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仿佛自己也成为泥团的一部分,跟着它舒展筋骨,完全忘了今夕何年图文婉兮前情回顾1、与细陶同日诞生的男孩2、“武秀才?不值钱啦!”3、填不满的无底洞4、外来的和尚好念经5、落魄小姐的未婚夫6、吸血虫般的
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仿佛自己也成为泥团的一部分,
跟着它舒展筋骨,
完全忘了今夕何年
图文/婉兮
前情回顾
1、与细陶同日诞生的男孩
2、“武秀才?不值钱啦!”
3、填不满的无底洞 4、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5、落魄小姐的未婚夫 6、吸血虫般的大舅子
7、卖了妹妹去抵债 8、最后的武举人
9、救了两个卖唱的女人 10、熊孩子的战争
11、这门亲事等于卖女儿
12、那天,他为了五斗米折腰
13、啥都不管了,咱们先结婚
14、干一票大的,就回家种田
15、替小叔子夫妇养孩子 16、三个男人的宫斗剧
17、上门女婿你当不当?
18、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
19、有些事,就得偷偷摸摸地做
20、你不配做我的女婿
逢春从门口退回,强装镇定地吃完早餐,又假装漫不经心地进了父母的卧房。
只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躺在床上,胳膊和腿都受了伤,父亲母亲正在为他清理伤口。他觉得这大汉面熟,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但对方认得他:“几年不见,小春都长那么大了!”
话音刚落,逢春便猛地想起来了,婶婶去世那天,这位万伯父也在,就是他带来了二叔遇害的消息。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玩耍的遇春,心里不由有些苦涩,对这位万伯父并无多大好感。
但让人意外的是,万世雄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孙先生已经在武昌起义成功,昨天,蔡锷将军也率部在昆明起义,鞑子马上就要完了!”
他咬牙切齿,却字字清晰,逢春心头一颤,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
他不爱关心国家大事,心思向来都只放在自己手里的那团泥巴上,可近来风声不断,他也多多少少对改朝换代有了些认识,便也生出一丝惶恐来,唯恐要去经历老人们口中的兵荒马乱。
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令人诧异的是,向汝生并无多大振动,反而平静地问道:“你们有计划吗?”
万世雄点头:“朱老爷已秘密潜回临安。”
向汝生沉吟片刻,又问了一句:“把握大吗?”
万世雄不敢做保证,但从侧面下了一副强心剂:“武昌成功后,各地都在响应,据说已经有一大半地方宣布独立了。”
他双眼放光,顾不得身体疼痛,继续向父子四人宣扬:“向兄弟,如今局势动荡,何不良禽择木?眼下的孙先生与蔡将军,简直就是诸葛再世伯温重生,他们都是出过洋的,有知识有文化,可不是周云祥那样的草莽。跟着他们干,定会前途无量。我们当初练武,不就是想找个明主效忠吗?”
向汝生不应声,只低着头思索。逢春却惦记着昨日泡浆的泥,又忌惮着守卫在大门口的官差,早已心不在焉,对所谓的革命大事全无兴趣。
反而是两个小的跃跃欲试,双眼紧盯着万世雄,不停地问东问西。
个把时辰之后,门口忽然喧闹起来,逢春从拉坯车上起身,搓着手往门口走去,却发现官差们乱作一团,边上一个报信的满头是汗:“知县大人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各位还是赶紧回去集合吧!”
“昆明成立了军政府?”为首的质疑,“既然如此,大人为什么又派我们来缉捕姓万的?”
“哎呀你有所不知,昆明昨天才开始闹,大人刚刚得知消息,省上几位大员已经俯首就擒,跟上头的联系已经断啦!大人现在正集合兵力防守呢。”
官差们面面相觑,几人商议一阵,忽然飞身上马疾驰而去。逢春松了一口气,这才相信万世雄所言非虚。怕自然是怕的,但又马上发现恐惧无济于事,索性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抛到脑后,只专心干起活来。
他从水缸里滤出泥浆,开始不断搓揉,粗重的泥巴在他一拉一捏之下被驯服,乖巧得如同主妇手中的面团,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仿佛自己也成为泥团的一部分,跟着它舒展筋骨,完全忘了今夕何年。
正揉得起劲儿,却听父亲在堂屋里喊他的名字:“小春,小春,你过来!”
逢春皱了皱眉,粗着嗓子应一声:“再等几分钟,等我把气泡和水揉出来!”
向汝生倒也不催,反而不动声色地走到院子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卖力干活的儿子。
一转眼,儿子已经16岁了,已经长得和当爹的差不多高,但身姿却是纤细瘦弱的,这一点像他的母亲。此刻已是初冬,他只穿了一件单衣,粗大的手掌贴着泥团,神情专注得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爹爹已经四处托人为我说亲,乡试也考了两回了。”向汝生暗自思衬着,儿子的前程安排依然在他心里打着转转。所以十分钟前,当万世雄裹好伤口准备离开时,他多嘴问了一句:“倘若这次事成,参与者是不是都能分一杯羹?”
万世雄也不隐瞒:“有大有小而已。向兄弟,你终于想通了吗?”
他摇头:“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倒是我那大儿子,你看合不合适?”说着朝院子怒了努嘴。万世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逢春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中的泥团,神色中已透出成年男子的坚毅果敢。
“你的意思是……?”万世雄将目光转向向汝生。
“带着他去,历练一番,哪怕不能建功立业,也让他见识见识,免得整天只想着跟泥巴打交道。”向汝生的脸上透着忧色,“我的儿子,不能变成一个泥瓦匠。”
万世雄点头:“好!那你叫他过来,现在就跟我走!”
约莫过了一刻钟,逢春才满意地放下手中的活儿,脚步轻快地去到父亲面前。可父亲的决定却让他大吃一惊,“不成的,阿爸,我这边还有很多活要干,进城会耽误工期。”
“大哥,你真是个大傻子!”遇春抢着父亲的话来劝逢春,“等起事成功了,你就是关公秦琼啦,还做陶干什么?”
万世雄爱怜地看了看遇春,也跟着劝说:“不错!小春,你年轻有为,事成后进入朱家麾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毕竟你二叔,是朱老爷的救命恩人……”
“就这么定了!”向汝生唯恐万世雄抖出向二,急急忙忙把话岔开,又呼唤着杨氏给儿子收拾行囊。
“用不着!”万世雄大手一挥,“军中什么都有,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逢春还想再辩驳几句,却已经被父亲和兄弟推着拉着上了马,跟着万世雄踏上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征程。
军营在城外三四公里处,数千名青壮年已在此集结完毕。逢春不明所以,便悄声向万世雄询问,对方意气风发:”这是我们暗中招募的义军,今晚就会派上大用场。”
逢春点头,便不再多问什么,只乖乖坐下来闭目养神。但身体一静下来,思维就不知不觉地飘远了,他想到了昨天没刻好的那朵牡丹,琢磨着是刀具不好使,还是自己的力度不够大,一想就跌了进去。直到朱朝瑛被前呼后拥着来训话,他才恍惚醒悟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朱老爷,不知不觉又想到自己那惨死的二叔,难免又回忆起小时候跟着二叔去方家的陶坊中玩耍,骑在二叔的肩头,看着他在泥料池中踩来踩去。自己也忍不住跳下来一试,弄得满头满身都是泥,回到家又免不了被父亲责备一通。二叔却总护着自己,也常背着父亲教自己揉泥拉坯。
想着想着,眼角不觉湿润,也听不清朱老爷在说什么了。
其实也用不着听,充其量不过是激发士气许诺功名利禄之类的话语。逢春不稀罕,也没多大兴趣,父亲硬逼着他来,他便听话地来点个卯,末了还是要回到陶坊去,把那朵还没填完的牡丹做完。
朱朝瑛却和逢春想象中不一样。
说到老爷,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总是一位长袍马褂的精瘦老者,可眼前的朱老爷却是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他有一双沧桑而睿智的眼睛,盯着义军们讲话时,字字铿锵句句有理。
逢春原本对朝廷无感,这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听下来,竟也对朝廷和洋鬼子都充满仇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朱老爷口中的革命、人权、民主之类的词汇,他却听得一头雾水。
当然,也懒得深究。
傍晚时分,讲话结束,逢春却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茫茫然跟着几个年龄相似的男孩进了城,作为内应分散在各个茶楼酒馆,与攻城的义军里应外合,务必要把县衙杀个措手不及。
逢春作为中途塞入的“关系户”,业务不精责任感也不强,权当是滥竽充数。
他跟着人群挤进一家茶馆,此刻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逢春极少进城,对茶馆并不熟悉,可人群中的敲锣打鼓声却吸引了他。
于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这才看到两张半新不旧的八仙桌摆在前方,几个画了满脸油彩的演员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旁边坐了三个乐手,有拉二胡的、有吹笛子的、有弹琴的,他一看这阵势,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
村里唱戏不多,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吧,大多是过年那几天,村里几户有钱人家集资请了戏班过来,在娘娘庙前拉开阵势,敲锣打鼓地唱上那么几出。
逢春爱好不多,却格外稀罕画了油彩的面庞和那些颜色绚丽的服装。小时候听不懂戏文,只觉得台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再大一些,又迷上翻跟头的孙悟空,小巴掌拍得哗哗响。
可听戏终归是富人家的享受,一年见不了几次。偶尔进城,也是跟着父亲往集市走,匆忙卖完粗碗,顶多吃碗米线便着急往家赶,从来不曾进过真正的戏院。
所以今天一见到唱戏的,逢春就迈不动步子了,心想着时间还早,先听会儿戏再说。于是便花一文钱买下一杯茶,又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谁料一听就入了迷,革命任务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将成为载入史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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