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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电影《地久天长》的热映，我想写一写那些被丧子之痛的悲伤击垮的失独父母，和那些失去至亲至爱，伤痕难以修复的故事。

　　其实讲失去亲人，并不是在讲一场事故，而是在讲，我们每个人都极有可能进入的父母角色、我们一生或多或少都会与他人建立的亲密关系，这些珍贵的情感背后都隐藏着一场温情危机，一次超负荷的心碎。

　　尤其是父母和子女，情感纽带建立的那一刻，就是在往离别迈进。

　　早在十年前，就有媒体计算出，中国或达2000万父亲和母亲成为失独者。

　　太多人在肝胆俱裂的痛苦中丧失了生的本能。

　　如何走出这种伤痛，重建生活的信心，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必修课。

　　失独夫妻的余悲：孩子死去，

　　时间也随之停止，余生只是熬时间。

　　电影《地久天长》里，丽云和耀军夫妇（演员咏梅和王景春分别饰演）的独子刘星，在12岁时，被好友夫妇的儿子浩浩怂恿玩水，期间被他推到水下，让刘星溺水身亡。

　　这场意外，不仅带走了孩子的生命，也带走了为人父母的生存希望。

　　这部电影的凄苦之处在于，时代浪潮下的平凡夫妻，在悲剧面前找不到任何出路。

　　小刘星在世时，丽云有过一次身孕，但被自己的好朋友海燕，也是浩浩的妈妈，同时是负责监督检举且执行计划生育的主任，强迫拉去医院流产，因为手术中大出血，导致丽云终身不孕。

　　夫妻二人的善良也显得命运残忍，他们没有追责的愤恨，只有沉默和接受。

　　春节时万家灯火其乐融融，是亲情、团聚、家庭等情感高度升华的时刻，丽云夫妇的屋里清冷黯淡，两人相对而坐，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某影评大号说，耀军抱着自杀的丽云疯狂赶往医院，如同抱着当年溺水的儿子，他生活的全部希望。

　　比起这种流传甚广、被人竞相模仿的解读，让我感觉到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画面是，耀军在饭桌吃饭喝着小酒，丽云边擦桌子边闲话家常，儿子在沙发上拿着手柄玩游戏。

　　这种日常生活，是最珍贵平凡的幸福，也让我意识到，儿子的死，对夫妻二人来说，是整个世界的颠覆，是再也回不去了。

　　失去孩子的悲痛，让所有的父母都显得孤立无援，人间烟火气的生活，都会成为触景伤情的线索。

　　于是他们选择了更加彻底地自我放逐，远离这一切，迁徙到偏远地区的小渔村。

　　后来领养的儿子也没能给这对失独夫妻带来生机，在养子离家出走后，两人的日子如同片中的台词,

　　“时间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变老”。

　　失独父母的共通情绪：

　　自我惩罚、对抗痛苦，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这部电影涉及到计划生育严打、市场经济体制下的工厂改制，下岗浪潮，与其说时代这把尖刀不能成为割肉之痛的唯一理由，不如说，归罪于任何事物都无法修复失独父母内心的创痛。

　　因为人往往最无法原谅的就是自己。

　　一部曾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片中的父亲和朋友在家聚众喝酒玩乐，意外引发火灾，3个孩子葬身火海。

　　他想要坐牢，但这件悲剧未构成犯罪；他想要自杀，却被及时阻止。

　　他的妻子后来改嫁生子，而他选择远离家乡和亲人，在辛苦谋生中，用凄苦过活的方式自我惩罚。

　　这位父亲是西方社会黄金时代下的工人，体制保障健全，没有太多生活压力，但人类情感是相通的，他最终也没能原谅自己，任凭自己在绝望的痛苦中活下去。

　　对失独父母来说，和这种“如果当初怎样怎样，孩子就能安然无恙的活着”的预期结果拉锯战，最折磨人心。

　　在残酷现实面前，这些预期版本里的好结果，无异于一场心理上的凌迟。

　　人生无常这件事，显得毫无说服力。

　　另一部讲述失独夫妻的电影《兔子洞》，儿子去追狗，冲出马路，因车祸而亡。

　　妮可基德曼饰演的母亲贝卡变成一个愤怒的女人，对丈夫、母亲，周围的一切都感到不满。

　　仿佛儿子的死带来的痛苦成为贝卡愤怒的权力，可是她发现这样行不通。

　　她刻意抹去屋子里儿子所有的生活痕迹，甚至想卖掉房子，而丈夫霍维想保留和儿子有关的一切，两人纷争不断。

　　也许所有的失独父母都有这种矛盾的复杂情愫，害怕触景生情，徒增哀痛，又想睹物思人，延续情感。不过好像怎样都不行。

　　丈夫霍维对抗痛苦的方式是，积极去参加失独父母互助会，抽大麻，并且认识了一对失独八年最终以离婚收场的夫妻，并且试图出轨。

　　当他驱车赶到女方的家门前，突然觉得，好像这样也行不通啊。便折返回家。

　　最终，夫妻二人勉力让自己重回正常生活的轨道。他们准备聚餐，去邀请之前不怎么喜欢的邻居，邀请朋友家人，在他们提起儿子时，假装不再痛苦。

　　最后众人散去，两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牵着手共同面对夜幕的来临。

　　显然，两人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驱走丧子之痛，或抚平流淌于血管之中的悲伤。他们仍然处在痛苦之中。

　　爱是伟大的，也是无解的。而这部电影有一个很浪漫的说法，无意间撞死孩子的人是一个读书的少年，他在漫画中提到一个“兔子洞”的概念：

　　这个世界存在着平行宇宙，我们的生活有许多不同的版本，也许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悲伤的版本里，其他宇宙的中我们，会有一个快乐的版本。

　　如何走出伤痛，重建生活信心？

　　直面痛苦才能摆脱痛苦，没有替代选项

　　如何活出快乐的人生版本？

　　或许许多人觉得，失独父母最容易的解脱方式是，再生一个孩子。

　　也有人无法理解失独父母为何不生二胎。但这不是简单的情感补偿的事。

　　轻易认为生二胎可以弥补失独痛苦的人们，大概也未能真的理解为人父母的心。

　　每一个孩子都独一无二，亲子之间的情感联结也独一无二。

　　孩子的死去，相当于过去的遗失。

　　其他的孩子当然会成为一种安慰，但不应该成为替代选项。

　　在《兔子洞》中，贝卡强烈排斥再生一个孩子。“痛苦会就此消失么”，当贝卡这么问母亲时，母亲说起贝卡早夭的哥哥，她说痛苦的程度会变轻，

　　“那个伤疤代替你的儿子存在于你心中，所以，你与它形影不离，而且它永远不会消失......但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变得能坦然面对痛苦。”

　　从过去中解脱出来的基础不是忘记，也不是寻找替代选项，而是坦然面对。

　　美国著名的记者安德森·库珀曾一度无法走出哥哥自杀的阴霾。

　　他家境优渥，大街上随处可见人们穿着母亲设计的牛仔裤，作家杜鲁门卡波特、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是他家中聚会的座上宾。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一种和内心痛苦不匹配的差异，便去了索马里，在枪火炮弹中做一线报道的战地记者。

　　他在记者生涯中见证过太多死亡和灾难，并投身其中，为改变那些境况作出努力。

　　05年，在报道卡崔娜飓风险情时，他置身灾难中心，睡在拖车里，在这个被飓风摧毁的城市新奥尔良，他说自己被一种巨大的情感力量所震撼。

　　他感觉到事情发生转变：没有确切的时间和具体日期，就好像你仍在悼念逝者，突然间痛苦正在逐渐消失。

　　“有一天，你忽然大笑起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因为你已经忘记原来自己的身体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以前他以为忘掉失去的东西就能解脱，最后发现自己错了，逃避只会拖住你重新开始的脚步。

　　努力想要遗忘的回忆，只会记得更加清楚。

　　只有直面痛苦，才是解救之途。

　　逃避无法帮你重建生活的信心

　　在李沧东的电影《密阳》中，单亲母亲李申爱带着儿子回到丈夫生前的故乡生活，结果儿子被绑架撕票。

　　丧夫丧子的痛压得她无法喘息，于是她选择相信上帝。

　　李申爱的扮演者全度妍因《密阳》中的出色演绎获得第60届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她是继张曼玉后第二位问鼎该奖影后的女星。

　　她以为自己得到神的救赎，已经平复伤痛，便决定去监牢亲自告诉罪犯，自己原谅了他。

　　结果罪犯告诉她，他也信了上帝，上帝已经宽恕了自己的罪恶。

　　李申爱因为信仰上帝重建的喜悦瞬间崩裂，她变得愤怒无比，上帝怎么能先于自己去宽恕这个人的罪？

　　李申爱开始公然扰乱教堂秩序，并且偷偷勾引牧师，想尽办法报复上帝。

　　李申爱的变节是因为她以为自己不用背负苦难，而是可以像包袱一样把它交给信仰。

　　但是，如果绕过自己内心的痛苦，轻易寻得的任何救赎都是一种自欺。

　　当你的决定不具备权威，那它同时也不会具备功能。

　　如同你在不在乎的事物中，无法获得满足一样。

　　唯有靠近自己的内心，悲痛才有化解的可能。

　　对逝去亲人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幸福的活着

　　日本建筑师津瑞修一和妻子津瑞英子过着当代陶渊明的生活。

　　两位老人居住在林间建造的木屋，在周围种了 180 棵树、50多种水果、70多种蔬菜。

　　夫妻二人挖土豆、摘樱桃、捡树叶的避世生活持续了半个多世纪，活得认真且专心。

　　英子经常做炸土豆，她并不爱吃，但丈夫修一很喜欢，

　　“我做饭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听到他说’好吃‘”。

　　修一为英子做了许多标有提示语的小木牌，

　　“注意！撞到会痛！”

　　“燃气开着呢，不要忘了哦。”

　　修一喜欢帆船，但两人经济并不宽裕，英子为了实现丈夫的梦想，便偷偷把嫁妆拿去当掉。

　　每到重要节日，木屋外都会挂上一面面小旗，取“扬帆出海”之意。

　　这种氛围让英子很满足：每天都是小阳春，过的安安稳稳的。

　　87岁的英子说：你看我们修一是越来越好看了。

　　90岁的修一说：英子对我来说，是最棒的女朋友。

　　两个人的婚姻如同被丰沛雨水浇灌过的果实，缓慢而坚定地生长。

　　暮年的爱情，是以生命相互渗透所体现出的理解、默契，入微的关怀的方式来表达。这一点看得好感动。

　　修一在午睡中平静去世，英子跪坐在丈夫的遗体旁，温柔地说，

　　“放心，剩下的日子，我会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你在那边会孤独吧，别担心，我很快就来陪你，等着我。”

　　在这部《人生果实》的纪录片中，面对修一的离开，英子说自己不难过，因为被他主导着生活六十多年，只是有时内心会觉得空虚。

　　英子之所以能坦然面对丈夫的死亡，仍然认真坚定地生活，是因为两人珍惜活着的时日，已经度过了极好的一生。

　　修一一生践行的 “缓慢而坚定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也成为她终身受用的信念。

　　还健在的人是为自己活着，也会为逝者好好活下去。

　　离去的亲人，也许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尚在人间的亲人丧失了活着的勇气。

　　如果还有爱的人，就共同携手，认真地活下去。

　　即便只剩下自己，人生也不会无以为继，如果你相信爱本身是一场绵长的梦，那你一定会明白生与死之间其实没有距离。

　　生命之所以能生生不息，不仅仅是代际传承，而是至亲至爱的人生叙事会被铭记，他们的精神与我们同在。

　　互动话题

　　写给所有失去至亲至爱，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

　　如果可以，你最想对他们说一句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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