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漫长的雨季。陈沉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前排,没有,没有,心里默念着,紧握双手,他极其不自然地顿住步伐,坐在后排自己的位置,木然地盯着黑板。昨日一幕幕,电影一样重演。“我决定离家出走,去过我想要的生活。”简青彦直白地和他说道。“什么是你想要的生活?&r
又是一个漫长的雨季。陈沉的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前排,没有,没有,心里默念着,紧握双手,他极其不自然地顿住步伐,坐在后排自己的位置,木然地盯着黑板。昨日一幕幕,电影一样重演。“我决定离家出走,去过我想要的生活。”简青彦直白地和他说道。“什么是你想要的生活?”对于她的话,陈沉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她,反而询问另一个问题。“就是无忧无虑,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一如既往地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这一句她沉默了,为自己这句话,她更加迷茫了。“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你不想要,也不开心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沉默着,她知道他侧头在看她,这样的视线更让她焦灼不安。二人坐在草地上。气氛变得太快,她忽然有点难受了,这让她不堪忍受,一只手拔着草,发泄着,然后飞快扔掉,她忽的站起身想要离去。陈沉一把拉住她的手,近乎毫不犹豫地。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彼此交织的手上,“你……”,她的那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咽下去了,耳边传来散步经过的老师的话语,“哎,那边那两个学生干什么呢?早恋可要不得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简青彦面无表情地问,她看着他的眼睛,并不等他回答,便挣脱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去。等陈沉从思绪里回神,他才猛然发觉,简青彦已经失踪一天了。她那时候欲言又止,被打断的话是什么呢?他猜不到,他只能祈祷他还有机会去发现,她再也没有回过他的消息,她似乎和过去断了一切联系。陈沉猜简青彦可能躲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在更远,她如果听到他用躲字形容她,肯定是要气愤地反驳了。是啊,怎么能叫躲,这叫逃,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他害怕,害怕简青彦不会再回来了。她的骄傲让她不会回头,她不会忍受指指点点。陈沉还记得他们真正彼此注意到的那一天: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午饭时间教室里人都已经走空了。陈沉看着窗外清晰的一切,绿色依旧占据主色调,树木被风吹得摇摆,而他此刻并没有想动的意愿。一阵推门声响起,打破了他此时的平静。一个女生冲进了教室,她迅速地坐在座位上,趴着身子久久地不动了。这行为打断了陈沉的思绪,他坐在后排看着她的背影不做声。他知道这个女生是谁不过他们并不熟络,偶尔几句话也不过是传作业等等。无声无息地,窗外的雨在云中盘旋已久,终于落下,眨眼间便倾盆大雨。他有些无聊了,眼前还是那个趴着的女生,有微弱的哽咽声传入他耳朵里,他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在失声痛哭了。陈沉并不想多管闲事的,想来是那日天气影响心情不佳,他也就做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选择。“你没事吧?”陈沉走向最前排,站在简青彦的课桌旁,低头看向她,他记得她的名字似乎是这个。简青彦抬起来,刘海被压的散乱,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泪流满面,只是红了眼眶,这副模样,仿佛硬是把泪水逼了回去。“我没事,谢谢。”被她坚定的眼神看着,气氛变得微妙,有点尴尬,陈沉觉得他似乎做了错的决定。“你不去吃午饭吗?”为了打消这份尴尬,他开口随便一问,又懊恼这个问题的愚蠢。“去,怎么不去,走吧。”一路上陈沉回想刚才的一幕,越来越觉得这事有点玄幻,不然怎么就两句话,他就和一个不熟的人一起来吃饭了。上一秒他还试图安慰别人,下一秒就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饭期间,就只有食堂里的喧哗,再听不到其他,二人一时无话。陈沉偶尔抬头看简青彦,他偷偷观察她的神情,不料她也停下筷子抬头看他,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陈沉脸上有点热,被抓包的感觉真是无法描述。“你心情好点了吗?” 他只好装作有话想说。“恩好了,多谢你。”她笑着回答他。这人真奇怪,变脸速度也太快,陈沉心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也只是微笑着回应。从那以后,简青彦这个牛皮糖就粘上了他。不是他说的,是简青彦自己说的,她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管闲事的,得抓住好好利用一番,得空就骚扰一下。陈沉记得她那时候开玩笑的语气,又得瑟又欠揍。之后陈沉也并没有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相处似乎就是这样奇怪的模式,默契的,短短些许日子似乎就很了解彼此,又似乎有条河横亘在彼此之间,永不跨越,这些他知道她也心知肚明。在大多数人畅谈未来,风花雪月或沉浸书海时,他们就很突兀的,互相打磨孤独,消遣时光。那时候他们约定一起看了一个片子,主角人生跌宕起伏,而就在他们以为要大团圆的时候,主角死了,故事戛然而止,看完简直让人胸闷。“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悲剧。”简青彦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陈沉不明白。“主角都死得其所了,哪怕英年早逝,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你看前面铺垫那么久,多么厉害,可是英雄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平庸,最后转折一下,这就叫回归生活。”陈沉发现他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尽量保持体面。”她又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了,陈沉早已习以为常。“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陈沉从神游中醒来,麻木地背起书包就准备回家。也不知道简青彦到底去了哪儿,她离开的时候正值周末,周一到了也没和学校请假,她家人才发觉人不见了报警,这会儿班上已人尽皆知了。手机也联系不上,他的内心愈加惶恐不安。陈沉忽然发觉,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她。简青彦所展示的她,都是她愿意让她看到的,而对于生活中的事情,她几乎从来不提。想来这样的对话真的是仙气满满,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空洞无力,没一点点会影响实际。简青彦出走的第二晚,陈沉失眠了。回想白天,日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身边的人该读书的读书,刷试卷的刷试卷,缠绵不休的雨淅淅沥沥几天,终于停歇。外面阳光明艳,充满生机,田径场上有人挥洒汗水,青春在此刻,一去不复返。这些天他都神经兮兮的,陌生来电更是不放过,期待着有一个是她的来电,然而他的希望一一落空。他不敢去想那么多,怕被最坏的想法占据大脑,静默着,他开始回忆之前的点滴。她没说出的那句话,会不会是希望他劝解她,挽留她,不,她不会这样想,还是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走。发散思维折磨着他,陈沉从来没有这么纠结不安过,恨不得人生从头再来,他一定改写现在的局面。这样死寂的夜晚,已将近零点,窗外灯光透过窗帘映射在地板上,陈沉翻来覆去,大脑不停歇。陈沉真希望这是个梦,梦醒了第二天简青彦就会回来。事实就是这一天他被焦虑后悔包裹着,情绪交织,漫漫长夜就这样熬过去。很突兀地,手机铃声响起,陈沉猛地从床上站起身,飞快地拿过手机。“喂……”,看着那串陌生号码,陈沉有点喘,沙哑的,还颤着音,“我是陈沉。”从没觉得一秒钟是如此漫长,他在等对方的回复。“是我。”这一刻,他那些惶恐焦虑终于驱散了,久久地,对方没出声,他也没开口。“你没事就好。”沉默了许久,那些疑问一起涌来,比如在哪儿安全吗,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要离开……太多太多,到最后他蹦出了这么一句。“别多想,我会回来。”简青彦轻描淡写的一句,天知道这一天他有多痛苦,他后悔他有了解的机会,却从来没有试图去打开她心扉,把她真心话当做玩笑。“你……”陈沉的话没说完,而她似乎是明白他的心理,“听着,我做的决定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没有责任为我的任性买单。”她迟疑了会又接着说,“别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来。”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简青彦又开玩笑:“我就是无聊出去散散心。”陈沉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如果现在她在他眼前就好了,那么他一定可以毫无顾忌的痛骂她这晚来的中二叛逆智障期,但是她不在眼前,他一时无话。“好,说话算数。”陈沉觉得这比没消息还是好一点的,就暂且不说什么了。“晚安。”“我更希望回见。”陈沉有点气恼,近乎咬牙切齿。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她竟然还笑,陈沉想着等她回来就死定了,想到她被人包裹问东问西,活该。这么几句话对方就挂了。怅然若失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描述。为她第一个想到联系的人是他而开心,又为她这样的选择而困惑担忧,他从来不了解她生长的环境。这样的时期说走就走的人,她的心里,究竟什么才能算她的牵挂……太多太多他想不通也不想去想了。收到了安全的消息就够了,凌晨两点,陈沉这一晚总算是入睡了。当陈沉顶着黑眼圈和一眼看过去就没睡好的脸,出现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那个人,他以为是他的错觉,眨眨眼,再看过去,她还是静坐在那里。她仿佛和没事人一样,出走第三天,简青彦自己回来了。快上课了他也不好去问她什么,只能看着她被身边的人围绕,煎熬地神游等待下课。一下课看她走向走廊,陈沉便紧跟了过去。“行啊,你可真厉害。”他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简青彦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挖苦,她就笑笑不说话,这副模样更气人了。貌似他们已经认识快两年了,从高一到高三,他真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那些简单的牢骚话,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就短短两天而已。”“而已?”陈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有什么资格气愤呢?人这一生终究就是一个人的苦行,不存在两两相知,能被知道的都是浅显的情绪,大多数时候我们就活在那个牛角尖里。“好吧,其实我叛逆期也想这么做来着,不过就是去网吧泡了一天回来了,没劲。”他装作叹了口气,“不像你晚来的叛逆期真是令人羡慕。”“羡慕吧嘻嘻嘻,年轻人。”看她这么生龙活虎还得瑟,陈沉发自内心的笑了。“我觉得我这两天看开了很多。”简青彦微笑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比如呢?”他近乎陈述的语气。“比如我之前觉得令人痛苦的那些事情,不管是对未来的选择,还是对生活的环境,极尽悲观,逃开这一切后,我以为我会变得轻松,我会活的纯粹,但是我发现那种迷茫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消散,我在人生这一个阶段看不透的一些事情,并没有因为我强制性跳出这一阶段而产生变化。我从来以为是环境束缚了我,到现在我才明白,是我的想法,我的态度局限并掌控了我。这简直是在作弄我,生活向来如此么?”“脑子不聪明想的还真多。”陈沉轻拍她的脑袋。“彼此彼此。”她又变回了那个欠揍的简青彦。“对于我来说,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她又接着倾诉。“这还不重要吗?”陈沉喜欢这种畅所欲言的感觉,就好像经历了起伏总会迎来大团圆的喜剧一样。“你想想看,人类微渺命运中的沉沉浮浮,人性中善恶的摇摆不定,哪有什么纯粹的恶与善,一念之间,夹杂之中的都是私欲。如果我变成了别人口里的坏人,而我创造的价值又对于一部分人有益,这又怎么定义呢?当我站在命运抉择的风浪口,我一定选择我第一秒想要的那一个。”“所以你就跟从了你的心,离家出走?”他还是不忘用这个事调侃她一番,他知道这件事就此过去了,她不会在意了。“嗯哼,就是这样。”“好了好了快上课了,回去,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事的后果。”日子就这样行云流水地过去了。也没有再提简青彦离家出走这件事了,就仿佛真的没发生过,他们和大多数高三狗一样,开始陷落在题海中。“简青彦,我十八岁生日,你来吗?”陈沉放学拉住简青彦帽子问,他似乎有点踌躇。“肯定去啊,”简青彦贼笑着,“你一定猜不到今年我送什么礼物,嘻嘻嘻。”“我等着。”陈沉脸色有点差,他忽然想起去年她送的礼物,这个奇葩,送他一个大老爷们一只一人高的熊,说可以抱着一起看恐怖片。这是嘲笑他胆小吗?他才没有,不存在的。陈沉满心期待着生日,那些不被说破的心事,就在这摇曳的青春里悸动着。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等待这情感的花儿绽放,苦涩的果实已经腐烂。最近简青彦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的,陈沉也没有在意,他总觉得就是自从她说送礼物给他以后,她才这样的,兴许,是在给他准备惊喜?算了,他想着,还是别想太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就像是我做的一个漫长的不会醒的梦,梦的那一头全是相反的。”陈沉躺在床上,大晚上的他收到了简青彦的消息,她一如既往发些没头没脑的话,这个蠢家伙。“当然如果梦的那一头没有你,那我还不如沉在这个梦里。”这句话简青彦并没说出来,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某一天课间,简青彦特意经过陈沉的座位,低声说:“放学跟我走。”陈沉有点莫名其妙,紧接着就欢喜起来。这样的话暗示再明显不过了。完了完了,简青彦终于抵挡不住他的魅力,按耐不住要和他表白了吗?他是直接接受还是考虑一下再接受呢?在他的脑洞里,人生都过了大半,清醒过来他还在教室里。两人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陈沉有点忍不住了,他想着:“她倒是开口啊,她主动是不是不太好,还是我先开口。”还没考虑好,简青彦就开口了:“你觉得我怎么样?”陈沉咽了咽口水,这么直接吗?不太好吧,又想着,怂什么,女孩子都比你直爽。“挺好的啊。”他选了个适中的回答。“不,我一点都不好。”陈沉再反应迟钝,也总算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她,小声地问。“我很不好,我不开心的并不是眼前的事,而是未来,未来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到我的未来,”她面色苍白,又急匆匆追问,“未知难道不应该是不可能知道的吗?它应该充满了无限可能,等着我们去谱写绘画,而不是已经被给了轮廓,让我们去上色,那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陈沉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他给不了她答案。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在灵魂安置的高处里,他穿过层层窗户,一眼找到属于她的房间。他不必敲门进来,她要的只是他站在她的门外,等她敞开。从前他并没有问她,他一直在等,等她自己愿意讲述。而这一刻,他想越界了,想去参与她生活的每一分,不止现在还有过去。“我只有妈妈,”难得的,简青彦愿意主动讲自己的生活了。“有爸有妈的人根本不会明白这种感受,她很爱我,爱到我无以为报。我所有的一切全部是踩踏在她的给予上,她支撑起了一切,而我却踏空了,把这信任抛的一干二净。我从来不觉得父母所赠予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如果说到偿还,那只怕是一辈子还不清。我也爱她啊,可是我们互相折磨着,她不可能为我改变,我沟通再多也无果。她为了我不再婚,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她控制着我的一切,替我选择了所谓好的道路,”简青彦苦笑着,“她把我看做唯一,可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长大了,我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成为谁的附庸谁的延续,她就觉得我要抛弃她,是和我那个生父一样的白眼狼。你怎么说我都好,真的,我这辈子不可能离开她,这次离家出走不过是个笑话。”“我有时觉得,自己像真空一样被隔绝,乍看是不被干扰的,同时我也不是必要的存在。”简青彦又接着说,“我觉得我情绪可能有点激动,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说了,就当我发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像是他们初识那样令他不安,她在他眼前,却感觉她时刻就要飞走。他上前去拥抱她,紧紧抱住,他听到她的痛苦会难受,心疼着。他害怕听到他的拒绝,就这样,她的气息缠绕在他的颈窝,只是这种温馨不过片刻,她推开了他的胸膛。“陈沉,你知道的,我们之间不同于爱情。”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逼迫自己坚定着,那样悲伤。“我以前想过,如果是喜欢一个人,我应该是羞涩的,偷偷观望着他,”简青彦接着说,“而你是不同的,我和你说过吗?和你一起是我最舒适的时候,无所顾忌。”“所以?”“这比爱情更理性,比友情更美满。我真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她没有说喜欢他,却用另一种回答隔绝了自己的妄想,她终是没办法过正常的生活。“羞羞羞,你也不害臊。”陈沉打趣她,试图缓解她难过的情绪。这一刻他明白了,他们之间不是没有情愫,而是太通透,谁也不敢再靠近一步,打破这份和谐。简青彦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啊,能在这个年纪遇到这么一个人。只是生活不同于这份情感,它太过复杂,而她根本没有信心能与他牵手,她怕到最后支离破碎,不如就这样望而却步。陈沉心里很难受,苦涩从心里快要溢满出来。“那我们,就这样?”他艰难地问。“恩。”简青彦点头。“那生日你还来吗?”简青彦脸色变得更苍白了,“我还是不去了吧,礼物以后再补给你,”,她勉强地笑着,“你也知道我离家出走零花钱花完了。”“好了,我家在那边,我走了哈?”她故作轻松地指着方向说。正好反方向,“好,走吧,回见。”陈沉挥挥手,两人便分开了。等到路口尽头,他终是没忍住回头再看她,果然没回头,没良心的。陈沉想着,他们还很年轻,他会慢慢鼓励她。没关系,过了高考再说,他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就是最适合她的,他们总会在一起。只是他没有想到,命运就是如此作弄人,他以为他们平平凡凡,以为他会迎来他想要的大团圆结局时,生活却变成了恐怖片。那一眼,竟成了最后一面。在陈沉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里,另一边,简青彦挣扎在不可挣脱的沼泽里,越陷越深。她浑然不知自己的精神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她的抑郁把她拉向了深渊。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结束这一切吧,结束吧。”他人的关心,假意或真心,她都感激着。而最熟悉的人的斥责怒骂,以及打骂,这些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时间停止在肉体的痛中,简青彦从来没有一刻如此肯定,她这一生都摆脱不了这种被控制,被爱恨交织包裹的痛苦了。她一直认为亲情太粘腻,融在她骨血里,一剖开就是血流不止。她从来没想过与它分离,它不如同其他情谊一般热烈浓郁,它只是她生的由来,也是她死的惦记。她从来不敢让陈沉知道的太多,他只要记得她好的一面就好了,她不想让生活变成复杂狗血剧,她只是想简简单单的喜欢一个人。但是啊,她感觉她太糟糕了啊,像是堕落在地狱里,她怕有人朝她伸手,她怕自己用力过度,害人不浅。她不敢和他道别,她舍不得,但她终究是狠心的,像她妈妈说的那样。人这一世有什么好留恋呢,一个人来总归是要一个人走,她拥有那些美好的记忆就足够了。周一,陈沉如同以往一样上学,备战高考,偶尔因简青彦分神。只是这一日不同寻常,上个厕所回来进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同以往。他坐下来,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同学,“他们八卦什么呢?”“你才来啊,刚没听说吗?”同桌谢凯压低声说,“我们班那个简青彦自杀了,他妈刚来学校把她东西都领走了,你不是和她关系还挺好的吗……”,同桌有点弱弱地说,生怕他忽然炸了。谢凯说什么陈沉都听不见了,耳边缠绕着“自杀”这个词,他脸色变得很难看,艰涩地喃喃自语:“你开什么玩笑?又不是愚人节,这么过份的玩笑……”陈沉的话被打断,“没有,是真的,”谢凯也是个不怕死的,反正总要有人说。“骗我,我前天还和她一起呢。”这下谢凯便没再说话,他虽然和简青彦不熟但也挺难过的,陈沉这样的,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慢慢接受现实吧。“都骗我!”陈沉冲出教室,“她妈妈在哪儿呢?我不信,我去问她。”陈沉脑子一团乱麻,一会觉得这是假的,一会觉得这是做噩梦快醒来。可是身体仍然不由控制地冲出去了。他跑的飞快,路上撞到了一个中年妇人,她手上的书散落了一地。“对不起。”他轻声说着,赶忙弯下身去捡书。一不小心翻开书页,清晰的在眼前,是她的字迹。如雷鸣在耳边,轰隆隆,所有的抗拒都不敌现实,他终于承认了这不是玩笑。“阿姨,这是简青彦的书吗?”他颤巍巍地抬头看向那人,那人眼睛都是红肿一片。“我叫陈沉,是她的好朋友。”他把这句好朋友念出来以后,猛然发现自己落泪了,是啊,好朋友,只能是好朋友了,本来他以为他们会有漫长的以后,他会成为她的恋人,乃至一生。可是……“是你啊,”简萍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想起她翻看女儿的日记里,出现的这个高频名字,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还没轻没重的早恋,她打了她,威胁她要找班主任转班,逼她远离他,不允许她去他的生日会。其实她只是说说而已啊,她不会给她转班,她只是太怕了,怕她走上她的老路,怕她被骗,她只是太爱她了,她是她的唯一啊。可是,再没有可是了。简萍从手提包拿出一张纸,“本来想亲手给你,问了你不在,准备下次给你,”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是她的遗书,只给你的。”天知道这一刻她内心有多丑恶,简萍的心像是被魔鬼占据了一般。她痛啊,她的女儿就这么恨她,连一句话都不愿留给她,她错了吗?不,简萍觉得自己没错,她只是想保护她,她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才这么任性这么脆弱,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最爱妈妈了。简萍还在给自己找借口,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一样,一遍又一遍,自责懊悔着,另一边又在为自己开脱。她这一生,都要陷在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里了。“给陈沉: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幸福,但我实在没有信心走下去。到这里,就很好了。”陈沉坐在楼梯上,看完了这简短的遗书,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糊湿了字迹。爱情终于来了,女主角却走了。她以决绝的姿态选择了这样惨烈的结尾。意外吗?陈沉怎么也想不明白,尽管他觉得她矛盾,又积极又悲观,又明白又糊涂。但到了这一刻,他仍然无法接受。漫长的晦涩青春,随着高考结束了。一眨眼,岁月无情。有一天陈沉做梦,梦到了自己毕业了,他和简青彦那只乌龟表白了,她终于敢从她的龟壳里伸出头,不再畏首畏尾,害怕什么未知的不好结果了,只要现在,只有现在,珍惜着每一刻,他们相爱终于相守。而醒来,在这黑夜里,他什么也没有。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陈沉想象着十年后的自己,看着十年前自己对未来轻许的承诺,那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再这么痛苦了吧,时间会抚平一切吧。他踏入了这短暂一生中,一个完全陌生的另一阶段,人们最终听着前人数不尽的经验,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就此落幕了。他早已经朝前走了,而她还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 他不得不去承认,去麻痹自己,像她说的那样,这并不是一个悲剧,只是生活向来如此。晚安,好梦。只是,梦中的少女啊,你完美了我的情感,填充了我的孤独,打开了我的心扉,你离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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