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年一进入腊月,农家似乎就能提前嗅到新年的气息。首先,忙碌一年的大人,陆续收拾起自家的农具,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喜迎新年的到来。腊月20日一过,街上便搭起肉架,肉架旁并排支起几口大锅,有农家“散养”的生猪不断送来,邻里诸家一结合,“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每年一进入腊月,农家似乎就能提前嗅到新年的气息。首先,忙碌一年的大人,陆续收拾起自家的农具,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喜迎新年的到来。腊月20日一过,街上便搭起肉架,肉架旁并排支起几口大锅,有农家“散养”的生猪不断送来,邻里诸家一结合,“兑钱”将整头猪“批了”(买了),然后由屠夫给杀猪分肉。猪杂碎归屠夫,算作支锅钱,屠夫戏称这副杂碎叫自己的一点“出息儿”。酒客多或办喜事用杂碎的人家,只需掏五块钱,便能拿走包括整个猪头,四个猪蹄,外加心、肝、肺、肠、肚等全套杂碎;在今天不过半个猪蹄的价钱,但在那个时候,不是预备招待特殊的酒客,一般人家不会买它。
过年时,小男孩儿会将自己积攒了多日的“钢镚”,从口袋角一股脑摸出来,毫不吝啬的买挂“小鞭”,躲在墙角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拆散了,然后放入口袋,时不时掏出来燃放一、二响,那种炫耀,“显摆”的真是得劲!
活泼天真的小姑娘,一到年跟儿,更是喜出望外,“腊八——祭灶!新年——来到!小妮儿——要花!小孩儿——要(鞭)炮!老婆婆——要衣裳!老爷爷——打饥荒!”她们三个或五个成堆儿,十个或八个成群儿,脚下跳着皮筋(舞),口中唱着童谣(歌),歌声此起彼伏,旋律铿锵优美。这歌声,这旋律,直至延掩在庆祝新年的鞭炮声中……
“腊八——祭灶”,不过是老黄历。自我开始记事儿起,从没目瞩过真正的“祭灶仪式”。“祭灶(芝麻糖)糖”,倒是“家家户户年年买,老老少少个个吃”。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上香笼,年三十(儿)、吃饺子(儿),年初一、拜邻里,年初二(儿)、串亲戚(儿)”——这首民谣,至今仍然在原阳黄河岸边“黑岗口”一带“留传”。在我的家乡,吃过“祭灶糖”,过年的序幕就算拉开了。
童年优雅的记忆里,雪和年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系,只要天上开始下雪,年很快就要到来了;哪怕一个冬天不下雪,春节一到,雪准从天上飘下来。因此,在我还弄不懂啥时间是春节的时候,脑海中就给“春节”刻了个“记号”,那就是:“天上一下雪,春节就要到了!”。直到上了小学,才渐渐明白,原来雪和年不是“亲戚”,不过两者都喜欢在“冷的时候出现”而已。
童年,我非常喜欢过年下雪。平时,虽冬季下雪也不少,但我还是觉得比不上过年下的雪。平时下雪,除感到冷以外,没有别的特殊的感觉。而过年下雪则不同,那雪下得有活力,下得有激情!正是因为如此,童年,每遇过年下雪,娃娃们堆雪人我必参与其中。而且,不惜小手冻得通红,不惜弄湿袄袖被罚打屁股,一定要将雪人堆成大大的,然后找个红萝卜给“雪人”安个鼻子才肯作罢。
遥远的记忆里,似乎家乡还有小伙儿年前结婚,新娘年初二回门的习俗。
遇结婚热闹的场景,小孩儿只能是占个高处看看热闹,或掺和到抱幼儿“妈妈”当中抢个喜糖什么的,至于晚上新房里关门喝喜酒、闹洞房之类的活动,那都是大哥哥们的“特权”。即使偶尔混进去一两个胆大的小孩儿,最终,还是要被提着耳朵揪出屋外。毕竟,诸如闹洞房之类的“活动”,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多少还是有点“少儿不宜”。
年初二,新女婿“回门儿”算是出热闹戏。这天,一些大小伙儿顾不上吃午饭,提前就在村口“守株待兔”,拦到“回门女婿”,不管他如何“求情”或“敬烟”贿赂,脸上一定是要被抹上黑灰的。当然,有时也不乏一两个狡猾的“家伙”,午饭不吃就翻墙溜掉了。
过了初二,路上就陆续挤满了串亲戚的客流,南来北往,川流不息。客流中提篮子走路的居多;拉平车的次之;有时也会过辆“马车”;但最最耀眼的物件,要数偶尔才过得一辆的“自行车”了,车铃“叮铃、铃、铃……”一响,立马引来几多羡慕的目光。那个年代,自行车已算是“现代化”代步工具了。
我童年的时代,农家过年串亲戚,礼品不过三、五串柿饼而已,但礼轻情义重。尤其一个“情”字,确能体现到淋漓尽致。
记得六岁时,曾随祖母到姑奶家拜过年。那次姑奶好像是病了,半躺着(或靠在床头上),姑奶和祖母一见面,姑嫂俩就拉着双手亲切问候。姑奶说:“您岁数大来看我,真过意不去”;“您不是不大好(有病)吗”;“我得下来(床)说话”;“自家哩老姑娘,不多礼,不多礼”;“嫂您身体可硬朗?”;“托你福呀!”;“孩儿们粮食够(吃)吗?”;“托您福,都有余剩!”;“(奴)妞叫娘家(人)挂心啦(姑奶流出眼泪)”;“可别说,有个头疼脑热,娘家(人)不连心,哪个连心呐?(祖母撩衣襟擦去了姑奶脸上的泪花)”……。
该吃饭了,在祖母的指使下,我给姑奶磕头拜了年,姑奶高兴地从衣袖中摸出个手帕卷来,打开后从中拿出两张半新的“贰角”纸币给我。祖母见状,忙又从我手里拿回一张,说是给多了,孩子小,钱不会花,掉了可惜。我不情愿地退出一张给祖母,祖母放到了姑奶够不着的桌面上;最终,那张“贰角”的纸币还是留在了姑奶家。
我的童年记忆里,对过小年的印象不深,除了吃汤圆,放鞭炮以外几乎是空白。请问过父亲,老人家说不奇怪,那时候农村还没用上电,夜间熄灯瞎火,不热闹,多了也就是白天不定谁敲敲鼓,打打锣,不经意就是没印象。不过,童年记忆中对正月十九日的“添仓”端“灯盏”印象颇深:正月十九日这天晚上,小孩儿三五成群,大罗卜切开挖个凹口,搓个纸捻凹口里一放,“灯盏”就算做成了。然后每个小孩儿端一盏,到当年娶了新媳妇儿的人家去讨油,讨油时口中要念念有辞;如“踢踢您的桌,来年生一窝”;“踢踢您的柜,来年生一对”等等。嘴巧的自然讨得油多,嘴拙的小孩儿自然讨得油就少。小孩儿讨得油后,再把“灯盏”放在一起燃,谁的“灯盏”亮的时间长,证明谁的口才好。家乡有这个风俗,当年娶了新媳妇儿的人家自然有“油”准备,以免哪个“捣蛋鬼”唱出不好听的词句来。——这也算是家乡“年文化”乐章的一个小音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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