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十点，虹愔召见，中午紧急面谈，十一点准时出发，直升机一小时抵达，给一小时打理准备。懿竹向来动作挺快，三分钟冲刺，起床、洗脸、化妆、着装一步完成，尚留五十七分钟，她懒洋洋走至窗边，啜饮咖啡牛奶，慢候专机接送，不欲过度进食，一会饱腹好酒好菜。商绝大楼远离机场，高两百层，坐落世界各大城市，已逾千座，其一位在赛蒂国际工业园，近马驹桥镇，楼体天蓝，金碧辉煌，光芒万丈，象征星际文明之晨。赛蒂园为新兴园区，二〇年仅十一企业入驻，迄今百家，短短十五年间，发展迅速。由于地点偏僻，商绝标配跑车，楼内备宿舍、超市、百货商场、幼儿园、大中小学、研究院，甚游乐园，可谓食衣住行育乐，一应俱全，电梯垂直通勤，便利迅捷。商绝大中小学私立，学费、升学率巨高，然员工家庭豁免，号称一张工作证价值一亿，李皓星院士的商业头脑，钜细靡遗，以管窥豹。站在一百三十七层的高度，她能肉眼辨识紫晶宫、厢黄旗，遥想前日的荒唐，昨夜的冰冷。她并非不在意人一，相反她很在乎，唯最尖酸刻薄的言辞，往往是刺探工具，本质从反应洞悉真相，判断他是否爱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愈泼辣，心愈软弱，不单为了掩饰，益加为了观察。

十一点马上来临，手机响起，懿竹应门，她跟随军官，上了直升机，立朝北奔去。直升机一小时，不近不远，略三小时车程，目的地是座温室农场，山东模式，未料推及内蒙。他们下机换车，军车进了一间农舍，地面顷刻沉落，秘密基地隧道密布，纵横交错，车子左拐右弯，大致跑了十分钟，准时报到，一秒不差。懿竹首次会面虹愔，百味杂陈，清楚她智商最少八百，却不晓年龄长相，心底砰砰跳，竟似近乡情怯。约谈室不大，四十平米左右，虹愔站起欢迎，貌像七岁，南方脸，较心之矮些，一身平民打扮，不着军装，她请懿竹进座，让军官离去，若有意长谈。

“饿吗？”虹愔开口，“不谈超一小时，先吃后吃，您来决定。”

“边吃边谈吧，”懿竹软声，“大费周章来此，多半要看点什么，吃完谈完，早切入主题。”

“那先吃呗，”虹愔笑答，“食堂不好说话，咱饱了再谈，军区饭菜朴实，管饱就是。”

“恕我冒昧，”懿竹万分好奇，“之前上您的课，总觉智商最少八百，结果您才大概七岁，怎么回事，能透漏吗？”

“至少一千，”虹愔莞尔，“或者两千，是爸爸当前唯一继承人，须从小训练。”

“想来爸爸没重男轻女，”懿竹笑道，“真不容易。”

“北方也叫爸爸吗？”虹愔蹙眉，颇感有趣。

“乡村称爹，”懿竹轻答，“城里呼爸，过去北漂太多，被南方人带惯了。但二〇年后，南边经济整体超北，北漂遽减，城里又改叫爹，外地人多为北乡人，恢复了原先习惯。我只学您说话，算一种尊重，甭想太多。”

“这么回事，”虹愔微笑，“北方人真心好客，连习惯都跟外地人，教人大开眼界。”

“咱吃饭吧，”懿竹敦促，“我好饿了。”

食堂隔壁，容五十人上下，饭菜任意端，营养量足，堂内人来人往，无人借机逗留，她们找了张桌，边吃边聊。

“基地隧道密密麻麻，错综复杂，”懿竹笑问，“众空间狭小，料是分布式设计？”

“主要抗核防震，”虹愔淡答，“一小区域塌了，不影响整体运转，隧道由核钻车所挖，除换钻头，毋需太多维护，级别比核潜艇高。治国好比做人，爸爸待人不讲报复，核潜艇一定得有，却寄望始终不用，核钻车不一样，强调永续生存，经营地下文明，中国历史数千年，勿断我们手里。核战争摧毁地球，倘地表辐射难散，弥漫五十年，人类长期躲住地下，重振山河，仅时间问题。其实不止核战争，火山爆发、陨石坠落、病毒感染，天灾人祸绵延不尽，一旦规模够大，皆轻松结束人类，届时独有未雨绸缪，方能薪火传承，弦歌不辍。内蒙、云贵因地震偏少，再恰人烟罕至，迄今体量最大，备有地下水电厂、三维立体农场，充分利用空间，自给自足，与世隔绝千年毫无悬念，最末打算常驻一亿人。”

“一亿人？”懿竹惊愕。

“很多吗？”虹愔笑问，“军队不单士兵，囊括研发、生产、医药、补给、后勤等各项人员，一千万是起步，一亿人理想。何况中国十几亿人，未达一成人口获救，您不嫌太少？懿竹，您醒醒，星际文明不过口号，喊给外国人听的，地下文明才是实体，在人类晋阶星际文明前，地下文明乃至优解，甚较海底文明经济。爸爸的心好大，他盼在生之年，中国能有一亿地下文明人，相当一个日本、东北、山东、河南、川渝、广东、京津冀，或半个长三角不到。核战争很快，美国光一颗按钮，中国便蒸发了，纵确保相互毁灭，中国依旧消失，且生物灭绝周期难逃，大劫随刻降临，不能不做准备。星际文明太远，脱离军绝范畴，隶属商绝。它是个伟大梦想，可他今生估计看不到了，爸爸期许我实现它，你愿帮我吗？”

“肯定，”懿竹不察有异，“李院士是我义父，此生不知谁更伟大，假使他遗愿星际文明，我必尽心尽意，全人全力完成它。”

“那好，”虹愔欣慰，“快吃吧，不然饭菜凉了。”懿竹心急，稀里呼噜，七分钟吃饱，慢一分浪费时间，快一分有损肠胃，算得刚好。虹愔见状，吃几口停下，赶紧提议：“咱出发呗，我也饱了。”

“我等你，”懿竹忙道，“不急。”她有些懊悔，不应给领导压力。

“不了，”虹愔笑答，“心老放块石头，妨害健康。”她引懿竹绕数条通道，左弯右拐，来至一扇密门，非常厚实，火箭弹无法炸破，不祥预感袭上心头。虹愔扫了视网膜，按下指纹，刷过证件，输进密码，重门缓启，等她们走入，立自动关上，砰的一响。房间倏地亮起，尾端玻璃室，里面关只大蜻蜓，体长两米，翼展相同，几乎老虎块头，形状凶恶，能将人一口咬碎，万亿复眼灵动，看似智商颇高。蜻蜓瞧是懿竹，精神一振，竟迅速打字，玻璃墙上屏幕闪烁，显示一句：“懿竹，您好，快请他们把我放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虹愔冷问，声音低沉。

“七年，”懿竹冷答，“当时我十二岁，您怕尚未出生。他不都告诉您了，为啥还问？”

“为何不曾禀报？”虹愔追问，按捺愠怒。

懿竹掏出手机，不欲回答，上头显示一双眼，二对翅，遍布蓝绿，和玻璃室内蜻蜓一致。她指速敏捷，操作娴熟，手机上眼翅飘忽不定，交映巨蜓眼翅风云变色，短短几秒，仿佛互换了海量信息。垂下头，懿竹松口气：“好在并非我错，之前答应保密，否则不允学习外星科技，这就是不报的缘由。”

“你懂蜻蜓语言，”虹愔笑问，“很难吗？”

“学起来吃力，”懿竹淡答，“云奼称他们骸蜓，平均智商六百四。紫意较为聪明，千二左右，均智两倍，职至首脑智库参谋，迄今数千万年，岁数近亿。参谋无布置下属，本次独来探查，大概出乎个人好奇，唯不幸遭焰蜂攻击，迫降地球。焰蜂跟云奼有议，不得进入地球引力圈，他蓄意让你们抓，实冀云奼送他回去，到底骸蜓科技不敌焰蜂。”

“你得好好交代一番，”虹愔浅笑，“紫意汉语不错，超越母语水平，我们信不过他，需比对你的说辞。”

“他人蛮老实，”懿竹皱眉，“我不介意比对，反正知道较多，原想全盘托出，商讨对策。”她转向紫意，急道：“您待里边妥当，云奼十四天后到，亲送您回紫都。地球氧含量低，您出来不能呼吸，始未预料您来，招待不周，敬请见谅。”

“走呗，”虹愔催促，“咱换房说！”她们返至约谈室，虹愔打开三百吋银幕，交付懿竹光笔，示意随兴发挥：“首先，云奼是谁？”

“云奼，”懿竹单刀直入，“是一百零八维生物，无限性繁殖，择偶多多益善，有十万余父亲，无母，三观匪夷所思，能万分残忍，血腥暴力。她非粒子生物，无形无声，遂克隆两人，沉寂意识，操控代言，男名云吒，女称云奼，如云变幻莫测，故选为汉姓。云奼克隆生物，表掌生命规律，为达目的，不惜诉诸武力，毁灭文明，放弃抵抗乃明智之举，方能合作愉快，相互以理服人。凡清楚她的朋友，俱知一道难题，即一百零八是二的二次幂，乘三的三次幂，然为何该空间维度稳定，足维持高等生命形态？本宇宙无人能答，但答中有奖。云奼守护本宇宙，其诞生前便到，深交众星际文明首脑，威震三维球面时空，决计笼络，不能得罪。我十二岁那年，她望志远与我双双孤儿，倍感同情，七年来逛尽本星系群，包括骸蜓文明，才熟悉了紫意。”

“她为何要你们保密？”虹愔淡问。

“她认为我们尚无心理准备，”懿竹简答，“云奼最终目的，是将太阳系移至仙女系，得花时间劝说人类。为避免节外生枝，她规定保密，同时传授超光速科技，算作报酬。身为超光速组长，我有责任留她合作，怕她找其它国家，恐难控制局面，中国必须领先。”

“怪不得，”虹愔追问，“为何把太阳系移植仙女系？”

“有点复杂，”懿竹拿起光笔，在银幕画几个椭圆，标识各大星系，接道：“银河系近三千亿恒星，拥数十星际文明，最大两个相互制衡，为焰蜂、骸蜓；仙女系超一万亿恒星，逾百星际文明，同样最大两个制衡，为仙人、侠人；三角座系较小，略四百亿恒星，大致十多星际文明，附庸诗鹦，一并抵御外侮。不过天高皇帝远，太阳系首要威胁，在周围两大星际文明，分为剑螳、睁蛾，属骸蜓联盟，对抗焰蜂。很明显，复眼昆虫占据银河系，消灭了大多数非昆虫文明，移植仙女系是不错的选项。”

“这或是地球立场，”虹愔笑问，“可云奼为啥帮助我们？”

《虹愔卷一辛未、真相大白》《虹愔目录》《虹愔卷一癸酉：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