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里那双竹节筷子是男主人从某个江南小镇带回来的纪念品,女主人喜欢那筷子的材质与颜色,一直舍不得用,干脆放在了书架里当做摆设。左左和右右就那样并立着靠在一起,不多说话,偶尔还有羞怯的渴望,就像恋爱中的男女,等待一场婚礼的到来。 暮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书架里那双竹节筷子是男主人从某个江南小镇带回来的纪念品,女主人喜欢那筷子的材质与颜色,一直舍不得用,干脆放在了书架里当做摆设。左左和右右就那样并立着靠在一起,不多说话,偶尔还有羞怯的渴望,就像恋爱中的男女,等待一场婚礼的到来。
暮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就像南方梅雨时间缠绵的雨,左左的眼睛里也像落了雨,她有些想念小镇的那片竹林。右右揽她入怀,温柔地安慰:“有爱的地方,天涯亦如故乡。”他们看着窗外开始憧憬,憧憬着有一天被放在餐桌上,身体相缠,一起品味盘中的酸甜苦辣,分享每一天的味道。
突然,一双稚嫩的手伸了过来,抓起左左,左左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摊在一张画布上,小男孩画画的时候洒了油彩,正手忙脚乱地用左左来揩拭。只是一瞬,左左身上的竹节绿就看不到了,整个身体被一片彩包裹着,刹那间,朱颜变色。女主人发现的时候,连声惋惜,也只好将左左随手放在桌子的笔筒里,留待以后继续用来揩拭意外的油彩。
熄了灯的书房里一片静谧,书架上的书在进行激烈地辩论,右右无心去听,一个人高高地站在角落里,落寞地想念着左左,他甚至不知道那只突然而来的手究竟把他的左左带去了哪里。他一天一天的盼着,慢慢地,竟然有些憔悴,粉亮的绿色竟然有些黯淡。一本关于爱情的古老的书摇着头咬文嚼字:“这世上但凡成双的物什,总是有情的,知情的人且莫拆散这要好的双双对对。”书架上的书们看着沉默不语的右右,止不住地叹息,恨那写字的文人们,怎不来给右右安排个美好结局。
落了单的右右似乎不再是女主人眼里的风景,但是终归舍不得丢弃,索性顺手放在了橱柜的筷子架里。右右在成双成对的同类之间更显孤单,愈加黯然。
有一次,男主人修理堵塞的下水通道,随手抓了落单的右右过来,右右的身体浸在残羹冷炙和冷水之间,一颗残存梦想的心终于彻底的凉透。
就这样,曾经相偎的一对佳偶,一个躺在厨房的下水通道旁边,身体失却光泽与色彩;另一个静立在书房的笔筒里,身体沾染了越来越多的色彩。
左左和右右在各自的孤单里,永远的想念和等待,等待重逢却又害怕重逢。他们都明了即便再重逢,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了对方的伴侣了,这样的身体怎能和对方一起去品尝人生佳味。而更怕的是,让昔日恋人看到自己今日的容颜憔悴。于是,只有怀想,怀想是永恒的,借记忆里的完整美好今日的孤单。
过了些日子,这一家开始搬家,女主人将无用的物什统统扔弃,左左和右右在心里默默向对方告别,带着诀别的心情。
落雨天,垃圾箱里不再有江南梅雨的美好,一片酸臭之味,像是拥挤而又寂寥的老人院,一群残破不堪的物什絮叨地怀念着各自美好的时刻。他住在垃圾箱的左侧,邻居们喊他筷子老头;她住在垃圾箱的右侧,他们喊她筷子老太。是啊,他们都老了,生活的磨难让他们的身体有了隐隐的裂缝,只有想念依然茂盛地生长着。这一生,上天只给了一个伴,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恰好合适的另一个。
环卫工人来焚烧这些垃圾,垃圾箱里一片混乱,哭泣声、尖叫声、辱骂声交杂在一起,只有住在左边的他和住在右边的她沉默不语。烟火开始渐渐升起,物什们在火里四处奔跑,人群嘈杂,他和她被挤到了一起,相遇的时候,他和她错愕了一下,有些熟悉,又有些犹豫。终于,火在他们的尾端燃了起来,露出了斑驳表面之下依然光鲜的竹心。“左左!”“右右!”他们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在别人的慌乱之外,心神安然地拥抱着。火,烧了起来。
谁敢说,这是一双没有共同品尝过味道的筷子?这一生,他们尝尽了那想念的滋味,在暮色苍苍的年纪,左左和右右终于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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