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遇到雪晴姊妹俩了。雪晴，盼娣两个孩子一起跟我打招呼：二子叔，你弄啥去？

　　我说，回市里。恁这弄啥去啦？

　　雪晴说，刚从爷爷家来。

　　我说，磕头么？老秦给恁俩多钱压岁钱？

　　俩人相视一笑，看着我，不作声。

　　我说，叔给你们表示表示。

　　雪晴说，不要，不要，每次见，你都给。

　　我说，叔穷，给不了大钱，全当是你们买点笔和本子，可不许乱花。

　　说罢，我掏出钱包，全是百元的，没有零钱，又合上钱包，说，那个，走，先去小卖部，请你们吃零食。

　　俩人半推半就地走向小卖部。

　　在小卖部，给孩子们每人买了点袋零食，从老板找的零钱里，抽出2张10元的，每人一张，并嘱咐她们，搁学校里，要好好学。咱村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了。

　　盼娣边吃着零食，边嗷了一嗓子，俺姐摸底考试，全年级第十！

　　哟，出息啦！

　　雪晴有点不好意思，说，运气好，运气好。

　　我问，将来想干啥？

　　雪晴说，考个好高中，好大学，将来把爷爷接到城里住。等挣钱了，还要请二子叔下馆子，好好搓一顿！

　　我哈哈一笑，请我吃饭，就免了。孝顺爷爷，这是其一，更要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要报效祖国，知道不？

　　她点头如捣蒜，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闲话不说，各自赶路。只是，我在感慨，老秦有这俩孙女，也不枉活一辈子了。

　　数数，村里的娃们，正在读书的，也没几个。大都是初中或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去打工了。

　　村里的很多父母认为，考不上本科，读大专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同样的，考不上好高中，读个三流高中，也是浪费时间与钱，还不如出门打工，干一个月，人家给咱一个月的钱，这多实在，多实惠？

　　他们看中的是短期利益，而忽略了孩子们的成长。也不怪，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再花冤枉钱，供一个大专生或技校生读书，学费，生活费，算算，一年也不少花钱。

　　咋算都不如进厂打工合适。

　　每一个大专生，技校生，都要感谢自己的父母当初没有放弃自己！

　　我这一代80末人里，至今都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有出息。

　　朝阳，目前来看，是没戏了。当年考上合工大的时候，何等威风？最终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你再是名牌大学毕业，家里没钱，买不起房，照样讨不到媳妇。到最后，落了个在乡下相亲的结果，想想，都滑稽。

　　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要被没有文化的乡下姑娘翻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的问题？

　　大个子，也没戏了。当年，因为身高1米9多，被特招进了大学，后进入省篮球队，一次比赛之后，腿受伤了，不得已，只能退役。

　　据说，后来在某小区当保安队长呢。在工作期间，与人打架，进了看守所，出来之后，就被物业开除了。

　　现在，整天骑着摩托车，赶集，摆摊，做套圈生意。

　　很多人都玩过这个游戏吧：摊主在地上摆一大堆玩具，顾客用塑料圈去套，套住的玩具，就归自己了。

　　梅子，学画画的，国美毕业，毕业之后，给人当了小三，被包养了。当然，这是光棍陈秃子传的。

　　说的是，大前年临近年关的一天，陈秃子内急，在梅子家的外墙根撒尿，就听到院内有动静，梅子的娘骂道：我咋生了你这个贱B，都四五十岁的人了，都能给你当爹了，你要嫁，我就上吊。

　　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但凡陈秃子知道的事情，村里人自然都会知道，且被传得很玄乎，各种版本都有。

　　梅子长得的确好看，王小二当年偷看女生解手的女主人公，便是她。

　　只是，梅子的现状很不尽人意。脑子受了刺激，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犯起病来，便光着身子在院子里疯跑。

　　听村里人说，约是前年，村里来了一队人马，全部穿着警服，到了梅子家。村里的很多人不知道啥情况，便凑了上去。

　　后，传出了一个较可信的版本：

　　包养梅子的那个中年男人，被男人的原配给杀了，原配也自杀了。这件事情，对梅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打那以后，梅子渐渐不正常了，久而久之，变得疯癫。

　　去年年初，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电工，日子倒也不愁，但，梅子的未来多半化了半个句号。

　　难怪村老干部老刘跟我说，几个娃，没有一个争气的！爹娘让你们出去闯，都忘本了。就你和雷子还算正经，那个小全，更白搭，瞎得很。

　　小全的事情，我知道，前些年，因为在市区抢劫，被判了好几年。据说，就抢了几百块钱，还把人给打了。

　　雷子，语文老师，就是当年约我一起考教师编制的那哥们。我没去，他考上了，正在教书。

　　在县城教书，工资不高，要还房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以上故事，表面上看，并无什么内在联系，而我却觉得关系大了，是可以抽离出共同点的。

　　看看我们那一拨人，几乎全军覆没了，也就剩下王小二一个人还在蹦跶，也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起起落落，很侥幸，至今，还没倒下。

　　从我们这一代开始，村里的人开始大面积地外出务工或求学，见了世面，涨了见识。

　　时代给了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伤痛。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在井底，也没什么不好。在乡下，种几亩地，养一些家畜，娶个老婆，日子虽不富裕，但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想填饱肚子的烦恼，其实并不算什么烦恼。

　　吃饱饭以外的烦恼，才是真正的烦恼。

　　可是，我们心不甘，一窝蜂嗷嗷叫地离开村子。从结果上看，凡趴在井沿往外看的，或走出井的，无不伤痕累累。

　　有时，我甚至天真地想，如果我们这一代娃们当初不走出村子，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