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走了以后,我心中怅然了许久,回到了曾经和师父一起居住的老院子。窗外的桃花又开了,几只燕子停驻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我的脑子里不知怎得就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样的句子。把桃树砍了吧,我默默的想着,可砍了以后,这院子好像忒冷清了些。这样的寂静空虚的院子,一如既往的断壁,杂
冥河走了以后,我心中怅然了许久,回到了曾经和师父一起居住的老院子。 窗外的桃花又开了,几只燕子停驻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我的脑子里不知怎得就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样的句子。 把桃树砍了吧,我默默的想着,可砍了以后,这院子好像忒冷清了些。这样的寂静空虚的院子,一如既往的断壁,杂草也懒得除去,也就桃花有点生气。 想起前几天被我辞退了的嬷嬷,走之前做了最后一顿饭,对着我叹了口气,姑娘,如果你有需要,去东头的李家村寻我,我还会帮姑娘的。 我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一切对于我来说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以前,我还稍稍期待着,穿着白狐裘的师父出现在这里,摸摸我的头说,小丫头,你好像清减了不少啊,院子里的杂草该除去了,墙壁也该修砌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我独自生活在这个残破的院子里,原本就是希望师父能带着娇艳新鲜的桃花出现,使我看到春天的景色啊。人都是可笑的动物,一点细枝末节的事物,都会受到深深的影响,我看着满树的桃花,关上了窗,不看也罢,收起来长琴,不弹也罢,找什么踪迹,只是给生者一点希望而已,权当你死了罢。 这时候,听到了一阵敲门声,我并不打算理会。 洛音,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是一直不出声,我会一直敲的。 嗯,是个脾气暴躁的女孩子。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假装听不到,继续闭目养神。 外面的声音持续了许久,消失了。正当我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句话,你想知道你师父去哪里了吗。 我猛的起身,低声呢喃,想,我当然想知道。可我身为最出色的抚琴师都找不到,你又如何能知道。接着外面的姑娘又说了一句话,我可采到三株树的果实。 我打开了房门,看到了外面倾泻的阳光。 (1) 敲门的姑娘叫红药,是三苗族的圣女。 三苗族的人都是相互跟随出行,很少形影单只,精通占卜算卦之事。族里有一圣物,名叫三株树,因枝丫分为三支,故名三株树。生长的赤水岸边,不能离开一寸,不然便会枯萎,是三苗族的圣物,这种树的叶子与柏树相似,形状与彗星相似,果实类似珍珠,圆润娇小,晒干磨粉入药可治百病,长命百岁。 这三株树的果实,一直为传闻,尚未有人见过。师父曾提起过三株树,道它的三支指向三垣,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这是三苗族占卜算卦的根源。于抚琴师来讲,它的果实汁液滴入长琴,可令长琴找到死人的三魂六魄归处。 最后师父叹道,人问活人,树问死人,可悲啊。 我看着面前的姑娘,三苗族同样生长在赤水边,与世隔绝,一般朝局动荡才会现世,可为何圣女会前来寻我。 红药表情有点哀伤,我来托你寻个人。 我微微皱眉,有点疑惑。 她接下来说道,三苗族只卜天下动荡大事,却不能问清来人。我为圣女,占卜无数次,只显示太平盛世,哈哈,太平盛世,这盛世如神灵所愿,那我们这等平凡人的愿望谁来满足呢。圣女有什么用,只是摆设罢了,世界这么大,我该何处去寻他。 说完,两行清泪从她脸颊划过。 我看着面前悲伤得寂寞的女子,好像世上的感情莫不是如此,辜负与被辜负,寻觅与被寻觅,我追逐你,你逃避我。有诗云,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这世间男女总是被红尘困扰。 我晓得自己从师父走后没有哭过,我是最出色的抚琴师,必定能找到师父的踪迹,可是我却忘记了,我只是出色,师父的能力是独一无二,他若不想我寻见,我必定永远只留在原地踏步。 所以呐,在屡次失败以后,我放弃了。人不要为没有结果的事情伤心,不做徒劳之事,可我活的也变的悲哀起来。 只是我从未伤心,但觉得周遭冷清的可怕。 我有一问,必须要找到师父,所以我要得到三株树的果实。 (2) 红药的人生是幸运的。 她生的尤其好看,三苗族的人都好看。地之所载,六合之间,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养之以赤水,神灵所生,其物异形,其人俊雅,其性淡泊。 八岁那年,她在赤水边玩耍,三株树的果实落在了她的手里。 三株树十年结一次果,如今却机缘巧合的落入红药的手中。族人都说是神树拣选了她,于是懵懵懂懂就成为了圣女。从前,她有很多玩的伙伴,人们看到她都会抱抱她,生活的很开心。当她成为圣女以后就变成独自一人,远离了伙伴和亲人,学习占卜之术,与神树沟通,观察星象,计算世间的繁荣。所幸红药是个懂事听话的姑娘,性格温柔,天资聪颖,族人们一直都很喜欢她。 在这样的回忆里,红药是个的非常温柔姑娘,声音软糯,神色柔和,笑容明朗,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陷入她的眼神里,或者慌乱的想要破窗飞去。这时候我想起她敲门时的语气,摇了摇头,人呐,总有乱了方寸的那一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红药十八岁了。三苗族的规定,任何人不得踏出领土一步。其族的入口处也设有八卦阵,普通人难以入足,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神秘感,也维护着三株树的安全。 直到有一天,族长神色慌张地跑来对红药说,小红,我们族出现了一个入侵者,你随我出去看看。红药关好门窗,便随族长出了门,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悄悄潜入了她的房间。 有人闯入以后,族人大惊,门口设的周易八卦阵似乎都成为摆设。族长叹道,外面的世界真的是才人辈出啊。红药随着族长一同改了阵眼的位置,然后通知了族人如有陌生面孔,立即来报。 不知道为何,即使这样,族长还是忧心忡忡,红药却不怎么担心,族里也有很多陷阱,若不是很熟悉的人,就会中招。不过能解开门口迷阵的人,应该不简单,许是七八十岁的顽童老人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想,明天可能就有名堂了。 那天晚上三株树的周围多了几层把守,十年过去了,三株树是该结果实了,外人又蠢蠢欲动了罢。只可惜,拿到果子又怎么样,它不能离开赤水半分,一旦离开就会腐烂,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保持它的新鲜。 红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时一把剑抵住了她的下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别动。(3) 我看到了男子的样子,难怪红药会喜欢他。我揉了揉脑袋,说道,这个小子温润如玉,真是难得的好看呢。 不过比我师父还是差点。我腹诽。 红药却惊讶道,他好看吗,我们族人男子都生的俊雅,我一直以为世人都是这样。 我不可置疑。 她轻轻加了一句,他叫流柏,不是小子。 我…… 流柏误闯入了红药的房间,还威胁了圣女。这让他一度很开心,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说完别动以后,他就华丽丽的晕倒了。红药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男子,戳了戳脸,嗯,暖的,好像和族人没什么差别。 第二天,流柏醒来以后,就看到了红药这张放大的脸在仔细端详自己,他立刻红了脸。又感觉到腰酸背痛,浑身无力,他尝试运功,却发现丹田空无一物。 红药严肃,别费力气了。你已经中毒了,十日之后就会归西,有什么遗愿说吧。 流柏却不慌乱,想了想答道,传言三苗族宽厚待人,从不杀生。所以,我不会死,只是暂时没了功力。而且,你们好像都误会了,我不是来偷圣果的,我只是好奇门口的阵法,努力破解了一个月,没想到闯入了神秘的三苗族。 这时候他咳了一声,我聪明吧。 红药噗嗤一笑,上下打量,门口阵法是长老十几年的心血,却被他一个月破解,这就是天之骄子吧。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柏看着笑容明媚的女子一下子看呆了,流……流柏。 我叫红药,是三苗族的圣女。 看着回忆中的流柏除了皮囊好看点,似乎就是一个傻小子,真不知道红药喜欢他哪一点。 可能真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 红药偷偷将流柏藏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就相信了他,并且从不怀疑,所以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族长。族长还在为三株树结果,且有可能被盗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红药。红药得以偷闲,窝在房间里听流柏讲外面的世界。 (4) 其实十年来,红药的生活一直都很枯燥。 八岁之前生活在赤水边,稍微有些娱乐。可八岁以后,就在学习,族里大部分人的样貌都不记得,每天只会重复的回应。 女孩子应该活泼开朗,但是她却只能在房间里看着龟盤,演算占卜之术,她没有娱乐,不知道有趣为何物,总觉得占卜就是有趣的,流柏的到来给她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很开心,总是想让流柏讲更多的事情。 流柏也是个话多的,给红药讲很多东西。 流柏给她讲吃食,可是却没有机会做出来。这时候流柏的功力已经恢复了,有一次,他偷偷去厨房,用糖浆和山楂做了糖葫芦,让红药很是开心。 外面的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流柏笑着说道。 红药愣了一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美食,想挽回一下作为圣女的威严,但是眼角还是不自觉的瞟向它。 流柏哈哈大笑,诓你的,酸酸甜甜的东西女孩子都喜欢。 红药还是不确定,真的吗。 流柏点头,真的。 他们两个的生活似乎就如这个糖葫芦一般,黏连不分,甜到人的心里。流柏隔三差五都会去做一些新奇的小零嘴给红药,有时候就会听到厨子抱怨,怎么食材会突然少一点,贼人还在族里吗。 流柏会画画。他说,红药呀,我想把这世间的万水千山都给你看,可我只能画给你。我想带你看看绵延不绝的山,奔腾呼啸的水,犹如仙境的美景。这世间的一切繁华与热闹,一切的平凡与不平凡,我都想给你看。 红药愣了下,她从未想过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活着是为什么,可是这一刻,她想跟着流柏出去,在天地间畅游。流柏的身上发着光,这光吸引着红药,陷入了一个深渊。 我看了一眼红药,迟疑地问,他喜欢你? 红药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我不知道,大约是喜欢吧,也许是欺骗吧,这些都不重要,我想知道他在哪里。 世上所有的女子大多都是不甘心,把誓言看的重要,想要一个自己满意的结果,可都是伤情伤心。师父说,阿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提升自己,这世上多的是伤情之人,想想你也不是最难过的,你会不会开心点? 我哑口无言,谬论……(5) 三株树的果实不见了,流柏不见了,红药受伤了,虚弱的说,族长,对不起。 族长说,没事。 族长早就知道流柏的存在了,红药去求,说他只是误闯这里,会尽早送他离开。可是,她却贪恋流柏口中外面的世界,导致了这一场事故。三株树的果实摘下后,需用她的血滋养,所以流柏伤了她,偷走了圣果。 她不停的流下眼泪来,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看着流柏划破自己的皮肤,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好像心也一点一点死掉了。她好想问问,为什么,难道是一场骗局吗,难道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可流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红药一眼。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没有回头的道谢,红药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泪眼朦胧。 大门徐徐的关上,似乎隔开了她和流柏的世界,本来就是世界的两面,又何苦为难自己去融入对方。 你可知他去了哪里?红药问我。 他骗了你,为何你还要寻他。我不解。 也许是执念吧,也许他给我的梦太好了,所以我不愿醒来。我从小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终有一天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可是身边约定的人却不见了,我只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你可知,他不叫流柏,他本名是顾木白?我看着天边锦缎似的晚霞,问道。 红药摇了摇头,我不知。他告诉我,我就信,我有什么原因怀疑他? 我叹气,顾木白是皇上的第二十个皇子,生母是一个偶然宠幸的婢子,因为地位卑微,他从小就受尽残羹冷饭,一直活的畏畏缩缩。去年,当今圣上生了场大病,无人能医,这位顾公子说是费劲千辛万苦,为圣上采来圣果,现在身体已经痊愈,圣上怜悯他的遭遇,感动于他的真心,就封他为太子。 她眼神里满是痛苦,我不是找不到他,是他不想让我找到啊。这盛世是他的,万水千山也是他的,可需我和他一起共赏? 我沉默。 红药笑得凄凄然,哈哈,我算国运,知异星现世,竟然是他。从此以后,这盛世太平,与他息息相关,那我呢,那我呢……我依旧还是最有智慧的圣女,守护人间太平。 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应景的说了句,那三株树的果实没了,你怎么给我? 红药说,八岁那年,不是我接到了圣果,是我吃了圣果,所以能感知天象星辰,我的血能滋养圣果不腐烂。所以,流……顾木白才会刺伤我。你用我的血也是一样的。 我……罢了。我心地善良,何用别人的血来找回师父。红药却不依,自是欠了我的情,便要偿还,说要留下来陪我。 洛音,他答应我去看这大好河山,可却食了言,我不信他,可我还是想去看,我向族长告了假,这几年我陪你去找你师父,权当给你的报答。(6) 我没有告诉红药,我看到了顾木白离开赤水以后的日子,形影消瘦,走到路上都会望着糖葫芦发呆,房间里有无数的画像,画中都是同一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就像活了一般。 这些画像要陪他度过余生了吧。 他站在朝堂上倔强挺拔的身影,十年如一日的苟且终于有了头,可以叱咤风云,他也是高兴的。爱情比不上权势地位,比不上这荣华富贵。要说这些是过往云烟,那什么不是云烟。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是为什么而生存吗。 师父离开以后, 有时候想想也伤心,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可我还是要好好的生活。黄昏转瞬即逝,黑夜降临,劳作的农民在妻子的呼喊中归了家,我是抚琴师,我还是应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啊,现在陪我的,还有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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