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奶奶再见到她,是在重庆。她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回来了,她询问我是否有空,想和我聊聊天。我当时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走向了尾声,她要和我告别。我推掉所有的事,去了重庆。一路上,我心情很沉重,做了很多假设,那该是怎样一个壮烈的场面,我们要以怎样的方式告别。我到她家的时候,她戴着老
齐奶奶
再见到她,是在重庆。她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回来了,她询问我是否有空,想和我聊聊天。
我当时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走向了尾声,她要和我告别。我推掉所有的事,去了重庆。
一路上,我心情很沉重,做了很多假设,那该是怎样一个壮烈的场面,我们要以怎样的方式告别。我到她家的时候,她戴着老花镜,坐在厨房外面的院子里摘豌豆,她看到我来了,她笑着对我说,你来了啊!就像是那些年,每次我走进病房,她说的一样。
“你是不是特别爱吃豌豆啊,我记得每次在医院食堂有豌豆的时候你都打的特别多,今天我们吃豌豆哈。”她说。
我想过我见到她我会哭,但没想到是在这句话之后,是啊,所有最深沉的情感都来自于平凡。做饭,吃饭,聊天——她讲了这些年她的游历,她被不丹深深震撼到,她在寺庙的生活,我也讲了这些年我的生活。我们都没有说彼此的牵挂与思念,事实上,所有深刻的情感的表达都不是互诉衷肠,而仅仅是,我心里一直住着你,我知道,就好。
我和齐奶奶就是这样。
我要离开的时候,我们互相拥抱,她说,这怕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不要紧的,在晚年遇到你,已是恩赐,你好好的啊,不要畏惧,总有我为你祝福。
那一刻,我相信她掉下了眼泪,只是,我永远都无法得知。离开的时候,齐妙回来了,她见到我很吃惊,后来她告诉我,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我还惦念着她的母亲,她说,那一刻,她已单方面与我和解。她觉得这个世界有一个陌生人(至少对于她来说是的)那样真心的记挂着自己的母亲,这是一种福分,不应该有任何形式的恶意。
大概两周后,齐奶奶就过世了,齐妙给我发来信息,她说,妈妈走的那天晚上,她养的小仓鼠也死了,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圆满吧。在齐奶奶的葬礼结束后,齐妙对我说,我们有个约定好不好,我们一定一起去一次不丹,去妈妈最后生活的地方。
这是我们的约定。
没想到,我们先在大理相聚了。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齐奶奶,我们互相讲述了彼此那里有的几乎所有能够想得起的关于奶奶的记忆,好似这样,我们就会让她离我们近一点,也好似在这样的表达中表白彼此,我们没有任何的缝隙。齐奶奶在最后回国之后,和之前非常的不一样。她平静,坦荡,接纳她生命中一切发生的事,她会有情绪,即便在情绪面前,也是那样的接纳自己现在的情绪是那么坦荡的允许。
她讲述了她见到不丹的国王时的事情,他们坐在地上聊树木的生长,天空的变化,牛羊的感受,我当时很诧异,其实我的潜台词是——好不容易见到国王怎么不聊点有价值的问题,比如身为国王怎么会没有政治野心呢?比如老百姓为什么那么幸福呀?
奶奶看出了我的诧异,她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很容易得到的,国王也很容易说出他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但有什么意义呢?而我们谈论的生活和当下,才是一个国王真正的智慧。
我说不上奶奶究竟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可能就是那份坦然吧,那种坦然的背后是——我已不在乎生命的答案,我的心里已有,它是否正确,我并不关心,我只想活在这个当下——当下,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是不丹让奶奶变得寂静,还是奶奶自己让她的生命得以安宁。
这个答案,我曾试图追逐过很多年,而当我真正踏入不丹的土地,过了不丹真正的生活之后,而今,我也不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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