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回到彭山老家，路过山边的小井时，都要情不自禁地驻足凝视：井沿杂草丛生横柯敝日，井壁青苔墨绿难觅石缝，井面浮尘覆盖不见真容。一时间不知怎的，顿觉四周意外肃静寂寥，唯听井口汩汨的流水声，似乎在向我倾诉曾经的风声水起，今日的百无聊赖。

　　小井座落在马尼山与门口山之间的山坳里，依附于一条通往民生圩山路的斜坡脚下，又被山边生产队黄绿相染的田禾环抱，故称一一山边小井。

　　小井的水源产生于何年何月，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不解之谜。带着这个问题，前些日，特意专程寻访了山边村民组一位德高望重的耄耋老人一一章礼伟。岂知，他也在云里雾间。不过，他还是风趣地向我讲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神奇传说。

　　大约在三百多年以前，邻村一位身材秀颀、皮肤白皙、乌黑长发的少女认识了本村一位英俊端庄的小伙子，她们从相知相恋最终结成了连理。婚后的第二天，丈夫因戍边惜别了妻子离开家园。谁知，此去经年关山阻隔，留下的是妻子遥遥无期的等待，等待。

　　多年以后，望眼欲穿的女子惊悉夫君战死疆场的噩耗，肝肠欲断泪水倾盆，陷入了极度的悲恸之中而不能自拔，终于忧郁过度猝死在马尼山的脚下。村上的人被她这种忠贞不渝的爱情所打动，家家户户出资出力就地为她树起了一尊牌坊。

　　说来也真奇巧，时隔不到一个月的光景，牌坊正前方的门口山脚下的山路旁边，奇迹般的出现了"叮咚叮咚"的泉水。村上的老人喜出望外，臆测定是贤淑女子在天之灵，送来了祖辈期盼的生命之水。于是，老人指派章氏三兄弟面朝牌坊叩首跪拜，迅即沿着水流的下方挖坑蓄水，从此供乡亲们常年饮用，世代繁衍生息。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随着社会的发展，村内人口逐渐增多，在漫长的岁月里，蓄水的小坑几经扩大、加深而形成了小井，又无数次垒石固基渐次完善初具规摸。尤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在邻队生产队长钱海云的提议下，大家出资出力进行了全方位的修缮。最终形成井底窄、井口宽、深约2.5米、四周麻石码砌、能容纳两人同时打水的圆形露天水井。使周边四个生产队、三个村庄、一所小学近五百多人共同享受着井水的润泽。

　　我最早对于小井的记忆是在一个夏天的中午。我与许多小伙伴从民生圩拾稻穗走在回家的路上，因天气炎热口干舌燥，急速地来到小井旁趴下身子，将嘴巴伸进水里"咕咚咕咚"喝个够。那甘醇清冽的井水顷刻透遍全身，清凉解暑真止渴。喝足了井水又迟迟不愿离去，坐在井边的麻石上，边透着清凉边观看清澈的井里那灵动的小泥鳅。瞧见它们时而钻进石缝里，时而伫立在青苔旁，忽上又忽下、忽静又忽动怯生生的情景，我们不时地发出欢快的笑声。倏地，一位手持木棍的聋哑老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井边，吓得我们四处逃窜。事后才得知，他是村庄委派的义务护井员。

　　最早的一次挑水大概是十三四岁，记得是一个天气晴好的上午，我肩横两头带有钩子的扁担，一头钩着大水桶一头钩着小提桶，兴冲冲地来到了离家大约200米的井边，挑起满满的两捅水走在回家的路上。或许是山路坑洼不平，或许是肩上担子太重，步子踉踉跄跄身子歪歪邪邪，两只水桶的起伏与脚步的移动极不协调，如同济公醉酒一般一路颠簸，溢出来的水洒下了两道湿湿的水痕，直至延伸到家的门口。逗得邻居大妈忍俊不禁笑我"癫狂"。

　　小井逢旱不枯遇雨不涝，经年累月永不停息地满足乡亲们的需求。每逢早晨或傍晚，前来挑水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这里，无疑成了村子娱乐文化的集散地，男女老少谈天说地发布新闻的中心。上至国际国内海北天南，下至田间地头柴米油盐，无不在这里竞相回放笑声盈盈。尤其是事关家家户户的切身利益的敏感话题，成了大家各抒己见取长补短的热议焦点，让人从中获得见识之外，更多的是获得了亲情友情。当然，也有事关家长里短的生活琐碎，让女人们争得面红耳赤、窘迫尴尬。想想大家同吃一眼温润有活力的井水，顷刻便冰释前嫌烟消云散了。

　　小井冠以"夏凉冬暖"的花环应是当之无愧的。每逢"双抢"季节，到民生圩割稻插秧的本村或邻村的村民，在田间劳作过程中需要喝水时，从不携带在家烧沸的开水，而是路过井边时拿出早已准备了的一只塑料壶，装上满满的一壶水，待汗流浃背时拿起水壶慢慢消暑解渴。若在三九严寒的冬天，小井附近仍有三三两两的大人口渴时，拿着水瓢蹲在井边舀上一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个精光。看他们那酣畅淋漓的神情，我们的担心也就荡然无存了。有趣的是，遇上大雪纷飞的恶劣天气，大地万物、山川河流都被皑皑的积雪所笼罩，唯有小井脱颖而出，似一面晶莹透亮的铜镜，将银装素裹的山乡美景尽收井底。而那四周青烟袅袅、徐徐氤氲的蒸气，又煞是一番人间仙境！

　　这些年，村庄内大批能人都外出寻梦去了，常住人口虽然大大地减少，但政府仍加大了人畜安全饮水设施的建设力度，户户都安上了自来水。昔日的小井亦如仙风道骨的老人，默默地蹲在田野边、山路旁孤寂地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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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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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珍生，网名观日月星辰。

　　枞阳基层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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