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红是我们镇子上出了名的疯婆子,我们镇子上常年游荡的疯子只有一两个人,他们经过时,我们远远的看见,奔走相告,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躲进了家里,偷偷的从门缝看这些人从镇子的街上走过。王老红衣着很凌乱,很瘦,肋骨清晰可见,佝偻着身子。她的头发很长,很蓬松
王老红是我们镇子上出了名的疯婆子,我们镇子上常年游荡的疯子只有一两个人,他们经过时,我们远远的看见,奔走相告,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都躲进了家里,偷偷的从门缝看这些人从镇子的街上走过。王老红衣着很凌乱,很瘦,肋骨清晰可见,佝偻着身子。她的头发很长,很蓬松,灰白凌乱的像个蓬松的球套在她的脑袋上,她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像是一个破了的毯子挂在上面,裤子也是,肥肥大大的,跟她的发色很相配,只剩下皮的乳房垂在她的胸前,很像济公,只不过,比他更穷。她从镇子的南侧远远的走过来,沿着路的一边。不时的翻找垃圾堆,偶尔停下来休息。她不乞讨,我忘记了镇子上的人是如何对待她的,至少面子上街上的人家都比较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记得有一年夏天,她的头发变短了,像个小老头。
她从来不向镇里的人家乞讨。镇子上的人不欺负她,但是也都知道生存的不易,对自己的血汗钱很珍惜,不会有多余的钱去施舍不相干的人。王老红不搭理镇子上的人,她睡在十字路口旁边,靠着一面墙,路的旁边就是姥姥家的商店。记得有一年,她好像很高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很多白炽灯的灯管,她挥舞着这些长的雪白的灯管,手持一端,摔在大街上。她脸上的表情很满足,摔了很多这样的灯管。街上的人们就在自家的商店看着这个手舞足蹈的老太太,这些看客们有年轻的,有年迈的,有的唏嘘短叹,像看戏一样,告诫着自己的小孩离她远一点。姥姥家隔壁男孩很淘气的跟他们家隔壁的男孩字拿石子去欺负她,扔在她的身上,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搭理他们的,恶作剧的行为不停止,她龇牙咧嘴对他们喊叫,像极了野兽呲牙的画面。
在我的记忆之中,还出现过一两个像王老红一样的疯子路过,他们年纪都很大,衣服是常见的丐帮服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王老红是唯一一个在镇子上呆了有了年份的,有姓氏的疯婆子。她总是不经意出现在我们的小镇上,有时候是房屋都覆上厚厚一层雪的寒冬,有时候是大家在外面乘凉避暑的夏日。每当她到了镇子上,家里的大人们总是很快的听到了风声,警告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要乱跑,王老红来了。镇子上没有人赶走她,就算是特别冷的寒冬,也没有人把她接到家里去,让她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我们穿着厚厚的棉衣时,她依靠在墙的那端,灰白色的头发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周围,她的乳房偶尔从破烂的大衣里面露出来,我在打量她,她只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视野里,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的离开和出现一样,没有声息。
我上高中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
她死了。
我从母亲的口中知道这个事情。王老红死了,好像是得病死了。
我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躺在病床上,就像姥爷去世之前,躺在床上的场景。她的头发是灰白的,很干净的躺在上面,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常年累月从垃圾堆里面找食物,常年的奔波与受寒大概是压垮了她。她死在家里面,是的,她有家人。我从母亲口中知道了王老红的故事。
王老红出生在一个封建地主家庭,没错,她其实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当年他们家还没受到毛主席打倒地主的影响,她生的富贵,长得又漂亮,所以在可以嫁娶的年纪后,她父亲为她安排了一门婚事。我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否有了心上人,她不愿意嫁过去。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嫁了,婚后不久,就成了疯疯癫癫的王老红。
他们家应该是落魄了,她的儿女住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她家人曾经寻过她,她一次次的出逃,又被抓回去,一次次的像个无休止的循环一样,后来的后来,终老在自己的家里。
我一下子又想起街上的小霸王们拿石子远远的向她扔石头时,她的闪躲。
一下子又想起来,我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的打量她,她坐在地上,倚靠着墙,那时候还是花白的乱蓬蓬的长发像个帽子一样遮住了她瘦削的脸,她看见了我在打量她。她掠过我一眼,没有哀伤,没有任何感情的看看周围是不是安全的,她慢慢伏下身,蜷起身子,背对着我,不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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