惊了。
石头说:县里教学质量好,想让小宝过来读书,但他的工作不知好不好解决。
丛姨说:只要石头工作解决了,我们就在市里买房,买最好最亮堂的,全家一起搬过来。
石头的专业是测绘,我打听过,县里需要的部门还是有的,倒是丛姨说起买房的气势,就像买大白菜,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知道爸的工资一直交给丛姨,也知道爸的工资高,但不知道这么有底气。五六十万的房子我还要交了首付算计着过日子才能按揭下来,她却要全款,那么说明她手里远远不只五六十万。
想到爸如果搬到市里可能是医院的常客;想到丛姨毕竟与爸是半路夫妻,如果爸要抢救她不拿钱怎么办;想到我手里一穷二白,我决心把爸挣的钱要出来一部分攥在手里,作为给爸治病的保证金。
我承认贫穷让我恐惧,让我自私、多忧。
我和爸说了我的想法,爸不同意,说这两次住院都是丛姨结的账,他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彼此信任,他伸不出手。
我说不用你管,我来做,爸没吱声,只是叹了口气。
春节过后我开始着手操作这一切。
首先是石头工作,我通过朋友联系了国土局下属测绘大队,测绘人才在我们这儿还是比较稀缺的,所以找工作并不难,他们对石头进行了业务技能测试,很满意,但声明不能落编,聘用制,给交五险一金,和在编职工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来年4月末来上班,石头和丛姨都很高兴。
这事我向丛姨要了8万元找关系活动经费,她千恩万谢给了我。
然后是买房子,我选中一个二楼两室一厅,小区位置好,屋里格局也不错,65万,爸和丛姨看后都比较满意,交易的时候,我说找了房产局的人,各项费用给减免了不少,需要三万元送礼,丛姨没说什么。
赶在小宝开学前他们都搬过来了,由于石头的报道日期还没到,他暂时也没在矿里辞职,想着能多干一个月是一个月,每周末通勤到市里。
小宝转学的时候,我说择校还需要找人,要了6万,丛姨这时有些嫌贵,但为了小宝,还是拿出来了。
我靠着自己的小聪明,攒了一笔钱在手里。
如果我当时收手,也许大家就会相安无事,但诱惑摆在那里,我迷失了自己。
报社和汽贸城合作办车展,汽贸城给了一个名额可以低于出厂价买车,也就是平时需要14万下来的车,现在只需要11万,老总考虑我是老员工,征求我的意见。
我太需要一台车了,记者职业就是东奔西跑,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路上,一穷二白的时候我想也不会想,但是现在有十多万就躺在我的户头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安慰自己,爸暂时还用不上这个钱,丛姨不差这个钱,这钱算我借的,以后有了一定还上。
可是如果动了这笔钱,爸再需要了该怎么办?手里没有钱我真的会很慌。
几番思量后,我决定:买完车再找理由要出一笔钱然后收手,而且今后一定对爸、对丛姨尽心尽力,把石头和小宝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在亲情上补偿他们。
06
2019年4月初,我找朋友联系了省城医院,说要陪爸去全面检查并确诊,找了最好的大夫,各项检查费和找人办事一共需要12万元,我当着爸的面向丛姨要钱。
爸说不去,这么大年龄,都明白的病还检查啥,我态度坚决,说:“都买好票了,这次一劳永逸,身体各个器官都检查一下,没毛病就安心了。”
丛芳当晚回了矿里,第二天早上和石头一起回来。
石头忽然对爸爸说:“大伯,这么多年感谢您培养我,我也真心把您当亲人,但我能力有限,我妈也老了,小宝还小,在市里花钱太多,我们住不起了,所以决定回矿里去,但您留下吧,这里离医院近,还有姐姐们照顾,我和我妈也放心。”
我愣住了:“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把你们都整来了,你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要回去?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石头看来也没想和我客气,冷笑了一下:“姐,你花得那些钱我们都认了,但是你不能总把我们当傻子,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了,希望你以后对他老人家好点。”
我当时就拍桌子了,喊起来:“你话说明白了,什么不追究了,我求着人跑着腿,到头来还落一身埋怨,你这良心被狗吃了吗?”
石头冷冷看了我一眼:“你逼我说的,国土的测绘大队你说花了八万吧,他们主动找我让我再推荐人,你怎么说?小宝上学花六万吧,买的房子是我的名字,买房可以落户,户口是这个学区的上学用花这么多钱?你真以为我们都是农村人呢?”
“你买车了吧,钱哪来的?说是贷款,你和姐夫的工资能还了房贷再还车贷?还要供孩子上学,谁信呢?”
“我以为都结束了,就劝我妈认了吧,可我发现你是个无底洞啊,大伯是你亲爸,你不放心我们照顾还给你,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石头说完领着丛姨和小宝扬长而去。
爸也随着关门声轰然倒地。
侥幸的心理之所以存在,因为都觉得自己不会成为倒霉的那个,可事实是,有些苦是绕不过去的,有些罪必须吃,生活不能耍小聪明。
父亲又住院了,我的贪婪、自私毁了他的家,也伤了父亲的心。
爸这次又是脑出血,直接影响到左侧的胳膊和腿,我彻底慌了。
我找了最好的大夫,请了二十四小时护工,只要有时间我就往医院跑,可是这些都弥补不了我的懊悔和内疚,如果爸有三长两短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感谢上苍,两个月的康复训练爸几乎没有留下后遗症,但比以前苍老了,脸上少了笑容。
2019年底,爸出院了,出院当天,他就提出:“你丛姨也年龄大了,不好再麻烦她,你们姐妹都忙,就把我送到养老院吧,你们想爸了,就来看看爸……”
我望着爸爸日渐消瘦的脸颊,一行眼泪淌了下来。是的,我没有能力照顾好爸的生活,我又自私地将唯一能照顾好爸的丛姨赶走了,我自以为是的孝顺,何尝不是将父亲一步步推向深渊?
我哭着忏悔,向爸保证:“爸,我新房子下来第一时间就来接他回家,爸,你要好好的。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我的眼神多了泪光。
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今天,我写下我的忏悔,告诉大家,当父母年迈,尊重他们的选择,尊重他们的感情,他们晚年需要的,不过就是亲人的陪伴……
编辑:茜茜
结 语
经典电影《东京物语》中,面对子女的自私、忙碌,父亲周吉这般感慨:“没有孩子会寂寞,有了孩子会嫌弃你”;电影结尾,面对妻子的去世,父亲又说:“一个人生活,觉得每天都特别长。”
电影中的父亲,和今天文中父亲的处境,如出一辙。老人孤苦,他们更在乎的,是互动的关爱;而子女,出于现实,更多考虑的是自身需求。
生命最终,亲情总会离散。我们能做的,正如文中女主告诫我们的:少点私心、芥蒂,对老者多一些真正的关爱、体恤。如此,而已。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