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许多人都还在归家赶路的时候,谈论离别似乎是不合时宜的,好比在一部电影的序幕就剧透了结局。纪录片《四个春天》的宣传语是“跨越山海,勿忘回家”,可短暂的相聚之后,就会像影片里真实记录的那样:春节过后,春日将至,燕子归来,人却总要分离。从北京到贵阳2400公里,从贵阳市到独山县近200公里,
在这个许多人都还在归家赶路的时候,谈论离别似乎是不合时宜的,好比在一部电影的序幕就剧透了结局。纪录片《四个春天》的宣传语是“跨越山海,勿忘回家”,可短暂的相聚之后,就会像影片里真实记录的那样:春节过后,春日将至,燕子归来,人却总要分离。
从北京到贵阳2400公里,从贵阳市到独山县近200公里,从独山县城到麻尾镇还有67公里。春节时,导演陆庆屹就要跨越这样的距离,回到遥远的家。2019年—2019年,他把春节回家时与父母生活的片段用 DV 记录下来,从250小时的素材里剪出104分钟,构成了他的电影处女作《四个春天》。
影片在豆瓣上评分8.9,陆庆屹本人也是10年的豆瓣网友,ID里透露了他对生活素朴的态度:“起床,吃饭”。
从1月4日院线上映至今,《四个春天》票房已破千万。这个数字自然跟“X狼X”之类没法比,但对于一部拍摄成本只有1500元的纪录片来说,能有这样的成绩实属难得。而在排片不佳的情况下,由影迷自发启动的放映就显得尤其感人。
为什么要想尽办法去看“别人家的父母”呢?因为在他们身上,你能看到温暖是多么实在的东西,像晒在被子上的阳光,像温度刚刚好的暖气。而这样一部家庭录影带式的影片,既不贩卖虚假的正能量,也不鼓吹那些时髦的、光滑而死板的生活方式,却能让人看到天然的诗意和真实而浪漫的日常生活。而且他们家的饭看起来特别好吃!
我喜欢这部电影,主要是因为这家人太可爱了。
爸爸是一位退休物理教师,会写春联写大字,会用电脑编辑音乐和影片,还会十几种乐器。不过在楼上房间里拉锯琴,发出“幽灵就在你身后”似的旋律时,还是被妈妈嫌弃地看了一眼。走山路时鞋底掉了,就用草绳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好玩得很”,一边还不忘记听听松涛。
走廊尽头,爸爸的箫声吹奏出《红河谷》
妈妈会缝纫,唱起山歌、革命歌曲、流行曲样样拿手,在厨房做饭,会一个人跳起舞来。她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口头禅是“哉哟”,英文字幕翻译作“Oh my God”。喝交杯酒时一定要爸爸看着她的眼睛,被冤枉时又拿着菜刀对爸爸说:“你来当律师,多少人要死在你的屠刀之下。”
片中的爸爸妈妈常在一起玩音乐,一起唱歌跳舞
出生于1964年的姐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沈阳。她唱歌也很好听,个性又开朗。2019年返乡时被认成了80后,她也就将错就错跟人家开起了玩笑。
哥哥10岁就去中央民族大学学小提琴,19岁就在清华教音乐,后来又离开体制、选择了自由,《四个春天》的音乐就是他谱曲演奏的。影片里的哥哥话很少,但看得出却对家人充满深情。
弟弟,也就是导演本人,中学就辍学北漂,做过酒吧歌手、矿工、编辑、足球运动员、摄影师,而丰富的人生经历似乎没有改变他对生活纯真的态度。
爸爸去探望自己94岁的二哥,病床上的老人与白发的弟弟唱起歌来。不久哥哥就能起床吃饭了,弟弟安慰道:“过了这一关,活到100岁不成问题。”
堂哥一边蹲着洗衣服,一边很专业地唱着“阿哥阿妹情意长”。
来做客的姨妈在饭桌前唱山歌,歌词里有金句:“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材。”
这么看来,这一家子真的是“别人家”,充满音乐的生活,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可从另一方面,他们又很像我们的爸妈:他们也会软性逼婚,也会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去走亲戚,也会想着把好吃的东西留着等孩子们回来吃,也会在孩子离家时给他们大包小裹地带上。
陆妈妈准备了9碗腊肉,唱歌似的念叨着:“一碗三十晚,两碗请客,一碗十五。然后一二三四五,给你们带去北京。”这真的比贾科长刚出炉的短片里那埋着鸡蛋的一桶沙土要合理些。
贾樟柯用拍摄的短片《一个桶》被调侃更像大疆的宣传片
至于两个离家的送别片段,更是让人似曾相识。
第一次哥哥离开,妈妈在门口目送,爸爸拖着哥哥的箱子,一起乘公车,直到送到火车站里。
第二次哥哥和姐姐的儿子一起离开。清晨吃完外婆准备的米粉,外孙用东北口音道别:“姥姥,走啦”。妈妈对导演说:“摄他们去。”这时,导演捕捉到了妈妈走进门后第二次出来,而所有的不舍、惦念都在这第二次里了。画面里没有爸爸的身影,到下一个镜头才发现他早已等在了路边,付了出租车钱,再独自朝家走去。
一年一次的相聚分离,不管离开的人是决绝还是留恋,送别的人总是落寞的。最落寞的就是这一段孤独的返家路,回到突然空落落的家。
电影名叫《四个春天》,其实中间还加入了一个秋天的段落。正是这个秋天发生的事,让故事不再只是温柔甜美,而是有了一个悲伤的转折,道出了生活无能为力的苦。
陆庆屹用镜头记录下了姐姐病重的过程,从前一个春天里热情健康的样子,转眼过渡到被病痛折磨的瘦弱身体,那一句“感觉好恐怖”让人揪心,似乎隔着银幕就能感觉到被那种未知的恐惧攫住的痛苦。但随后稍好些时,已经病弱不堪的姐姐还是会对着镜头做鬼脸,比V字手势。
这既是姐姐的乐观,也是导演的克制。他并没有过分渲染家人的悲伤,可那种生离死别之痛还是分明显现在爸爸紧闭的双眼里、妈妈转动的念珠里、哥哥沉默的背影里、儿子墓中的呼唤里。以及导演并不回避的镜头里。
不说谎的镜头记录下了父母脸上的笑容被忧伤取代,绵长得如同葬礼上的那段贵州孝歌。四年,足够一个少年长成青年,读完大学,走进社会。而四个春天,既不足以让人为突然的变故做好准备,也不足以让生死离别之痛消散。父母与子女,一场偶然的相遇,所以终将分离。这让我想起了北岛的一句诗:
“重逢总是比告别少
只少一次”
所幸这对父母有着很自然的乐观与坦然,温柔的力量来自整个家庭的性格。他们并不避讳痛苦地反复回忆着女儿,用照片、用录像、用音乐。对于人生的来与去,就像家里院子突然来了一群蜜蜂,尝试用最自然缓和的方式接受它们。爸爸上网买了蜂箱,学起了养蜂,并且时时看顾。他们重新开始与音乐、花草、日常生活里琐碎的乐趣为伴。唯有带着对生活的爱,才能保留着逝者永远的空缺继续走下去。
雨天,他们还是去为姐姐扫墓。妈妈侍弄坟前种的蔬菜时,爸爸撑着紫色的花伞为她遮雨。然后,他们突然忆起了年轻时跳过的舞,想到姐姐生前最爱跳舞,他们就唱着歌、原地跳起了三步舞。于是雨雾消散,显露出清秀的山尖,东边开始亮了起来。
作者:Zigzag
每次过年放假回家,
爸妈对你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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