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玉泓图网络◐若说为过年而起的忙碌是一支激昂欢快兴奋的乐曲,那么剁饺子馅儿时的“嚓嘭嘭嚓嘭嘭……”声,便是最强劲的音符,将乐曲推向高潮,瞬间又戛然而止。母亲敬畏的很多,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敬畏多了,禁忌也就多了。年关年关,年就是一年里最重要最后的关口,平日里母亲与人
文/汪玉泓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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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为过年而起的忙碌是一支激昂欢快兴奋的乐曲,那么剁饺子馅儿时的“嚓嘭嘭嚓嘭嘭……”声,便是最强劲的音符,将乐曲推向高潮,瞬间又戛然而止。
母亲敬畏的很多,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敬畏多了,禁忌也就多了。
年关年关,年就是一年里最重要最后的关口,平日里母亲与人为善,谨言慎行,进入腊月母亲的敬畏之心更甚,蒸馍、过油锅、祭祖,这些重要场合,母亲断然不允许我们小孩儿在场。
童言无忌,口无遮拦,生怕我们冷不丁地撂出一句不吉利的话,得罪了神灵,而关乎饺子的,禁忌似乎没有,我们小孩儿可全程参与。
先是从萝卜窖里扒萝卜,窖藏了一冬的萝卜依然鲜嫩水灵,有的头上长出了鹅黄色的嫩芽,尾部长出了细细的长长的白胡须,很是好看。把嫩芽掰下来,那是很好吃的一道菜。
白胡须要用刀才能刮净,放在井温水里泡一会儿,用丝瓜瓤一操,水里一涮,泥土全洗掉了,换水再洗一货,干干净净的。
之后,切萝卜片,榨萝卜片,拧萝卜片,剁饺子馅我和母亲一起忙得热火朝天。
剁饺子馅时,家家户户可着全身的劲,故意把声音顶得高高的。
“当当当”“咚咚咚”“呛呛呛”各家各户用的刀不一样,钝快各不同,割的肉不一样,一年猪两年猪肉的劲道程度也不同,案板的材质不一样,桐木杨木枣木都有,用的力度不同,刀案馅儿相撞时发出的声音自是不同。
各成韵味,混在一起,高高低低,急急缓缓,此起彼伏,各个不同,错落有致,组成一首令人心醉沉迷的交响乐!和着那随风飘来的肉香,年味越来越浓了!
邻里邻居见面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年准备好了没有?快了,就剩盘饺子馅了。准备好了,饺子馅也盘好了,清等着吃了。
饺子馅盘好了,所有的为过新年而跃上手的忙碌,就此而止,划上了圆满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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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饺子当属大年初一早上,三十晚上的饺子是旧年的,是除夕。
父亲母亲早早地起床,父亲拢火放鞭炮,昭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母亲一个人包饺子。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一听到鞭炮声也早早地起床,和母亲一起包饺子。母亲包的饺子很好看,像元宝,偶尔,母亲也会包上外形像鱼、猪头的饺子。
父亲放完鞭炮后,在灶火烧锅下饺子。
饺子煮好了,憋锅了,白白胖胖的,冒着一丝丝热气,飘着一缕缕香气。
头两碗是决计不能吃的,一碗放在祖宗的牌位前,一碗放在老灶爷奶奶前。父亲母亲极尽虔诚地祭拜祖宗、老灶爷奶奶,我和哥哥弟弟妹妹恭恭敬敬地站立在父亲母亲后面,大气不敢出。
终于祭拜完了,母亲依次给我们盛饺子,第一碗是父亲的,第二碗是大哥的……
长幼有序母亲没有一句这样的话教育我们,全浓缩在一日三餐上。从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一直溺爱着我,娇惯着我,可在吃饭方面,没有半点含糊,从未依我的性子。
上学时,我下学走很远的路到家,饭早就做好了,我饿得肚子咕咕叫,母亲说,做活的人没回来,等一会儿,先甭吃哩,去,你出去瞅瞅看恁伯,恁哥回来没有?一定要等全家人都回来了才开饭,第一碗饭一定是盛给父亲的。
过年了,更是如此。母亲一一给我们盛好了,我用竹制的饺子叉,扎一个咬了一口,满嘴汁液,滑滑的,香而不腻,嚼了一口,全是肉不瘦不肥,萝卜经了肉的腌泽、滋润,居然和肉一个味道。
“哎吆,我吃住了五分钱。”我正在大口大口地吃饺子,父亲突然说,我们好奇地围了上去,只见父亲用筷子从咬剩半个的饺子里叨出一枚白晃晃、亮闪闪的硬币。
“我咋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姊妹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在饺子里扒拉寻找,“你真是有福人呢,甭找了,我就包了一个钱饺子。”母亲笑眯眯地说。
“啊,恁巧,那我真的是有福啊。”父亲喜出望外,满脸惊异。我们看着父亲,那个眼气呀……“娘,你啥时候包的,我咋不知道?”我问娘,“小孩儿家,问恁多干啥?”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吃到钱饺子的次数最多,每次发现钱饺子时,父亲是那样的惊喜,激动万分。
“老天爷真是有眼啊,老是照顾你。”“你恁勤勤,上天都看着呢。”“你恁下力,也真没白干。”……年年岁岁母亲说着不同的夸奖父亲的话。
偶尔哥哥也会吃到钱饺子,母亲我和弟弟妹妹从未吃到过。
有一年新年,我偷偷地攒了一分钱,悄悄地包进饺子里,在心里暗中祈祷能让母亲吃到,结果未能如愿,竟然让妹妹吃了去,母亲诧异,“我咋多包了一个?”
后来,我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过年时,包上一个钱饺子,我、爱人、孩子都吃到过,我很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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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后,一次闲聊中,我问母亲“俺伯真的是有福人,年年吃到钱饺子?”
母亲说“他有啥福,出了一辈子苦力,种了一辈子地,你们姊妹们多,拖累着,没享过一天福,就早早地去了。他是咱家的天,咋着也得把他肘上去,给他找点干劲。”
母亲眼里泛起泪花,似乎带着一丝羞愧小声说“每年包饺子我都做了记号……”听了母亲的话,我泪如泉涌,为父亲为母亲,也为那个年代,母亲那么体贴父亲,又有谁知道母亲吃的苦?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母亲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父亲总穿哥哥打下来的衣服。
一双凉鞋,破了自己用翻馍劈在火上加热,从废旧的破鞋上剪下一截做补丁放在断裂处,把它们粘接在一起,再穿,再破,再补,一双凉鞋前前后后全是补丁,补丁摞补丁,原本轻快的塑料泡沫凉鞋,竟重二斤多,变得无比笨重。
那时候我不谙世事,总在父亲午休的时候偷偷地穿上他的破凉鞋,那么沉,脚带不动,走路难,感觉好玩并暗自嘲笑他的扣。然而无论多困顿我们姊妹六人总能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准时穿上新衣服。
父亲很少笑,我有时甚至怀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父亲战胜了生活的苦难?
在父亲母亲的世界里,没有爱甚至没有喜欢的字眼,全是对全家人吃穿用度的铺排周转接济,对六个儿女的牵挂。
那一个包着硬币的钱饺子给父亲母亲的苦难生活擦出了炫丽的火花,给父亲带来了无穷的力量,从父亲喜出望外的惊异面容中,母亲觅得苦难岁月的蕴藉。
我无从知道父亲是否窥得母亲煞费苦心的秘密,或许父亲故意装傻,故作姿态地沉浸在母亲制造的惊喜中,也不得而知。
那年味情浓、包着硬币的钱饺子啊,囊括了那个时代的艰辛、疼痛与幸福,也悄悄珍藏着父母那厚重朴素、含蓄温暖、无比深情的无声无言的最深沉的爱……
*作者︱汪玉泓:供职于河南省.平顶山市人民银行,微信公众号「青眼有」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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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永不瞑目∣妈妈,我不准你老
这一包糖块,嚼出了人世间最纯真的甜
总有一种别样的生命,于孤独中精美绽放
钱饺子,包着父母亲无声的最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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