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打工

发布时间: 2019-03-13 03:50:03 来源: 励志妙语 栏目: 散文 点击: 120

决定进老宋的包工队不是我一时的冲动,而是我对当时临时工岌岌可危的未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忧虑和不安。 从临时工到民工的角色转换,其实又有多大区别呢?有人这样不置可否地问。我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也不在乎他们会对我这个人有怎样的看法。 在过

打工打工

  决定进老宋的包工队不是我一时的冲动,而是我对当时临时工岌岌可危的未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忧虑和不安。

  从临时工到民工的角色转换,其实又有多大区别呢?有人这样不置可否地问。我不在乎他们怎样看待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也不在乎他们会对我这个人有怎样的看法。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艰辛地跋涉在生活的边缘,是的,我一直没弄明白生活的真谛,我被生活牵着跌跌撞撞地前行着。

  打工,成了我的生活常态,我从一个工地走到另一个工地,新挖开的地基,砂石,水泥,钢筋,安全帽下饱受风日侵蚀的脸庞,迷茫的眼神,漠然地扫过身边活动着的或者静止着的一切。脚手架林立,拥围着的混凝土和钢铁的肌体,在无数个日升月落的浇筑与拼接之中,渐渐呈现出构成城市元素的初始模样。

  卷扬机,塔吊,工程车,升降,起落,转动。我的肌肉紧绷,热血在全身奔流。新鲜,激动,忐忑,一起涌向我的心头,我精神抖擞地走在工地的土路上。

  工友注满了迷惑与不解的眼眸,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在单位多消闲,非得来受洋罪,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何止是缺心眼呢,我缺的东西太多了,而最主要的就是我没有固定工作,也正是因为这一条,我将缺失很多东西。比如,优越的生活和舒适的环境。

  我所待过的那家三产单位,忙碌的时候不多,通常的表象就是比较清闲,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这些临时工将朝不保夕,不定哪一天就会彻底“清闲”下来。我的忧虑和不安就是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生发出来的,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即使看上去我和我的临时工工友们的生活波澜不惊,悠然闲适。

  也许,我就是属于在逆境中讨生活的人,平静如水的日子,我的心底却惴惴不安。当我忍受着烈日的炙烤和寒风的侵袭,在喧嚣的工地挥洒血汗的时候,我居然精神倍增,活力十足,心底的忧虑和不安不知道跑哪去了。看来工友没说错,我还真的有些缺心眼。

  包工头老宋笑容可掬地说:“好好干吧,后生,让你带个班咋样?”

  老宋的话虽然没有让我受宠若惊,但也让我的精神一震,要知道,在那个三产单位,我从徒工做起,好几年过去了,技术倒是学得还行,却改变不了临时工随时会被打发的命运。

  随着三产单位的不景气,所有人都在混日子,混工资,谁都不知道还能干多久,就那样耗着,只要单位不辞退,就没有人自动退出,并且还有人怕被辞退而讨好领导们。

  人都说腰是最软的,弯下腰也许就会捡到很多想要的东西,可是我不会弯,我怕弯得厉害而折了腰,然后再难直起来。

  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始终不认为命运是注定的,得过且过和乐不思蜀才会注定一生碌碌无为,谁想做一辈子临时工,谁想被人瞧不起呢?我想这应该是每一个人都不乐意的吧!

  选择进入包工队是我人生之路上的一个节点,是转折点,也是新的起始点。而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虽然荆棘丛生,历经坎坷。

  我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虽然我只是从临时工变成了民工,本质上似乎没什么改变,但是我认为包工队虽然艰苦和危险,却比平平淡淡、半死不活地在那个三产单位做那些修修补补的活儿要刺激和鲜活多了。我不怕苦和累,但我就怕看不到方向,我怕浑浑噩噩的日子。

  包工头老宋是我原来所待过的三产单位的正式工,挂着一个不管事的工长头衔,每天也乐得逍遥自在不用干活。不光是他,单位的正式工只要挂个头衔的都不用干活,没有头衔的,被放到班组里的是一些从来不和领导说话,也不听领导说话的人。

  老宋是否也感觉到了无事可做的乏味,他没说过,但是他费尽周折地承包下一部分工程,却证明了他对无聊现状的不甘心。

  到底是大工地,喧嚣热烈的气氛,和以前三产单位的萎靡萧条真是天壤之别。看着这样的大场面,我心底窃喜,看来这一步没走错。

  看着我喜形于色的样子,老宋非常及时地提醒我:“我知道你挺能干,但是包工队和在单位可大不一样,不会那么舒服的,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老宋的话我相信,因为我之前领教过四川工程队的紧凑节奏和劳动强度,个人老板要赚取最大的利润,两个人能干的活绝不会让三个人干的。

  老宋的包工队人员混杂,除了极少数跟工程干过几年的熟练工之外,大部分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乡民。哪像现在,最起码也得临时培训一下,才能上岗。

  于是,每个工队的带班班头便起着带头的作用,说白了就是哪里没人愿意去,班头是第一个去;哪里没人敢上,班头得先上。要是像如今,按工作量分包给各个小队,谁做得多谁就挣得多,那就省心多了。

  自由散漫,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老宋新招来的民工们的特性,也是当时许多包工队的通病。老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黄而泛黑的大板牙因激动而探出了嘴唇外,唾沫四溅地指责着每一个偷懒的人。

  假装听不见,或者茫然四顾。老宋每次都会被面前遭数落的对象的无动于衷气得脸色红了泛青,青而转黑。

  我给老宋支招儿,老宋听了,黑脸瞬间变红了,像一只被抢了食的公鸡:“娃娃呀,那可是钱呀,来的容易么?你当说一句话那么简单哩?”

  没错,我支给老宋的招儿就是:给弟兄们多加点工钱。

  工程一开,紧锣密鼓,每一个人都在忙碌。进度,进度。老宋跨开两条大长腿,把项目部到工地现场的路反复丈量着,鞋底磨破了没有,我没看到,羽绒服倒是先挂开了一个大口子,自己却还没有察觉。我笑老宋,是不是跑得有些热,拉开口子散热呢!老宋“哈哈哈”地露了一下大板牙,拿透明胶带把口子粘上,继续在工地上晃来晃去,既滑稽又可笑。

  十天,二十天。十米,二十米。

  从地面到高空,矗立起来的主体,横亘在空中的钢梁,看着就让人心底发虚。几个焊工紧紧抓着出口边的脚手架,死活不肯再往前迈一步,面前四十公分宽的钢梁,从脚底通向对面的节点,就是这十几米的距离,把每一个人都唬在了原地,挪不开脚步。

  “等我拴好安全绳再过!”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息着加速跳动的心脏。空中凉飕飕的风从脚底升起,目视前方三米,一步、两步、三步,胆战心惊地向前迈步,每一步似乎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其实,走过去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工友们接二连三地走了过去,大胆并且习惯性地走过几次以后,工友们渐渐地能在钢架上行动自如了。

  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战胜了自己,就意味着成功。道理谁都懂,只是心理障碍难以逾越,还有缺乏第一次的践行经验。

  进度越来越快,框架越来越高,心跳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软爬梯贴着钢梁在空中摇摆,塔吊的吊钩等待第一个攀援上去的人解钩,爬梯也需要第一个人去固定。我不怕,这是说瞎话,心跳的感觉是什么,心脏剧烈地跳动的感觉是怎样的,我的手抓住软爬梯的那一刻,体会的淋漓尽致。多少年后,当我偶尔看到建筑工地上高高的框架时,依然能回味起那种久违了的悸动。

  老宋在下面不停地催促,当我攀到离最高处只差一层钢梁的时候,我俯视着老宋大张着的嘴,工地上的各种嘈杂声淹没了他的叫喊,我骑在钢梁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边大口地喘气,边大骂老宋。老宋在我顺利摘钩,固定好爬梯下来以后,望着身背工具顺爬梯而上的工友们,问我在上面说什么,我说:“我让你上去试一试飘飘欲仙的感觉,你咋不上去呢?”老宋的黑板牙又露了出来,绽开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哈哈,有你就行了,我就不用上去了!”

  老宋把整个队伍的管理权交给了我,我最初的目标实现了,我竭尽所能地施展着自身的能力,而与此同时,我的人性中的缺陷也渐渐地显露了出来。我能够吃苦,能够边干边学,在工程中凸显自己的能力,也能够和工友们打得火热,却很难和领导层沟通。

  老宋说:“你只要把工队带好,把工程进度赶上去就行,我去应付领导们!”

  随着工程的进展,工作量越来越多,劳动强度也越来越大,项目部只给正式工成立的食堂,开始给一些加班加点的工程队提供方便,民工们也可以去食堂吃饭了,只不过需要每天上报吃饭的人数。工友们每天干最苦最累的活,一下工地就可以吃上喷香的饭菜,疲乏的工友们快乐地期待着这一顿肉菜的诱惑和那一刻难得的短暂舒缓。

  我和我可爱的工友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苦累与艰险,还有这点缀在劳作中的快乐。

  工友们常常打趣说,每天早晨我的那一声“开工啦!”最不好听,而中午那一声“收工吃饭啦!”最好听。我也是,对讲机里喊出来的“中午多少人吃饭”,听着就让人舒服愉快,而对讲机里喊出“你们是怎么干的,下来开会!”,就很让人忐忑不安。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每一个人都会很快习惯,因为这就是工地的日子。

  人与人之间地位与身份的不同,往往会让一些人自以为高人一等,显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就像那位姓张的工长,某一天中午开饭前,在对讲机里极其不耐烦地喊:“嗨!报个数,中午几头猪吃饭!”虽然他不是站在我的面前喊话,但我的眼前立马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让人心生厌恶,并且想狠抽一顿的脸。

  我的怒火似乎被中午炙热的阳光烤燃了,我有些口干舌燥:“噢!要是连你算上二十三头!”

  项目部食堂大厨的手艺真的不错,做那么多人的饭菜,居然那么喷香入口。张工长端着一碗肉菜,目光阴郁地盯着我:“你小子行,敢骂我!”

  我看得出他的阴险,他想给我穿小鞋。我把嘴里嚼着的一块肉咽下肚,嗓门往高提了提,大声说:“要不要把那句话在这里重复一遍?”

  正在埋头吃饭的工友们闻声都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我和他。他左右看了看,再没言语一声,端着碗走出了食堂。他显然明白他说的那句话被我在这里再重复一遍的后果,眨眼之间他就会变成肥猪头。

  工友们漠然的外表和茫然的眼神,并不代表着工友们迟钝与愚笨,每一个人都有不可侵犯的自尊,即使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们和我一样,为了生活得好一些,吃苦流汗,甚至流血都不会在人前显现。漠然的外表,茫然的眼神,这不是自卑,也不是麻木不仁,这只是把梦想和希望隐藏在内心世界的一种表象,也是自我保护,自我调节的最简单的方式。劳动不丢人,不劳而获才是可耻的。我从不认为作为一个劳动者就低人一等,从前是,以后也是。

  我和我的工友们攀爬行走于建筑工地的框架钢梁之上,我们无暇顾及远处的风景,唯有精神的高度集中,紧绷全身的神经,才能感觉得到遥远的希望与幸福渐行渐近;唯有伸展开有力的臂膀,挥洒浑身的力气,把来自世俗的轻视与傲慢随汗水摔落出去。

  我在十多年的打工岁月中,我没有因为艰辛的劳作而迷茫与低沉,苦和累让我的身体愈加强壮,磨砺与经历让我的人生愈加丰富。而今每每忆及,都会让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回到了那些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深深刻痕的打工岁月。

  编辑点评:

  其实,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体现一个人的价值所在,只是工种不同,想法不同。一个人经历了打工生涯,在艰苦困境和人们异样的眼神中,体会非常多。无论怎样,打工生活丰富了人生阅历,也给自己留下了丰厚的精神财富。一座城市的显赫,离不开那些民工们的艰苦劳作,是他们用汗水和不畏艰险地攀登,也是用他们的灵魂铸就了林立的高楼大厦。虽然他们因为干的是苦力活,经常一身泥巴一身臭汗,但是,他们有着自己的尊严,他们有着自己心中的梦想,他们需要大家的理解与友善,他们渴望温暖与关爱。他们为了老人和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背井离乡,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们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在他们心里,只有多出苦力,才能多赚钱,给家人撑起一片天空。他们活在底层,无奈地隐忍做着最繁重,最脏的活,看着建起的一座座崭新的楼房,他们内心是欣慰的。岁月如流沙般地流逝,在磨砺着打工者的坚韧和执着,他们有着自己的爱与担当,他们有着钢铁一样的脊梁!此篇文道出了打工者的心声,推荐赏读。感谢作者带来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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