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美妙之处在于迷上一样东西”四个星期前我读完了刘慈欣的《三体全集》,但是直到现在却还是无法从这本小说中跳脱出来,仿佛有一个...
“人生的美妙之处在于迷上一样东西”
四个星期前我读完了刘慈欣的《三体全集》,但是直到现在却还是无法从这本小说中跳脱出来,仿佛有一个一经踏入就再难离开的引力场将我死死抓牢,而我也没得反抗。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读这部硬科幻的史诗级巨作,在每晚临睡前。倒不是因为这部小说真的长到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去读完,也不是我读的非常细致字字不落,只是因为我并不敢一次看太多,我怕自己会陷进去,会去深究那些并没有答案的问题。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在半夜两三点给我国内的朋友发消息——“我又失眠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忘却,还是为了纪念,我总想写下些什么,关于我的所思所想,关于那个无比遥远的未来的未来。
01 关于浪漫
或许把这个话题放在第一个,并不符合一部硬科幻小说书评的画风。但是大概作为一个女生,浪漫主义情怀的驱使让我最想先从它谈起。
刘慈欣的浪漫,是伴着血和泪的舞曲。在绝望中给人以希望。是美的,也是残酷的。
“我觉得它像,晚霞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是朝霞的眼睛”
“我更喜欢晚霞”
“为什么”
“晚霞消失后可以看到星星,朝霞消失后,就只剩下……”
“就只剩下光天化日下的现实了”
这是面壁人罗辑与他心爱之人庄颜在一个不知地点的世外桃源里的对话。之所以不知地点,是因为罗辑拒绝知道,他说“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
在这里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不远处的山顶仍有皑皑白雪,庄园外有清澈见底的湖。庄颜是他梦里走出来的女子,在得知三体人即将入侵地球进入全面戒备的危机纪元,他仍许她以童话,他许了她现在。当然我并不否认开始他也是想以此来逃避自己的责任,但是当得知庄颜和孩子被强制冬眠送往三体舰队到达地球那个时代、四百年后的未来时,他决定承担起他所应尽的、守卫地球的责任的那一刻,他又许了她们未来。一个肯许你现在与未来、并为之拼尽全力的男人,这无疑是刘慈欣浪漫的彰显。王小波讲过这样一句话: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罗辑做到了他所许诺的,然而结局并不尽如人意,但这又都是后话了…
“她将度过怎样的一生呢?但愿她能记得,茫茫星海中,有一颗星星是属于她的。”
在程心无意识的剥夺云天明生的希望和死的选择之前,云天明刚刚送给她一颗星星,编号DX3906,一颗虽然当时未发现有行星但却在地球上肉眼可见距地球286光年的裸星,他别无所求只愿他死后仍能有这颗星星陪伴着她,他不为怀念,只为守护。
程心当时并不知道这颗让她在寒冷世事间感到一丝安慰的星星是他送的;也不知道这颗星星在百年后的未来被发现有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相伴,而他因为对她的爱竟在无形之中送了她一个世界;更不知道她波折一生的终老之处就是那颗星,而在那颗星上,云天明还为她搭建了一个小宇宙,让她可以在其中躲过现世宇宙的终结——大坍缩,直接进入回归到最高维度、那个充满的统一之美的原始宇宙。可这也都是后话了,程心和云天明一生再未相遇,只在阶梯计划实施的百年后,拉格朗日点上进行过一次本可以改写地球命运的视频会话,云天明履行了他身为间谍的义务向地球传达了逃脱死亡的关键砝码——她送给程心三个童话,但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若说有,那便是阴差阳错中让程心避开了和太阳系一起死亡的命运,但或许这对云天明来说已然足够。在阶梯计划发射以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应该就是在DX3906的行星上,前一秒明明是彼此在触手可得的空间里,后一秒便已相隔1890万年的时间。如果说空间的障碍只要有恒心终究可以跨越,那时间的隔阂确是无法消解的诅咒。
其实当程心得知云天明便是那个赠她星星的人时,程心绝望的反抗过,他不要云天明参加阶梯计划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但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云天明的大脑已被完全剥离并准备送往外太空,预设被三体舰队所截获用以研究并以此为契机充当人类间谍的角色。木已成舟,再无迂回的可能。程心执意在搭载云天明大脑的飞船上装了一小袋粮食作物的种子,虽然飞船的承载量每多0.1克在宇宙空间尺度上航行多花的能源都将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但是她还是执意将那袋种子带上了,她说如若三体人将他克隆出来,他会需要人类可以食用的食物。那袋种子里装的,是程心对于云天明会活下来的执念,也是她的遗憾和爱。
一个不求相守甚至不求你知道、只为守护的纯粹的爱人,大概就是刘慈欣对这个残酷世界所存留的最后的温柔吧。
1379号监听员对元首说:
“我是个小人物,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没有人会注意带我,孤独一生,没有地位没有爱情,也没有希望。如果我能够拯救一个自己爱上的遥远的美丽世界,那这一辈子至少没有白活。”
在三体星球接收到地球信息的时候,一个不想地球被殖民的三体世界监听员对地球发出了警告——“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你们的方向上有千万颗恒星。只要不回答,这个世界就无法定位发射源。”但是对于人类社会早已绝望、一直期盼着更高等的生命来对地球重新洗牌的地球监听员叶文洁受到消息后,在难以掩盖的激动心情中即刻便回复了。1379号监听员以生命为赌注发来的警示,仅是他因为在茫茫宇宙中多看了一眼这美丽梦幻的蓝色星球。一个距太阳系4光年外的外星生命对地球的爱,似乎也给人以动容。爱,并没有特定的界限。我可以爱上一个人,自然也可以爱上一滴露水,一个星球。刘慈欣仅用短短的几段文字,便送予了我们一个诗一般的故事。
从此以后,星空对于我而言不再仅仅是一个童话般的存在,它有冰冷,有温情,有故事,也有爱,却不再梦幻。每一束到达地球的星光都穿越了人类难以企及的时间的界限,在这以光年而计的距离里,它又经历了什么才进入我们的视线?或许它一路见证了恒星的死亡,行星的陨落,无数陨石的擦肩而过,也或许它一路什么都没有见到,它见到的第一个美好的事物,就是一双如它母星般璀璨的眼眸。接着,他们或许会相视而笑——她/他笑,是因为恰逢初见的欢喜;它笑,则是因为似曾相识的温暖。
我用一个过于俗套的开头,想给你讲一个特别而动人的故事。最过可惜的不过是,你只听到开头,便已觉乏味难耐。
其实《三体》中的浪漫处处可见,我上述的内容不过其中寥寥。只是这种浪漫并非肥皂剧里的玛丽苏情节般的露骨和显而易见。这种浪漫透着大气磅礴的沧桑感,给人以不真实的真实,摄人心魂——几千万年后,沧海桑田轮回无数,我对你的爱却亘古不变。爱和生存,是《三体》永远的主题,也是永恒的争论点。如果两者只能择其一,你会作何选择?如果说生存是爱存在的前提,那撇弃良知与爱而换得的一线生机的人类是否还能称作人类?如果说世间万物唯爱至上,那人类因爱而走向毁灭时为何又有那么多的不甘与无奈?如果你通读整本书,你会发现,刘慈欣最终,还是选择了爱。他说,“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02 关于责任与死亡
如果说《三体》是一部挑战普适价值观的小说,我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书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是人皆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就连太阳系最终也进入了二维空间成为了一副色彩斑斓的巨画,最后的最后整个宇宙都要归零重生。死亡比比皆是,但是刘慈欣并没有花很多笔墨去描写死亡,似乎就只是那么冷淡的叙述了一个事实。他笔下的死亡都是一瞬间的事,就如同真实的死亡一般。
或许将责任与死亡挂起钩来,会让一些人觉得不舒服,但这却是这部小说整体基调下的现实。如果说你的死亡可以换来人类的存活,不管是多一天还是多一个世纪,你是否会愿意?更甚者,如果说你杀死一个并无任何过错的普通人却可以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让人类得以延续,你会不会选择痛下杀手?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人来说,杀死别人和结束自己的生命相比要更加离谱和难以接受,毕竟杀死别人是在别人无意识的情况下剥夺了你本无权干涉的他生的权利。
而这两种充满矛盾的责任与死亡在这部小说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刘慈欣没有给出绝对的是非对错,他只是尽量客观的记述了一段历史。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罗辑发着高烧被逐出小区,在荒郊为自己掘墓的情景。他的墓不仅是为他自己掘的,也是为整个三体世界和地球文明掘的。我不知道他那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机械的在掘墓,冷静近乎冷血的专注着可能的死亡。他利用雪地工程在太阳周围布散油膜物质以把太阳核弹链布置成三体星系的坐标,并用摇篮系统的负触发控制起爆开关,一旦他死亡该系统就会自动向宇宙广播三体星系的坐标,太阳系同时也会暴露,罗辑以开枪自杀为威胁建立了黑暗森林威慑,最终的结果是三体世界妥协。威慑纪元间人类与三体世界维持着融洽的和平,由于智子封锁的解除以及三体世界源源不断的向地球传输着高级的科学理论及技术,人类的科技水平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但罗辑并没有得到他应有的未来,红烛一双人。庄颜和孩子在威慑建立的第5年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但两年后又离开了,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原因是什么,社会上的普遍说法是庄颜受不了他一人执掌两个文明的命运走向,觉得他太过于冷血无情而离开,这也是威慑建立多年后人民群众对于这个拯救了他们所有的人的评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形象在世人眼中从救世主一天一天地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和毁灭世界的暴君。但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我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事实的真相。我更相信是罗辑主动让她们离开的,为了保她们一世平安。
在这之后,罗辑开始长达 62年黑暗森林威慑的控制权,成为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发丝——执剑人。其中54年都在地下掩体度过,对人们的不满和欲加的审判都没有理会,终日面对着一堵白墙逼视着三体世界,54年间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年事渐高以及大部分人对他巨大独裁权力的恐惧,政府决定替换执剑人。
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度过了这半个多世纪,他身上同时存在着两种互相矛盾的东西——他肩负着守护地球文明的责任,也执掌着一瞬间便可将两个文明毁于一旦的生杀大权。54年面对着同一堵白墙一言不发,这又是何等的心智才能坚守下来。最后的最后,罗辑选择在冥王星上,人类为地球文明建造的墓地里,同过往的所有一同坠入了二维空间中。他本可以和程心一起离开,但他却选择了同地球文明一起毁灭,他说他老了,走不动了,就在这儿,挺好。他作为地球文明的守墓人,确实再合适不过了。但是我也总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充当了一个守墓人的角色。当罗辑决定向永恒开战的那一刻,他已舍弃了自己的一切,不论是生命还是其它的什么。关于自己的结局,从一开始,他都知道的。
云天明大概是这部小说里争议最小的人物了,他生性冷漠不善言辞,也没什么精明的头脑和远大的志向,与程心大学同学,却也只是在一次郊游的机缘巧合下与程心说过一会儿话,他就这么被眼前这个拥有明媚笑容的姑娘吸引了,从此眼里心里再无其他,他太过于纯粹,纯粹的默默喜欢着她,别的,什么家国天下人类存亡,他其实一概不关心,云天明真的只为她。他会参加阶梯计划,也仅仅是因为程心让他参加而已。他会在地球危难时冒着生命危险从外太空向地球传达解救危机的三个童话,也仅仅是因为程心希望他这么做而已。他的责任如果深究,对他自己来说其实根本无关乎整个地球的死生,而仅仅是一个地球人——程心的期望而已。
但是不管他为了什么,他确实承担起了这份责任,他也差点扭转整个太阳系的命运。他在决定参加阶梯计划的时候,就已然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了。是被三体人俘获折磨,还是在外太空孤独游荡,甚至于他可能就永远就只是一个大脑,如太空垃圾般,最终伴随着宇宙的毁灭消失的一干二净。没人知道这跨越百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三体世界中存活下来的,注定悲剧却又不确定的未来,这是他所直面的比死亡还可怕的东西。但他还是去做了。这是独属于他的、责任与死亡的抉择。
丁仪,物理学家,83岁高龄(冬眠的两百年不算在内)仍在北大物理学系的教物理,带博士生,曾是史上最年轻的科学院院士,不喜欢数学上的极端不对称。我对他的印象其实没有什么开始,已经记不清他是何时出现在小说中,又在一种什么样的契机下出现的了。他的故事,于我而言,出现在他人生的尽头。“傻孩子,快——跑——啊!” 这是丁仪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出于他对死亡的敏感和下意识的反应。虽然这话单是这么听起来很傻,但是如果你真的从书中读到这里,我相信你会明白我为什么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实不相瞒,这句话赚了我一滴眼泪。
其实丁仪本可以不用死,他完全可以悠哉悠哉的过完一生,就做着他深爱的物理学研究,为世人所敬仰。但他却决定造访地球上到来的第一个外星来客——三体探测器,地球人给她起名叫水滴。没人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它绝对光滑的外表面似乎就在昭示着绝对的死亡。但善良的地球人总是有一种近乎于傻的乐观,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这颗水滴是三体人发来的守望和平的信物。丁仪一开始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执意要去做这样一个第一个接触外太空文明的人,他本能地知道自己或许回不来了,可是对于这超技术后面的超理论,他无法抗拒。他在临行前让随他去的两艘飞船都进入到了深海状态,以备随时以及高速度尽可能的逃离危险。而他,我能感觉到,并未有能活着回来的打算,因为他并不相信人类这两百的进步有什么质的改变,毕竟他这个两百年前的原始人还能在大学教物理,但人们却已然对自己取得的成就感到无比的满足了,而这种满足感是致命的。事实证明,丁仪的直觉是正确的,也由此引出了“黑暗森林”世界下的现实——“毁灭你,与你有何相干”。
丁仪在死亡来临时,想到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就是让身边的孩子们赶紧走,虽然估计话音一落他也意识到无论是谁根本没处可逃。于他这个冬眠了两百年的人而言,身边的一切都是孩子般的存在,他最后的最后,也还是在关心着自己身边的孩子们是否能活下来。而他身边的所谓的孩子们,在意识到他的话里含义后,第一反应是下令让周围的舰队尽快疏散,只是话音还未完全发出,他们这些在水滴周围的人就已瞬间气化了。而这颗水滴瞬间便以接近于光速的速度毁灭了地球刚刚发射升空的、想要对三体世界形成威慑的两千多艘星际战舰,唯一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丁仪出发前叮嘱进入深海状态以备瞬时加速的量子号和青铜时代号两艘战舰。
似乎所有人在面对死亡时,都没有任何的崩溃与纠缠,有的只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于丁仪来说,物理学是他毕生的追求,他心甘情愿为这些他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认知的超理论献身,他知道没有归路却走的从容,只是挂念着孩子们的生死。而与他一同前去的隶属于联合舰队的科学家们,本质上来讲都是军人,所以他们下意识的反应,体现出来的则是作为一名军人的职责。其实不光是他们,还有后来的白ice(丁仪的学生)以及他的队友们,在探测二向箔时面对死亡的那一霎那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并在死亡前尽可能多的向地球反馈观测信息的行为举动,无一不让人动容。这是作为科学家的,有关责任与死亡的命题。
章北海,是一个关于这个话题不得不说的男人,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关于他,我觉得如果不去书中探索,是没有办法认知的清的。这个隐忍又果敢的真男儿,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灭的军魂。他是一个军人,他只是一个军人,他只能是一个军人。他是一个绝对的军人,却难以评价他是否是一个绝对的好人。
他曾为了推进光速飞船的建造而有计划的杀了三个有着极高成就的科学家,只因他们极力支持的方案在章北海看来是错误的道路。他一直极力伪装着自己是一个绝对的乐观主义者,在军队中各处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时,他仍坚定不移的相信人类是有未来的,或者准确来讲,他是要让别人去相信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他认知中的人类的未来,只有向外太空逃亡。而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可以全人类出逃,他所思所想仅是如何为人类文明在宇宙中留存下一个不灭的火种。而他自己是否算在这个留存的火种中,从未思考过。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用近两百年的时间去筹划这个出逃的结果,且当他带着自然选择号出逃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而后来因为资源不足必定导致四艘舰队中有三艘也被毁灭成为能源供给时,他晚了半拍按下攻击指令而被蓝色空间号舰长褚岩先一步毁灭时,他看破一切所露出的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就已经说明,对他来说,确实谁活下去都一样,重点只是有人能最终活下去。而他犹豫的那半秒,似乎也是他钢铁般生命中唯一的柔软。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没有永恒的敌人或同志,只有永恒的责任”。
可以令章北海欣慰的是,褚岩确确实实完美的继承了他的意志。而这一点我相信在他知道褚岩早自己一步发动攻击时就已了然于胸。我一直想不明白,但也似乎懂得,章北海为什么最后会有那一刹那的犹豫,这个曾经不动任何感情的杀了三个好人的人,这个瞒过了所有人的人,为什么最后的最后,会犹豫了。我想若让我给一个解释,那就是岁月。
至于褚岩,有的人喜欢他喜欢的要命,有的人则恨他入骨。他是刘慈欣小说中的一个异类,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犯过错误,只有他一直以一种坚定且冷血的姿态做着绝对正确的选择,甚至连一次失误都没有。不管是杀伐果断的毁灭自然选择号,并在其毁灭之后将所有人的尸体留下作为食物供给,同时也在其毁灭的原地建了一个小型墓地用以纪念这些为了人类得以延续而死去的人们,还是后来利用四维空间有条不紊地劫持他们的追击者万有引力号。有人猜测他是接受过思想钢印的人,但书中却也没明确指出过,只有些许暗喻。但不管怎样,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在面临同样处境下我没办法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他确实是最后的赢家,以至于在数不清几千万年后,宇宙大广播时,还能有星舰文明的语言出现。人类文明以另一种姿态走到了最后。但这也不禁让我扪心自问,这样的文明是否还能算作地球文明?
最后我要提到的这个人,是程心。如果说别人责任的履行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这个女人的责任似乎就是带着所有的遗憾和遭遇不问过往地活下去。她是云天明爱了一生的女人,也是地球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执剑人。罗辑在位是风平浪静的太平盛世,但罗辑却被世人所唾骂;程心接任后的五分钟里,三体世界的打击警报就已敲响,程心在选择与三体世界同归于尽还是地球单方面毁灭上,选择了后者,以至于连黑暗森林中别的星球对于地球的打击到来前的那几十或者几百年的安稳时光都不再有了。但人们却选择了理解,并对这个肩负起重担的女人投以同情及安慰。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刘慈欣借书中的一个人物,智子(三体世界放置在人类社会中的机器人间谍)做出了很完整的解答——“当人们选择程心做执剑人时,人们就已经选择了爱而不是生存”。
与程心竞争的几个执剑人,任何一个接任罗辑的位置,三体人都不敢贸然出手,但是却偏偏是程心接替了这个位置。三体人对于程心的威慑度计算结果,是0%。托马斯·维德,程心曾经的上司,曾因为要阻止程心参选而想要谋杀程心,结果失败,自己搭进去一条手臂且进了监狱。他谋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知道程心不适合做执剑人,他才是最佳人选。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三体人对于他的威慑度分析是100%,而罗辑的威慑度也就只有91.9-98.4%之间上下浮动而已。他是个偏执的疯子,可世人也只看到了他是个偏执的疯子。多年后,在研发光速飞船的问题上,维德又再次与程心发生了分歧,维德的做法可能会使部分手无寸铁的人们死亡,但是光速飞船的研发却又可以决定整个人类社会的走向。程心坚决不同意少数人无辜的牺牲,由于之前对于程心的承诺,维德尊重了程心的决定,放弃了光速飞船的研究,维德被移交军事法庭判处死刑。但其实若是真的按照维德的计划来进行,或许人类也不会走向全体死亡的结局。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但是结果都是程心做了一个又一个从未来视角来看极为错误的决定,世人却一直在选择理解,并不排除少数人的责骂但最起码整体走向是“我们理解她”。程心这个人物设定一直都在被人们所诟病,包括作者刘慈欣在接受城市画报采访时都说——“写这个人就没想过让读者喜欢…她只考虑能不能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平安。这种人有牺牲精神,能够为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准则牺牲生命,但这也不能改变他们自私的本质”。但是说实话,我是极为不喜欢她,却也没办法责怪她的每一项决定。毕竟如果放到现实中,又有谁能从未来视角看问题呢。她随时准备着为了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牺牲,甚至很想死,但一次又一次她都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甚至说作为最后的太阳系人类,她不得不活下去。
我曾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作者选了一个这样的人活到最后,但是我似乎也明白,因为她是最能代表地球上普通的大多数的人。
03 关于正义的大多数和偏执的极少数
褚岩和章北海是一类人,但也不是一类人。对于章北海,我极少看到读者的口诛笔伐,大部分都在惊叹于这个刚强的男人铁一般的意志,但褚岩则是褒贬不一甚至贬多于褒。其实我觉得世间万物都有因果,章北海的那半秒犹豫,就证明他不可能带着星舰文明走到最后,如他成为掌舵人,星舰文明迟早会毁在他那霎那的犹豫上。这是宇宙中的生存法则,不遵守就要被淘汰。但也正是因为他那半秒的犹豫,使得这个近乎冷血的人只是近乎冷血而已,读者的反应仔细想想其实就像极了小说中世人的反应,或许这话会很讨打,因为小说中的世人并不是什么很讨喜的角色。但事实上,我们确实都会偏爱柔软的人,不完美的人,有遗憾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更像人。所以我们会对他们的失误报以谅解与同情,这样的人更能引起我们的共鸣。但对于坚硬的人,世人并不看结果,只论那狭隘的对错。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维德和程心是一对非常典型的例子。维德很偏执,偏执到对于自己和他人的生死一概看的很轻,他只专注于人类最后是否能存活下去。但程心代表的是普适价值观及道德,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祸害他人,不管这种“祸害”在长远看来并不能算是祸害,但是当下的良心谴责,就会使她无法承受。刘慈欣曾说——“牺牲良心是最难的事情,比牺牲生命要难得多”。程心时刻准备着为人类的生存献出自己的生命,我知道若是只牵扯到她自己的性命,她一定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从容赴死,但是巧就巧在每次她要做的决定,都关乎无数他人的生死,而她的选择每次都是摒弃未来,拯救当下。你不能说她错了,毕竟若你是那即将要被无声无息消灭的普通人里的一员,你一定会觉得程心做的是无比正确的,甚至会觉得她就是圣母本母。但如果跳脱出来去冷眼旁观,你就会认为她是圣母婊无疑。这个矛盾点无解,只有角度的区分而已。
其实仔细想想,这部书中出现的人物,或者说是有过较为重点的刻画的人物,都属于偏执的极少数,不论是为人类生存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的汪淼、罗辑、云天明、章北海、褚岩、丁仪甚至于小人物史强……还是由于文革对人性感到绝望最先向宇宙广播地球位置企图让外星生物前来殖民的叶文洁、对人类无止境的破坏环境而感到深恶痛绝从而无比支持三体人消灭地球文明的麦克·伊文斯,都是偏执的极少数,但因为是极少数,所以都偏执的不尽相同,每一个都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而关于正义的大多数,似乎除了多次出现的“众人”这个群体称谓,就只有程心一个代表,但因为是大多数,所以也正义的并无差别,程心一个也已足以说明一切。这本小说,其实也昭示着这样一个现实——能改变世界的,一定是那些偏执的极少数;但最终的结局,一定是成全了正义的大多数。这句话我说的并无褒贬之意,只是单纯的去论述这样一个事实。因为放在现实社会中,令人齿寒的暴君希特勒也应属于偏执的极少数,历史的结局是大多数人的胜利,这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也庆幸我们看到了。而放在小说中,即便当时维德当选执剑人,也只是能保一时太平而已,或者说只是能保在那样一个时间段内三体人不会进攻地球而已。但作为极为偏执的少数人,维德会不会像罗辑一样安静的守着这把两个文明的钥匙就完全不得而知了,作为极少数的先决条件,就是没人能真的看得透,能被看透的,也就不叫极少数了。再退一万步讲,维德真的像当年的罗辑一样安静的守着那把钥匙直至更换下一届执剑人,那么谁又能保证下一届的执剑人不会是一个像程心一样的人呢?就算下一届还不是,那下下届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程心只是一个代表爱的符号,而正义的众人迟早会托举起这个符号。所以看似偶然的结局,其实也是一种必然。
其实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爱与生存,孰轻孰重?没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即便现在能一口咬定某一方的重要性,谁又能去验定真假呢?所以说也只会是说说而已。我只能说,书中,这个几乎被所有读者所厌弃的、但在我看来又确确实实代表着绝大多数的程心,坚定不移的选择着爱。
后记——关于未来的未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关于未来的未来,我能说些什么,或者说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些什么。只是脑海里有那么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一直笼罩着我。很多人都说这部作品是一个悲剧,这我并不能认同,因为我不觉得以悲喜来评判这部小说是合理的。这部小说给我的感觉,远超过悲喜两字所能表达的含义范围真的太多太多了,但我也不知道哪一个简单的字眼可以完整的表达我的感受。所以就随便想到什么说什么吧。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对一本书的理解,也反映着一个人的性格特点,甚至有些平时难以被发现的隐藏型人格。所以,这篇很长很长的随笔,若是你有耐心读完,说不定也会发现一个与你认知中的有些许不同的我。我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在这本小说中若有一个我的角色,那我大概会是一个普通人,可能只是那种在维德看来可以扔去做炮灰的普通人,也是刘慈欣口中自私的人。虽然我真的很崇拜罗辑、章北海那样的备受争议的英雄,但我知道我永远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若说我有什么成为那些少数人的那种很基本的潜质的话,那大概就是我是一个不会随波逐流的人,我绝无可能去责怪一个面壁54年撇弃了自己的一切、掌握两个文明生死却也使两个文明同时存活在世上的人,也不会说仅仅因为维德的偏激而否定这个人整体的存在价值,我不太关心公众对于事情的对错判断,我对任何问题都会有我自己的认知。但归根结底我成不了那样偏执的极少数人,因为普适价值观和道德是我的做人根本,我没有办法站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大爱面前以绝对的理性的看待问题,牺牲少数拯救多数我都绝对做不到,更别说牺牲多数去拯救少数。良心的谴责是我不能承受之重。我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去看待程心的选择,我会觉得若换做是我也同样如此或者说做的不会比她再好了,只会更差劲。但这也并不妨碍主观上我真的不喜欢她。这样说来我很矛盾,但这本小说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一些不被提上明面儿的终极问题在这部小说中被反复的提及蹂躏挫骨扬灰再回炉重造,可是依旧不会有什么标准答案。我一直觉得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自诞生以来就是矛盾的存在,因为要是追求极致的完美统一,那宇宙应永远维持在高维的和谐中,也永远不要有任何的生命形式得以出现。有生命就有争斗,有思想的诞生就会有矛盾的涌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相伴发生的,无从逃避。关于未来的未来,谁都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走向。我并不想说什么那就让我们活在当下专注于眼前就好了的陈词滥调,却发现除了这种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词句可以替代。这大概也是众多矛盾中的小小一个吧。其实想想书中那几千万年的光阴,也不过是一梦一醒之间,我们的所拥有的时间,真的不过是寥寥而已。既然如此,有梦就痛快去做吧,有爱就无所顾忌的去追吧。我始终觉得,遗憾终归是有的,任你怎么做,做的再好,也还是会有,遗憾这个东西,它绝对属于墨菲定律的范畴。但是如果遗憾有一个比较级,那么比起你做过什么,你没做过什么而产生的遗憾会更加的难以释怀。
其实偶尔想想未来,会更容易让你对于你的当下有一个更加清醒的认识。我们这代人,没有什么冬眠技术,别说什么千万年,我们甚至都跨越不了百年的时间界限;也没有光速飞船,能让我们在有生的百年里跨越空间的隔阂造访外星世界。所以啊,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按自己的意愿走完这看似很长实则短暂的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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