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丝和盘石都急了,嘶声叫喊,死命要扑过去,但都被鬼子拦住。突然间电闪雷鸣,如同魅影闪动,小白鞋转眼间挡在了川合和小石头之间,劈...
韦如丝和盘石都急了,嘶声叫喊,死命要扑过去,但都被鬼子拦住。突然间电闪雷鸣,如同魅影闪动,小白鞋转眼间挡在了川合和小石头之间,劈手就给小石头一个嘴巴,厉声道:“什么破孩子,话都说不利落,不够让人着急的!”
小石头“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干嘛打我?我没说谎啊!我就是没见过四个姐姐啊!”
韦如丝赶紧把小石头拉到怀里,紧紧搂住,不再放手。精神太紧张了,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小石头不结巴了。
小白鞋转身对着川合,柔声道:“咱们走吧,马上就要下雨了。路本来就不好走,雨下大了,那些八路挖的坑就看不到了,车会陷进去的。”
川合将刀还鞘,脸孔也换了一副,笑着对盘石道:“宋先生,后会不知是否有期。虽然看不到唐寅的画作,我还是愿意把他的绝笔诗赠与宋先生——‘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盘石接着道:“‘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川合大声“哈哈”笑起来:“本来我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极好的朋友,可惜了。宋先生,生死既然都能看开,不过是一幅画,有什么舍不得的?”
“川合队长,如果有,我不会隐瞒的,命比画更重要,我是明白这个理儿的。但我实不能无中生有啊!”盘石叹道。
川合向天空望了一眼,道:“无论有还是没有,都已经晚了。宋先生闻到烟火味了吧?看来火已经烧起来了。既然带不走,不如让这些美丽的事物都遁化吧,像樱花一样飘落,也免我日后牵挂。”
川合的憾意抑制不住,虎着脸往外走。小白鞋跟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转身来到张茉莉身旁,笑着说道:“有人说你貌美善妒,久食无味。是真的吗?”
张茉莉错愕地看着她,不明所以。韦如丝一下子迷惑起来,心道:“我那天是做梦吗?”
小白鞋转头对韦如丝轻笑,道:“是梦也不是梦,你不用费神去想了。你记好了,这回我和你算是两清了,我徐水子最不愿意欠别人的了。”说完翩然离去。
鬼子屋外面堆上了干柴,还浇上了煤油。虽然下了雨,但只是雷声大,雨点很小。鬼子在,拦住人们不让动,鬼子一走,园子里忙着救火,人声鼎沸。
十太太瞟了韦如丝一眼,哼道:“某人可真招火神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宋庆祥嘶声叫道:“庆祥,我的寿材!怕也是要烧成灰了吧?”
宋庆祥一拍脑袋,叫道:“了不得了!可不得了了!”转身就往西配房跑去。韦如丝和柱子紧随其后。
门前的火烧得正旺。韦如丝四下张望寻找,果然看到那只火狐狸。它双手抱胸,端坐在高高的枣树上,悠然四望,当他们是风景。看韦如丝盯着它看,火狐狸冷哼一声,道:“这回可和我没关系,别总疑心我。这么大的场面,我没有这能耐。”
不待韦如丝反应,火狐狸转身跃向屋顶,很快没了踪影。
宋庆祥拿起锹,把门口的柴火挑到一边,然后冲进屋里。十老爷和十太太的棺材都是五寸的帮、七寸的底,厚重无比,没有两三个伙计,挪动不了分毫。真不知宋庆祥何来神力,他竟独力把十太太的棺材拖了出来!
韦如丝被惊到,大叫:“庆祥叔,你干了啥?”
宋庆祥也明白过来,一下子瘫软在棺材旁,再也没了气力。盘石带着三个伙计过来了,一起把十老爷的棺材拉了出来。
火都被扑灭了,院落房屋基本完整,只是石头砌的墙基崩开许多裂纹。
盘石道:“多亏这作势要大下一场的雨,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盘石话音刚落地,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韦如丝被吓了一跳,双腿猛地一蹬,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窗外正下夜雨,闪电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把梳妆镜照得雪亮。雷声分外焦亮,震得韦如丝心寒胆颤,可曾羡无不为所动,安卧如常。
韦如丝躺在自家的床上,高卧于十八层楼上,身边是曾羡无。这里不是敦恕堂,没有鬼子,没有大火,也没有盘石。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祥和安宁。韦如丝侧转头,看着睡梦中的羡无,内心竟生出别样的感觉,好似她情愿睁开眼看到的是盘石,或者说是变装的张三,而不是羡无。她情愿在梦里,不愿意醒来。
自己这是怎么啦?为一个梦中人,竟然嫌弃起羡无来了。韦如丝内心歉疚,抚着羡无的臂膀轻声道:“对不起,等天亮了,我就属于你了。”
曾羡无忽地睁开眼,对韦如丝“嘻嘻”笑道:“白天没看够吗?夜里还盯着看。我的魅力就这么大吗?该睡不睡的,唠唠叨叨在说些什么?”
韦如丝被吓得不轻,一旦做贼,想不心虚都难。她佯装嗔怒,以掩饰内心的慌乱,啐道:“你想吓死我啊?吓死我有你什么好?莫非想另娶佳人?”
曾羡无一把搂住韦如丝,在她耳旁腻声道:“你就是我的佳人……”
韦如丝无力抗拒,也不忍抗拒,她在羡无的身下静默无声,紧闭双眼承受着冲击。曾羡无一如既往,竭力而为,诚尽夫职。
韦如丝暗下决心:“无论怎样,我都要为羡无维护好他的世界。”
激情过后的酣眠中,曾羡无睡得很实。侧耳倾听,雨像是停了,世界一下子静下来。韦如丝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寻望,却不知道在找什么。她只是内心不安,却不知为何不安。
雨后初霁,对面楼顶上演彩云追月。低头往下看,楼下遑遑然出现一片规整的园子,十数座三进或五进的四合院排列整齐,黑瓦森森。
敦恕堂原来就在自家楼下啊。韦如丝急急从鞋架上取了雨伞,打开窗户。这把旧伞的伞骨已然生锈,韦如丝也不管它能否承受她的体重,按开雨伞,纵身跳出窗户。她御风而行,向敦恕堂飘落。
安全落地,韦如丝仔细收好雨伞,心道:“瘦有瘦的好处。”抬头回望,却看到空中赫然挂着两个月亮,皆是又大又圆。一个高悬在对面纯恕堂的屋顶上,另一个挂在园子南墙外的夜空中。
“娘,怎么会有两个月亮啊?像双胞胎似的。”
“是啊,娘也没见过这样的事。”真真匪夷所思。
小石头眼尖,发现不同,他拉着韦如丝的手兴奋地说:“娘,不一样!前面这个月亮围着圈圈,后面那个没有。”
还真是。纯恕堂屋顶上的月亮围绕着圈圈白雾,形似海螺旋转的尾部,乍一看像是月晕。南墙外的月亮就是寻常的月亮,亘古一态。
那个不寻常的月亮渐变渐小,稳稳地向夜空深处行进,终于没了踪影。
“娘,不见了。”小石头语露惋惜。
“脖子都酸了吧?”韦如丝伸出手,轻轻按摩他细瘦的脖颈。
韦如丝复又抬头望,那一团雾气也慢慢散开了,清朗的夜空宁静如常,雁过不留痕。
“这真是太奇怪了,我活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两个月亮一起出现。”钱二两在黑暗中叹道。韦如丝循声望过去,还好,这次二两叔的模样挺正常,头好端端地在肩膀上扛着。
“这双月奇观恐怕史书上也没有记载。”盘石应道,“这奇异的天象不知预示着什么。”
“少爷,我听于县长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老天爷,也没有鬼神。天象归天象,人世归人世,各不相干。”
“不,我不这么看。天地是一个整体,共生互动,天有异象,地必有异动。鬼神之说只是一种对天地万象的解释,信不信是另外的问题。”盘石缓缓言道。
“少爷这么说必定有少爷的道理。”钱二两很知进退,他望着盘石的脸笑道,“天道也许真的在变。去年一入秋鬼子就撤到文城了,今年年初昆嵛山区也被共产党解放了。国民政府没了,抗八联军也奔西去了,现在整个文县一多半的地界都是共产党控制着。莫非这天下最后是共产党的了?”
“二两叔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早了?兵家所争的不是一时一地,照我看共军的实力是不能与国军相比的,那是天壤之别。”
“少爷,这个谁能说得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觉得少爷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尽早和共产党搞好关系,免得日后被动。少爷要是愿意还可以加入他们,于县长说抗日民主政府实行统一战线政策,只要愿意抗日的都可以加入。”
“二两叔现在满口都是新词啊,我都有些听不懂了。二两叔,凡事要随缘,交朋友讲得是性情相投。硬生生凑上去,那太难受了。加入共产党的事就更是免谈,我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提不起兴致。”
“不用去凑,现在他们正有求于咱们。”
“要帮忙吗?那没问题,只要是打鬼子,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我都帮。我宋德屹与日本人不共戴天。”提起鬼子,盘石的脸色瘆得吓人。
“是啊,日本人真把敦恕堂祸害惨啦,此仇不报非君子。于县长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打了保票,说敦恕堂一定会愿意的。”
“到底何事?”
“抗日民主县政府如今缺一个合适办公的地方,还有许多伤病员没地方安置。一般老百姓家房小屋窄,容不下,于县长想都搬到园子里来。”说毕,钱二两巴巴地望着盘石的脸。
盘石沉吟了一下,道:“县政府就搬到敦恕堂吧,客屋平时用得也不多。我回头跟我爹商量一下,只要我爹答应了就没有问题。伤病员搬到博爱小学比较合适,但那不是我们敦恕堂一家能做得了主的,我得跟各堂当家的好好说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到各家去转转,现如今不是国民党主政的时候了,共产党在文县的势力一天大过一天,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两叔,我没有做俊杰的打算,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那一定是这样,少爷是天生的俊杰,无须刻意做什么就已经是了。”钱二两“呵呵”笑起来,盘石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韦如丝牵着小石头的手,走到盘石面前,她没有和钱二两打招呼,因为她没有想和他说的话。韦如丝摇着盘石的胳臂,道:“盘石,小石头困了,我先带他回屋睡了。”
盘石脸上展开温柔的笑:“去吧,如丝,你也早些睡。栗嫂,你帮少奶奶把炕铺好。”
栗嫂应声而至,牵着小石头的另一只手,抚着他的头道:“小石头真乖,栗婶带小石头去睡觉。”
真有些乏累,韦如丝打着哈欠往屋里走,听身后钱二两压低声音道:“少奶奶还没有好转吗?她还总是抱着那只枕头不撒手吗?”
盘石沉声道:“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清醒了反而痛苦。二两叔,咱们不谈这个。”
钱二两叹了一句:“天可怜见!”
韦如丝心道:“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说谁?近来家里的人都喜欢压低声音讲话,也不知怕被谁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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