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这个春节唱了六天大戏,从年初二开始一直持续到初七。河道旁边的空地上,搭起帐篷,平整好地面,以备观众置座。文艺演出车一来,就地展开,戏台就有了。咿咿呀呀的台词,讲述着颇有历史的故事传说,老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儿,那些故事情节其实在他们心里已经尘封多年了,就等这戏一来,让曾经的雅致发酵起来。
村里这个春节唱了六天大戏,从年初二开始一直持续到初七。河道旁边的空地上,搭起帐篷,平整好地面,以备观众置座。文艺演出车一来,就地展开,戏台就有了。
咿咿呀呀的台词,讲述着颇有历史的故事传说,老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儿,那些故事情节其实在他们心里已经尘封多年了,就等这戏一来,让曾经的雅致发酵起来。听那些戏名如此耳熟能详,越是经典的曲目,越是引得台下一片叫好。没有预设,没有悬念,没有惊奇,就像喝茶聊天,一杯一杯的,从容不迫,言词淡定。宛转的腔调比故事的情节更有意蕴,气息长短中透着慢的美感。这戏听得是个心情,是在时间里驻足的优雅,是在寂寞之外的从众旨趣。
今天的看戏,更像是寻找年轻时的感觉了,到场的多是老年人,他们提着凳子,坐着摩的,从四村八乡赶来,安静地坐在台下,颇有几分虔诚。按理说,现在的电视节目丰富了,网络资源也便利了,要想听戏看戏随时都可以实现,可他们依然不愿意宅在家里,喜欢来扎堆寻热闹。有的老人喜欢坐在马扎上,手里持一串糖葫芦,舔了又舔,嚼不动了,却愿意回到孩子的模样;有的老夫妻两个坐一条板凳,手挽着手,含情脉脉,仿若已然是再回青葱岁月;有的老人搂住孙子孙女哄来哄去,就是不肯起身,怕错过了剧情。年岁已经老了,心还在如火炽热。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村里常有排大戏的习惯,每年都有唱戏的比赛。各个村里那些文艺骨干们吹拉弹唱样样能行,一进腊月门,就会操练起来,锣鼓喧天,夜夜排练。今天的这些老人们都是当年的青年男女啊,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当观众,或许会想起自己若干年前登台的荣耀来吧。我听老人们讲,一次年终唱戏,村里的文艺骨干精心排练,就等一举成功。正唱得带劲儿,有个演员抬眼看见台下有村民已经因为天冷点燃了玉米秸,熊熊烈火让主角不能淡定了,猛地唱出——“别烧了啊,那是俺家柴火啊……”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
我在五六岁的时候曾经跟随爷爷翻山越岭去柳埠镇的石峡村看大戏。顺着山上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啊走,大半个上午才到。高高的戏台,人物都是花花绿绿的,我和爷爷好不容易爬上一个石头台子,坐在了阳光里……说实在,那个时候我是不懂戏的,只记得爷爷为了买了好多好吃的,陪着呗——各有所需,爷爷要看戏,孙子要解馋。人山人海吧,后来知道叫熙熙攘攘,这么多淳朴的人,为一场戏而驻足,为一场戏而激动,为一场戏而回味无穷。那一幕,成为我对年戏的第一次印象,温暖而甜蜜。
等我再长大些,村里已经没有唱戏的了,电影开始成为热门。而电影的体裁中常有戏剧,比如《卷席筒》,记得几个村里演电影都有这部戏,我们这群孩子跑了这村,跑那村,看好几遍都烦了。只是觉得那个小叔子好可怜,哭腔阵阵,让人知道了世态炎凉。一次我父母领着我和哥哥去邻村的村委大院看电影,影片中也有戏剧作品,人真多啊,一到散场的时候,人流乱起来。咣当一声,我被挤倒在地上,踩踏发生了。我至今清晰地记得母亲那撕心裂肺地呼喊:“踩到我孩子了!踩到我孩子了……”
很长的时间,没有了戏的影子,从电影里,到舞台上,戏剧已经远离我们的生活。大人们也只有在电视节目中偶尔回味一下经典的韵味儿。是一种告别,快节奏的生活让我们奔波在路上,唱大戏听大戏的时代成为历史。我有时候会在老家的街道旁看到老人们抱着一台收音机,听着戏,阳光暖暖地照过来。蓦然感动:一种对习惯的坚守,一种对怀旧的感念。村里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了,一座村子处处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老人们扛着䦆头上坡劳作,䦆把上套一个收音机,听个评书,听段大戏,日子也便过得有滋有味儿起来。
今年春节回家村里有了新气象:二十多盏太阳能路灯照亮了整个山村,将村中的路照成一条银带,连起了家家户户,山中的村庄祥和喜庆;还有这一唱就六天的年戏,更是聚起众多人气,让多少人有了重新过大年的感觉。在精神文化日益空虚的年代,这何尝不是一种有责任的补救与担当呢?年戏在新春开始,带给每个即将离开家的游子远行的祝福,也带给每一位乡亲一年的好运。
我要回城的时候,母亲从兜里掏出几块零钱有些兴奋地说:“看大戏,我喜欢买点糖葫芦吃。”眼睛里竟一下湿润了——母亲爱年戏,母亲更爱小时候的甜蜜,这羞涩的倾诉里有多少年少时的幸福啊。
年戏,让我们每个人都沉浸到了一段特别的记忆中去,这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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