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居住在小村庄里,直到我死去,都未曾离开。前世的人说,这是一种痴情,后世的人说,这是一种枷锁。一个地方,一座房子,一种感情,一个男人。我叫久久。夏天刚过,带走了我十五年的过往。我的家乡在南方的沿海处,但不靠海,没有海鸟的飞鸣,只有甘蔗林被风刮过的沙哑的尖叫。那是一个出产甜甘蔗
自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居住在小村庄里,直到我死去,都未曾离开。前世的人说,这是一种痴情,后世的人说,这是一种枷锁。一个地方,一座房子,一种感情,一个男人。我叫久久。夏天刚过 ,带走了我十五年的过往。我的家乡在南方的沿海处,但不靠海,没有海鸟的飞鸣,只有甘蔗林被风刮过的沙哑的尖叫。那是一个出产甜甘蔗的好地方。但我家不种甘蔗,他们忍受不了那种苦与甜的交集,汗水淋漓间糖似的甜蜜。爸爸妈妈很少在家,他们需要钱,养活聋哑的独生女儿和四个体弱多病的老人。以及,那个尚在他们期待中孩子。这是一个失落的家庭,寄托在一个失落的小村庄里。仿佛没有出路的摸索。渐渐地,我不喜欢坐着拥挤的公交车去上学。老师刻板的脸孔像一把锥子一样锋利。我开始背着画板,跑到密密的甘蔗林里去消磨我的逃学时光。那里有甜得不可分拨的空气。一个静谧得不会流动的时空。我光脚穿着白色脏兮兮的球鞋,身上套着一件散发着松香味道的棉布裙子,头颅高高仰着,就是这个天地间的唯一公主了。但这种自由的日子注定是短暂的。十月,田里的稻谷,泥坝上的甘蔗,都到了丰收的季节。金黄的,碧绿的,勾起人们垂涎的欲望。康是我在写生的时候碰到的。他坐在土堆上吃着甘蔗,没穿上衣的身体露出健壮的肌肉,黝黑的皮肤里散发出一种健康的欲望。一个做苦工的年轻男人。我看向他时,他正向我投以打量的目光。但我没有仔细看,那天,母亲从城里赶回来了。奶奶站在村那头高高的坡头上,朝我挥着手里的红头巾。夜是寂寞的夜。隔离得分明的每一座屋子里,灯光只照亮了自己的领地。母亲背逆着光,在屋子中间坐着,手里捏着一张鲜红的成绩单。家里四个老人此刻腆着一张诚惶诚恐的脸,手里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有放心不下的,朝我使着眼色,眼神里多是惶恐和讨好。我面对着母亲站着。旁边堆着我的画具,本子和草稿。还有一炉烧活的火。母亲警示地看着我,她要我认错,要我改过。明明是亮堂的房子,我却像呆着黑暗里,犹如一条被抛上岸的干渴的鱼,找不到第三条岸。我想起奶奶曾告诫的话,她只需要我安安分分地当个乖娃娃,那些不安分的欲望本身不该出现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会画画的孩子鲜少诞生在这个冷漠的村庄里,会当画家的聋哑孩子更不应在这样的地方出现。它需要的是落后和贫穷,每一家每一户的自生自灭。临睡前,母亲把我的画具扔进炉子里,连同那些画,都烧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但我无能为力。火星子在灰烬中跳跃,终于也灭了。醒来时,母亲已经赶回去上早班了。我开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把燃尽的灰用裙子兜着,在甘蔗地里赤着脚,表情严肃地进行着我的葬礼。甘蔗被齐根砍断,被土掩埋的部分尖锐地刺伤了我的脚。混浊的血液把土地染成了沉闷的褐色。你傻呀!康抱起我,把我抱进了他当砍蔗工时搭的帐篷里。与他同来的人都离开了,只有他和他的帐篷,还留在最后一片甘蔗地上。不会落叶的南方。康仔细地为我处理了伤口。我没有说话,我从来也不会说话。他用白色的棉布缠上了我的脚。他开始亲吻它,亲吻着我的腿和手,我的脖子和嘴唇。衣服被撕扯时,我想起了火里尖叫的素描。我开始推他。他短短的胡渣划过我的让我感到痛苦。他的身体在我的身体上爬行时,脸上的快乐让我感到恐惧。他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们只是偶尔碰到了。他却要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赤裸的胸口上,感受他的颤抖。像一副快要烧尽的画,我只得沉默地接受,并且无能为力。他也快要消失了。如同所有被毁掉的画。我不再去甘蔗林。闭上眼睛也不会再嗅到空气中的甜味。相反,我闻到了一股,日渐浓郁的烧焦的味道。它来自我的身体。奶奶警惕地看着我的变化,混浊的眼球里会划过几丝不明的恐惧。我偶尔会听到她,神秘地在隔壁房间打着电话,似乎在恳请,母亲回来一趟。但,来不及了。夜里,我会想起我的画,我初认识康时,他在沙地上划着自己名字的手指。我不会再见到他了,我想,他走了,带走了我最后一副画。梦里。奶奶在身后追着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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