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见我俩都笑了:“我还以为你们就这么算了,我办过很多这种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68个故事—一我出生在厂里,爸妈都是厂里的职工。当兵转业后,我就进了厂里的办公室,搞文件收发,一做就做到40来岁,之后去了车间,做了一段时间统计。由于我们厂是特殊环境,45岁就可以
“律师见我俩都笑了:“我还以为你们就这么算了,我办过很多这种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68个故事 —
一
我出生在厂里,爸妈都是厂里的职工。当兵转业后,我就进了厂里的办公室,搞文件收发,一做就做到40来岁,之后去了车间,做了一段时间统计。由于我们厂是特殊环境,45岁就可以申请退休了。
退休后,拿着退休金,我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每天吃完午饭就和人打麻将,然后回家做晚饭。
在麻将桌上,渐渐地,一个消息开始传得越来越真:“厂子要拆迁了。”
这个消息真正落实的日期是2019年,距离最开始的传言,已经过了十多年。
不过落实了就好。我们家的房子是我老公分到的,面积不大,但那个时候房价挺高,赔付价只比市场价低一些,八千出头一平米。
这笔钱让全家都很高兴。除了我的房子,还有我爸妈的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内。
我家的房子属于第一批谈妥的拆迁楼。现在的拆迁工作都是这样,必须一栋楼所有的住户签字,这栋楼才能开始估价和赔付,不然就一直延后。
我们这栋楼的住户们都比较想得开,既然有了一个换房的机会,何必张大着嘴,非要狠狠啃下一块肉才罢休。
拆迁来临时,各种邻里新闻扑面而来,听说另外一栋楼的一户住户,人在深圳,很久都没回来了,房子挂在网上,没卖出去。意外得了这次拆迁机会,要求赔付三套房,还有一笔现金。
拆迁方当然不会答应这种条件,那户人家仗着自己没在本地,也不用住这房子,死拧着不松口。这种做法惹毛了其他的住户,很快,有些住户就组成小队,前往深圳找那个人,要他把协议签了,还说他不签的话,就和他法院见。
我们听到这些事情,也都是笑笑。事情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只当是听了一个笑话。
整个拆迁区域的一角 | 作者供图
半年后,我家的拆迁款到手了,我和老公在离市区最近的县上买了一套二手房。房龄高了点,但是环境比起厂区好得多,清静又干净。
其余的钱,我们给了女儿,她刚好在重庆看上了一套房子,需要钱付首付。
当时我想着等父母的房子赔付后,手上又有了一笔钱,到时候我可以出去旅游,或者把新房子装修一下,添置些家具和家电。生活充满了盼头,又有些遗憾,毕竟父母没享到这个福。
二
那时爸妈已经去世,他们那房子是我最小的弟弟在住。我们一家姐弟四个,父母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拉扯大,他们温柔的性格,也让我们格外和善。
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老四不愿意平分这笔拆迁款,而且他很能瞒,等着我们把拆迁协议签了,他作为代表领取了那笔拆迁款后,再没有下文。
我们在微信上问他,什么时候把钱转过来。老四直接说,爸在去世前说了,房子给他,他才是房子唯一的主人,只是没有过户而已,为了省那笔费用。
我和大姐其实对爸妈留下的遗产没有那么重的执念,可老三不行,他是儿子,就算我和大姐不能分到拆迁款,他也必须有一份。
老三在微信里骂老四,说:“胡说八道,爸去世那会我们都在病房守着,他怎么单独给你说的?真说了爸还不告诉我们?”
反正钱已经在老四的银行卡上,他索性耍赖:“我说爸说了,就是说了。你们也别再问了,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这就是我的房子,我的钱。”
老三就说:“行啊,咱们法庭见,我就告你侵占他人财物。”
老四当时就没了声响。
第二天,老三给大姐和我分别打了电话,让我们一起去某律师事务所咨询一下,这官司该怎么打。
大姐紧接着又给我打来电话:“真要走到这一步?一家人,何必啊?”
我说:“老四做事情让人寒心,你说他多分一些还说得过去,但是他什么都不肯拿出来。再说了,那是爸妈的房子,又不是老四的,凭什么他一个人得?”
大姐突然说:“这是他老婆的主意吧?”
老四婚结得迟,老婆是个精明过头的女人。她在商场的鞋柜当导购,嘴很甜,人也会来事,不过一遇到涉及利益的事,就会完全变了个人。
我没顺着大姐的话,只说:“如果老四自己没动那个心思,他老婆也起不到作用。”
我比大姐更了解老四,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只要老四不点头,他老婆也无法得逞。终归是老四自己起了贪念,才到签字之前都死死瞒着我们。
上学的时候,老四读书不行,又不愿意去做体力活,最后学了门厨师的技术,在一个酒楼当二厨。但他天性懒散,吃不得苦,受不得气,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跟着他的一个哥们儿去了外地,说是那边赚钱容易得多。
就这样,老四几年后回来,照样灰不溜丢,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他住到了爸妈家,跟着老俩口吃饭,安安心心当啃老族。
后来大姐看不过去,问他愿不愿意接手一个面馆,并向他保证,糊口没问题。
可能在外地的那几年,老四吃了不少苦,居然没有拒绝,他向爸妈要了点钱,接手面馆,勤勤恳恳地做了起来。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对他有了些改观,觉得这人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结果,一场拆迁,又炸出了他的真面目。
三
在去老三发来的律师事务所前,大姐接到一个电话,刚说了一句话,我就知道是老四打来的。
大姐索性开免提,说你二姐也在,有话你直说。
老四在那边说:“大姐、二姐,这事我没做对,但是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我确实缺钱用。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没房子没车子,孩子又小,我不存点钱怎么养活一家三口啊?”
我都快气笑了,说:“意思就是你可怜,你穷,所以我们就得把自己应得的那份都给你,对吧?老四,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吧?”
老四还在胡搅蛮缠,说:“你和大姐,一个占了爸的名额进的厂,一个顶了妈的名额进了厂。轮到我了,我有什么啊?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再说了,爸妈的最后几年,都是我在身边照顾着,你们不能这么没良心!”
这次轮到大姐冒火了,她说:“乔建军,你照顾爸妈什么了?你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吃饭而已!你就是一个啃老族,别往你脸上贴金。爸妈病的时候,都是我和你二姐在那里守着,你做什么了,你就来参观一趟,然后回家睡大觉去!你好意思啊你!”
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大姐没等老四狡辩,直接把电话撂了。
到了律师事务所,老三约好的律师在办公室等着我们。老三把情况说了一下,律师说这种情况很多,尤其是这几年拆迁,很多家庭都遇到同样的情况,他昨天还接待了一起类似的案件。
律师让我们准备自己的身份证、协议的副本、户口本,以及其他和起诉相关的资料,准备好了,他补充到诉状里面,接着就是去法院递交资料,等着法院通知。具体程序,一般是先进行调解,调解无效再进行起诉流程。
晚上我回去,和老公说了这个事。老公说最好能在调解阶段解决,真闹上法庭,也不好看。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我的资料准备好,和大姐约着一起,把资料交给了律师。律师说等老三交了资料,他准备好诉状,就可以递交法院了。
为了刺激老四,老三把律师事务所出具的回执拍了照,发在家庭的微信群里。
老四没说话,他老婆开口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老三说:“你这话说得不对。老四的事情没做对,又不肯弥补,我们这些当哥哥姐姐的没办法了,只有用法律为自己讨个公道。”
老四老婆说:“你们不想想,闹上法庭,大家面子难看,以后就真的不来往了。”
我说:“就算是现在,老四都对我们避而不见,不说见面了,连个信息和电话都不肯打来,他不怕做的事出问题,那我们也不怕闹翻。”
四
当时,我和大姐老老实实等着律师那边来通知,但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
我想着律师那天明明说很快就能安排好,决定自己去一趟律师事务所问问。
那个律师看我来了,很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说:“你三弟说不告他弟弟了,来我这把资料都拿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律师翻了下他的日程:“就在你们递了资料后不久。”
老三在三周前就把资料给拿回去了,还擅自撤诉,没和我跟大姐商量。
我打电话给老三,音乐响了很久,老三才接起,说:“二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我撤诉了。我不告老四了。”
我问:“为什么?”
老三声音听起来很心虚:“老四跟我说,钱他可以分我一半。”
一家人曾一起住过的宿舍楼 | 作者供图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骂道:“老三,你都学会老四那套了?原来你们私下和解了,又是这种做法。你考虑过我和大姐没有?”
老三解释说:“我也缺钱啊,二姐,再说了,你家不是已经有一笔拆迁款了吗?你就当救济你两个弟弟,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
我不想和老三继续拉扯,挂了电话,然后打给了大姐,给她说了老三撤诉的事。
大姐很生气,说;“这老四真是精明,对着自己的亲人耍心眼,耍一次不够,又把老三给扯进去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有本事!”
接着大姐问我怎么办,我说:“怎么办?老三撤诉了,我们不撤,我们告老三和老四。老三能够逼老四吐出钱,我们也能用这种法子。”
大姐说:“要得,我也是这种想法。他们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本来我想着老四能服软,我少点钱都行,这下他把我给惹毛了,我那份,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资料被老三领了回去,我和大姐又照着上次的准备一份,找的还是那个律师。
律师见我俩都笑了:“我还以为你们就这么算了,我办过很多这种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
大姐说:“我们是退休人士,有的是时间。”
律师受理完我们的资料,给了一张回执,这次的诉状里增加了老三作为被起诉人。
大姐把回执放在了群里,留下一句:“走着瞧!”
出了门,我俩把老三和老四的微信全部拉黑了,电话也不再接他们的,意思就是要和他们法院见到底。
五
很快,老三和他老婆找上门来,老三老婆见着我就哭,说我做得过分了,我这么做是让他们一家要被人在背后说七说八,说我不顾兄弟姐妹的情分。
老三闷着头抽烟,偶尔插一句话:“我们是亲人啊,怎么就闹到要上法院的地步?”
两口子绝口不提平分拆迁款的事,翻来覆去地说我告他们,让他们丢了面子。
纠缠到十点,他们想着家里还有小孩,不情愿地回去了。临走前,老三说:“二姐,你要是能说服老四分钱,那我就同意。”
送走老三一家,大姐的电话打过来,说:“老四刚才在我屋里闹了一半天,他那个老婆把孩子都领着来,说我让孩子都抬不起头。”
我说:“老三到的我家,说的话差不多,总之没谈分钱的事。哦,最后他说了,老四能同意,他就同意。”
大姐是真的生气了。她那个人平时好说话,但触及她的底线,她的脾气会很暴躁。
大姐说:“我估计明天他们还得来,这样,咱们避开他们,去我一个朋友的房子住几天,她长期都在外地,钥匙放在我这。那房子什么都是现成的,水电都通着,铺个床就可以睡了。”
我想着这办法可行,就叫上老公,收拾了些简单行李,打的去了大姐发来的地址。
老公哭笑不得:“这事弄得像地下工作,你们能躲一辈子啊?”
我说:“哪会?等上了法院,他们就不会来了。”
我们四个人在大姐朋友的房子里临时住下。我把这事和女儿说了一下,女儿沉默了会儿,说:“妈,我支持你,现在不是为钱,是争一个对错。”
我把女儿的话转述给了大姐,大姐一拍大腿,说:“幺儿说得对,昨天老四老婆的话里都是说我做错了,整得我觉都没睡。现在我想通了,是他们做错在先,还只说我的不是。我就是做得再不对,也是被他们的做法逼出来的。”
老三老四找不到我俩,就给我女儿和大姐的儿子打电话,问我们在哪。两个孩子也没通过风,直说他们也不知道。
我和大姐最终下定决心,他俩一天不松口,我们就在外住一天。两个男人整得跟娘们儿似的,没一个痛快。
六
接到律师的电话,说事情安排好了,要先调解,确定时间地点,要我们准时出席。
第一次调解,老三来了,老四没来。律师给他打电话,调解人员给他打电话,都说他不接。
老三看见老四没来,心情立马就坏了,他也给老四打了几个电话,对方没接。
调解到一半,老三说:“大姐,二姐,算了,别闹这么难看。我同意平分拆迁款。”
大姐问他:“那老四那里,谁去说?”
老三口气很冲地说:“我去!哪个喊我是这家人里面最笨的!”
调解结束后,老三说他要直接到老四家里去堵人,一定把这个事情解决。
我点头说:“我就最后信你一次。”
老三和老四后来怎么说的,我不知道。当天下午,老三通知我和大姐,说后天去银行办理转账手续。
那天一早,我们四个在银行排队,老四全程不和我们说话,老三偶尔说几句,除了埋怨还是埋怨。
老四在办理业务时,心不甘情不愿地还在那找茬,说工作人员态度不好,其实他就是撒气。倒是委屈了那小姑娘,眼泪汪汪的。
转账办理完毕,老四冲出银行走了,老三说:“这下你们满意了撒。”说完,他也走了。
我和大姐一起回家,路上,大姐叹气说,看来以后他们不和我们再来往了。
车往前开,我看了一眼手机里银行账单增加的数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作者焱木,自由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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