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总说爹是个“犟种”,说他从出娘胎就“邪”的很——说白了就似老顽固一个。苦笑间,我不知拥有这般奇葩的爹是幸还是不幸,只晓得一般情形下都会顺应他的心。 家有希特勒似的爹,很多时都让人无奈甚至尴尬着。譬如咱不晓得头发被卷成“波浪”或拉成直线是什么滋味,更
娘总说爹是个“犟种”,说他从出娘胎就“邪”的很——说白了就似老顽固一个。苦笑间,我不知拥有这般奇葩的爹是幸还是不幸,只晓得一般情形下都会顺应他的心。
家有希特勒似的爹,很多时都让人无奈甚至尴尬着。譬如咱不晓得头发被卷成“波浪”或拉成直线是什么滋味,更不晓得身着“奇装异服”是怎样的风情……不仅如此,老爹对自己也很苛刻,只穿娘亲手缝制的棉衣或千层底,甚至他对布料也要求严格——必须是质地舒软的棉布。而是他老人家还有一嗜好——爱喝点酒,对酒也相当考究,这“火候”当然只有娘才能把控。
“晶儿娘,给我烫壶酒。”从我记事起,每当午饭时老爹总眯起小眼,一脸祈盼地吩咐着。娘也不多话,总一路小跑,你瞧她东屋炒菜,西屋取茶壶,南屋找酒盅,北屋将水烧……待到炊烟袅袅散尽,那股浓郁的酒香已氤氲在风中,伴随菜的香味一同袭来。“嗯,这酒好香嗷!”我吧嗒着小嘴,狠狠地吞咽着唾液。“臭丫头,来一盅?”爹的脸有点绯红,他递过一盅酒,那酒儿还幽幽地散着热气。“好!”我举起酒杯,瞬间这盅酒儿落入口中,只觉热辣辣的液体沿着食管缓缓下滑,五脏六腑也随之“燃烧”起来。“咳咳。”我夸张地咳嗽着,眼里溢出泪水,小手扇火似的摇摆不停。“哈哈,我的傻丫头,喝酒要一点点的品,才能捕捉到它的韵味。”老爹憨憨的笑着,露出高高的牙床。“我这缺心眼的丫头,咋这么虎呢?”娘有点嗔怒:“好在这酒是纯粮食酿的,不伤人的。”我泪眼婆娑地望着老爹,满心的困惑:“这怪怪的玩意,爹咋对它情有独钟?”此时老爹已醉眼朦胧,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喃喃自语:“这可是咱们陵县人自己酿的酒,酒香纯正,好喝且不上头……”老爹的话让我惊诧,在我眼中这辣辣的、涩涩的白酒远没有娘的茶末好喝。
不过我喜欢看爹饮酒的样子,那神情看似销魂;喜欢看娘为他温酒的身影,喜欢看她红彤彤的脸颊或溢满幸福的眼;喜欢听他们聊天,那话题总无关痛痒,譬如围绕一杯茶一盏酒都能侃上半天……那时的日子很清贫,称得上捉襟见肘,但一杯粗茶、一碟素菜、甚至一坛廉价的老酒都能让人满足。
不知年轮转了多少圈,只晓得暴躁如雷的爹逐渐温顺下来,而温柔的娘亦早已弯曲脊梁,甚至更加孱弱。忽然有一天,爹在酒后竟潸然泪下,看着他萎缩在角落,我的心也被揪了起来。谁会晓得,晴天也会打雷──济南府的教授下达的“判决书”让人断肠,“胃癌”这可怕的字眼竟和娘有了牵连。好在她老人家大字不识一个,依旧兴高采烈:“丫头,把诊断书放好,我们复查时还用呢。”只是待她转身,看到我们沮丧的脸便会困惑:“这是咋的了?一家子蔫头耷脑的,像霜打的茄子?”“没啥,这臭丫头或傻小子老跟我作对:他们给我买的酒老不应口,远没有我们那时的散酒好喝。”爹的眼有点儿红肿,叹了口气。“爹啊,我给您买的可是好酒啊,很贵的。”我噘起嘴巴,满眼的委屈。而哥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哈哈,我说呢?就为这点事难为孩子,你这老家伙真是个犟种。”娘笑得很灿烂,将满脸的褶皱绽放成一朵晚菊花:“也是,好酒不在价钱的多少,你们咋知道你爹爱喝哪一口呢?”娘叹了口气。
此时太阳已越过头顶,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土坯房内的石英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我们和爹焦灼地搓着手掌。爹的眉头紧皱,紫红的脸颊阴沉的可怕。我咬着嘴唇,屋内屋外甚至邻家间穿梭不停,我那病重的娘跑哪去了?
待我兜兜转转从街市回来,嫂子已将美味佳肴端上了饭桌,一股浓郁的香味再次袭来。这酒香竟如此纯正,像极了以往。“嗯?哪来的好酒?”老爹夸张地嗅着,样子极其贪婪。“这是老酒厂才酿的新酒,听说还历经大师指导的呢!”瘦削的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蠢婆娘,你跑了那么远的路只为这坛酒?”爹的嘴角抽动着,脸涨的通红。“哈哈,那有啥?快尝尝好喝不?”娘疲惫地倚在炕头上,一缕阳光穿过玻璃窗搭在她的肩头,阳光里的娘笑得很温柔。
只见爹缓缓地举起酒杯,将唇慢慢地吻向酒杯,然后深情地嗅着,最后伸出舌头轻轻地触摸到那晶莹剔透的酒滴……“太好喝了,晶儿娘。”忽然爹扭过了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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