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黄昏下,校园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随这冬季肃穆的旋风沉浮着。夜幕即将落下,霓虹照常续着从未停息的喧哗与骚动,至下一个黎明前稍许安歇。刚从紧张备考的期末考试中解脱出来,突然又开始了悠闲自在的小学期,殊异甚大又无缝衔接的节奏让我慌了阵形。
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被自己的多虑压得无处安身,关于人生的定义总有不同的人声四起,就好像是万 花之前眯起了眼,你忘了自己最初想摘的那一朵,等到睁开了眼睛,你会发现你连何为花何为叶都辨不出了。只要手里稍有一物而不至于空荡,就满足得脸圆心胖, 不问他事。日子带着气态的虚空在膨胀又膨胀,你以为那是饱满的,结结实实的快乐,结果在那些隐匿了光线的暗洞里,你发现那些快乐都是纸糊的,一点儿阴湿就 黏着冷,贴在心里。
沿着前人说的绝无危险的路走着,却迷了几回路;走在别人的地图上,几个转弯,却不知身在何处。 心思几经蹉跎,你终于在心里歪歪扭扭地写着自己想要的事物的定义,知道了你要去的地方的名字。你开始想象你是自己人生的骑兵,要开始日夜兼程,要开始日日 练兵,为自己的人生打出块河山来。你像个第一次摸到自己心跳的人,狂喜不已,可是那些涂着闪光的字眼却还是一动不动躺在纸上,失效的魔法是唤不出精灵的, 你的表情就像是从一块被风剥蚀的石头上复印下来的,满是粗粝的疑虑。所谓的梦想是不是就是自己给自己缝制的皇帝的新装,是不是就是年轻时那些虚张声势的标 题,或者就是一场梦里呓语,一醒来就干瘪在枕畔?你的眉头皱出个打不开的结。
你看那些衣色鲜亮的人站在千帆尽远的倒叙楼头, 数着当初的辛酸,说着那些不易,你突然觉得那些 你从未踩到泥土上的梦想真得是死有余辜。你试着把梦想从飘渺易散的言语移植到真切的生活中来。用时间来浇它,拿心思来染绿它,甚至在梦里也撑着下巴,等待 着听见它破土的声音。你希望有一天一种鲜丽的香味浸泡着你梦境的里里外外,想着采摘一朵硕大结着露的喜悦别在时间的衣襟上。你顶着两个不断扩张的黑眼圈, 出没在想象中那片诡谲绮丽的森林,寻找着那些长着奇异开头的故事,就像个猎人到处探听着猎物的消息。
只是故事的发展不是那些直白得一 眼望穿答案的谜语,尤其是与梦想有关的故事更像一个奇幻的神 话,你永远不知道一路过来要与多少妖怪拼杀,要斩去多少庞杂拦路的毒草。可是有时候那些拦路的妖怪就是你心里变节跑出来的,它们的名字叫你的怀疑,你的摇 摆。这些妖怪来自你心里,深谙你心,知道你的穴位,你的命门,就像多脚的章鱼,把脚伸到你每个软弱的穴位里,让你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你在这样的自我辩驳中累得筋疲力尽,你觉得梦想就是小说里那面布做的鼓,你敲得手脚无力也敲不出一点声息,可是你又会想,没有那么一点盼望的青春真是冷清得只听得见时间被掏空的声音啊。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你被自己围困住了,一层又一层。
然而时间是个斤斤计较的木刻家,你以怎样的姿势站立过,它就一丝不差地在你身上刻下相应的纹 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在字眼的空隙里艰难地穿行,衣裳上也捎上了一些语言的碎屑,你能够在四周寂然的时候捧它们在掌心把玩;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以前的 心事排成行列在纸上依旧鲜活得带着温度。你只能惊叹,那些语句真的是密封时间最好的容器,只能感叹,自己虽然蹩脚,却也有个详实的从前来供未来念想。
偶尔有的一点零星微亮,很快地祛除你内心的失望又很快地熄灭;偶尔被别人的温热感动得不知所措,却又很快地合上那只敏感的耳朵,生怕它吃惯了糖果,再也无法经受冷嘲热讽。道路迂回,未来渺远,虽然这一路结结巴巴,而且来路凶险难测,你却知道这一路并不死寂,并不惨白。
周围的春天刺啦啦地喷胀着,一拨一拨的花盛怒般摊展着春色。红的触目,绿的明丽,世界鲜淋淋 地,好像从一个昏沉漫长的冬季里突然睡醒,美得不知方物了。你端坐在这样春光流溢的世界里,黑眼圈在脸上盘踞,眯着的眼睛被没遮没拦的阳光蛰着,依旧是不 知前路,微光幽冥,依旧是呵暖手心。战战兢兢地在纸上投放下一尾尾词语的锦鲤,可是心里蓦地想起冯唐那句诗: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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