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春 昨晚上山看月亮真亮。今天立春,今年立春和二月二隔了年,感觉差很远。小时候二月二是春天的开始。说立春:立春开始,枯叶告诉小草:往外拱!一夜功夫,小圆叶草和枯叶握手,互相拍肩膀,一冬啊,真不容易!然后各自努力,枯叶腐朽回归土地,小草向上奔走天空
一、立春
昨晚上山看月亮真亮。今天立春,今年立春和二月二隔了年,感觉差很远。小时候二月二是春天的开始。说立春:立春开始,枯叶告诉小草:往外拱!一夜功夫,小圆叶草和枯叶握手,互相拍肩膀,一冬啊,真不容易!然后各自努力,枯叶腐朽回归土地,小草向上奔走天空。
我这几天进出医院,医院是对兴奋,娱乐,发展,GDP等有力的提醒。护士的年轻飘逸就是对病人最真切的关怀,大夫如果不收红包,工资还应往上提提,比起农民种植庄稼,公园的园艺工弄花草,大夫观察分析各种病和病灶的扩散容易抑郁。对医生,我应多一些理解,多给鼓励。医院大门口一棵老柳树,一生面对一拔一拔患者,没抑郁,它此刻全神贯注,思考着今年春天至夏天的绿度而且立即行动。我建议医院门口,栽上树,走廊多养盆花,配点轻音乐,或鸟音,音量稍低些,越多越好。
从医院出来,顺江边走,看天,立春的天地风水是在说:你都说些什么什么呀,别和春天说话,春天很忙。江边天空云层,一层层拉直了用力推举太阳奔向正午,对岸朝鲜,朝鲜岸边的一排树,像我小时候的篱笆,很直很稀疏,还有楼,据说是面子工程,江水拉一条线,我就看见小时候我的一幅图画,用蜡笔画的:一座房子,房顶太阳,四周离笆围起来,,圆是圆,方是方,向日葵黄,草绿和花红。我的童年至青年都不完整,中年才稍稍丰盈了些,比如我的对安定和宽阔的心情,不再那么急迫和追求,是静和等,顺水而行,我就听到了近水远山,听到了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林海的《死亡》、《母亲》,好的音乐不会把你听烦,比如梁祝,二泉映月,沉重和悲伤绝不是音乐带来的,音乐主要是缓解悲伤,大多时候,它引导着理顺着悲伤安然地向前流淌。
哭。是一种深刻的交流。独自一个人哭,和天地交流,今早我老婆和我哭,我很幸福。
在医院陪的护人没有床睡觉,如果每一个病房贴墙边加一排陪护床,哪怕窄一点设置,也不会占多少空间。医院忽视了护理者的健康,护理患者的有的就是患者,容易倒下或抑郁。一切法律、制度、规章、工作要点都应该是向上的善的,为弱者和穷人,最起码不忽视他们,不欺辱。一个人,也不要砍树和随便踩死一个蚂蚁。
我观察水流的缓急,潮涨落,云舒云急,山色每天的走向,月亮的弯度,岸边石阶一棵小草的经历,我的工作量其实也不少,至于意义,是我自己赋于我自己的。
今天立春,我头晕。头晕是当下我的状态,对秩序的一种怀疑,我旋转一下,站稳站不稳,在我,都是对现实一种温柔的抵抗。
二、春分
今天春分。查资料:“春分,昼夜平分之意,此时太阳直射赤道,春暖花开,莺飞草长,宜农作”。古诗云:“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种树,是一项高贵的体力劳动,胜于写诗,诗写歪了多挨骂,树长偏了却成了风景,树的优点多是人所想而不及的,比如安分守己,净化空气,顺其自然,以阴凉救人。三十年前,老尹家小六子射弹弓掐掉了我家门前的杨树尖,我胆小老实,当时没有表示强烈抗议,后来这棵杨树就偏了岔长,虽也强壮伟岸,却一直没消除我的耻辱感。
春分这天植树,树就站在春天的正中央吧,平分昼夜,与阴阳合,虽土质差些,必也长得健康、中庸、祥和。猜想古人种树,像弄诗作文的字斟句酌吧,一镐一锹,慢悠悠地栽一棵活一棵,比现在集体上山插红旗、媒体录像,要低调而且成活率高——只是半夜床喂牛,又大早地叫醒了甜梦中的妇人,怕是要挨骂的。
北方物候比南方迟许多,春分了,锦江山大树还竖着清冷的秃枝,坚持着要听一声春雷再发青吐绿。傍晌,太阳挂得高了,一只孤单的喜鹊在最高的那棵槐树尖上,穿着简明的黑白服装,举止沉稳,如伊斯兰女人或西方修女,保守谦和,向着蓝天无声地礼拜。那边的树上麻雀几只,让太阳晒舒服了,叽喳高叫,和去年这时候的情境差不多。去年春分,我曾写过这样的句子:
傍晌午的阳
晒热了一棵树上的鸟鸣
树上的冬天
生出了几枚会叫的叶子
这样,我没用什么心思
便找到了春天在枝桠间的几个落点。
我还清楚记得1995年3月1日,丹东街道两旁的迎春花已经全面开放。树下,见一块不大的石头,低头想寻一只蚂蚁,看看它如何攀爬这巨大的峰岩,未得。趟地种苞米还得些日子。
万物是渐变的,点连成线,循环往复。古人科学而诗意地为一年的光阴,找到了一些美好个点,比如:立春、惊蛰、春分、夏至、立秋、冬至,现代人的脚步越走越快,不肯在这些点上,哪怕立一立脚,分一分阴阳昼夜、前后左右行走的方向。
三、惊蛰
2019年3月4日,晴。7:30,看见一只松鼠站在树上。双耳直竖着,两只毛笔头儿,跑着一路写草书。松鼠跑在雪地上,上坡下坡,像扬子荣划着雪撬穿越林海雪原。鸟的叫声比冬天多了些音儿,老太太树下唱青藏高原,唱蓝月亮,鸟不爱听,一起飞走了。我从路边仰着头看树,树的大枝条往蓝天里伸,也想扭转一下身子,转不动就又向天上再伸了伸。雪是为了快点见到春色才化掉自己吧?雪消失了自己融进土里,山坡上的草根喝几口雪水,还是太凉了。树的芽苞无声鼓胀,山似乎比冬天更加沉默稳重,阳光留在窗前的光影变得方正了一些。在大地的掌控之中,春天从里到外即将发生迅速的变化,但除了喜鹊的叫声有点躁动,大地仍没有太张扬的迹象。
去年这个时候,就这山,就这块地,已有几株小绿草睁着眼打量我了。有一棵树上还满是球球蛋蛋的黑果,它们一直不落,想跟春天交待什么?大柞树叶也不落,它是有心把苍老枯败示给新绿看的。
大自然掌握着自己的脚步,立春慢了,惊蜇就快几步,清明也许是跑着来了。
3月5日,惊蜇。今天我注意到,山色已开始变化,绿色没显露,但有了出发的动向,画家能画出来,文字不好形容。我想了半天,说“树的色彩开始温暖”,还是太俗。惊蛰是天上的一位,惊堂木一拍,大声说:都起来吧!容不得婆婆妈妈。
许多新的细节正发生在每一棵树上:韧皮部的水流的速度,木质部有力的聚合,叶芽花苞的喘息。
山上新来了客人——其实是主人吧——一种鸟,细嘴长身,眉有白纹,毛色旧,有着汉朝女人的朴素。树下老头儿把京剧唱得字正腔圆,唱到细处正是这鸟的鸣转。人跟鸟学了本领,比如发音,造飞机,导航,自由梦,北京鸟巢。鸟如果参加人代会,大概每年要提同样的议案:种树。是啊,鸟巢哪里在北京,全在树上啊。
忽然想,北极的惊蜇是什么样子?北极熊能嗅出十几公里外母熊的气味,准确地踩着母熊的脚印,一路想象着并最终实现了最寒冷最热烈的爱情。它能嗅出天地间发生的一个叫做“惊蜇”的气味吗?谁又说不能呢?这比如,我相信:锦江山的某一只喜鹊,在今天的黄昏,在某个枝杈间的那一声噪喊,表达的是对惊蜇、对落日、对树巢的感恩和倦恋。还有,一只蚂蚁正在精密地用触角,接受惊蜇的信息,比如空气的温度,土地的湿度,甚至月亮与地球的距离,太阳处于宇宙的位置。
四、立夏
隔卧室的窗,看高楼围着一块天,天很蓝,像深井,没有鸟,飘几朵云,唱“归去来兮”。
今天立夏。我腿让车撞了,一瘸一拐,向大地索要给我的春色。如果早几天上山,我能看到紫地丁打骨朵。我今天的心情,多少有点像小时候的某一天,城里来照相的师傅,我出去玩了,哥姐在家一人照了一张,我知道了别扭得直想哭,又犟着追去邻村,补拍一张相片回来。
肉身一直愉悦需要伤痛来提醒,这叫补偿吧。这几天,我捧着《爱默生随笔》生涩地读,终算领会一点点。老子也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看大树发叶,却绊了一跤,爬起来见树枝上抽出一缕缕大叶,原形、原色、原质。不那么疼了,把腿搭上树干看周边的景物。
风一直在晃动稍高起的白花和长条的绿叶。野蜂三只,一只在花上劳动,一只钻去草叶的下面问候一只散步的蚂蚁,另一只有黑熊的体态,轰炸机一样雄姿,巡视着草地的上空,意在进攻或守卫。静观一棵树,可以领略春天的全部:叶子一把把抽出来,有着腰刀出鞘的力量,树的内里,大水溪流上下奔走。今晚的月光,将落在每个草叶的肩头。树的上面,天越来越高,群鸟一掠而过,是云撒了一把黑米。
大地的物候,有统一的原则或规律在推动。
立夏,我描述她:依在春天的大枝上,看绿叶抽刀,催花恋爱。大地吸收雨水,大树渐渐成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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