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玲病了,自入腊月以来,就咳喘不停。北方的冬,风如小刀子似的,刮到人脸上火辣辣的疼,樱玲患有咳疾的喉咙不断地被冷风灌的刺痒难耐。暗夜,一轮残白的月亮挂在天空,几颗疏朗的星无力的眨着眼睛,凝视着人间。北风在枝丫间呼啸,与干树枝一起发出呜呜哗哗的声音,黑猫待在西厢房的屋顶,全神盯着某一个琉璃瓦间的缝
樱玲病了,自入腊月以来,就咳喘不停。北方的冬,风如小刀子似的,刮到人脸上火辣辣的疼,樱玲患有咳疾的喉咙不断地被冷风灌的刺痒难耐。暗夜,一轮残白的月亮挂在天空,几颗疏朗的星无力的眨着眼睛,凝视着人间。北风在枝丫间呼啸,与干树枝一起发出呜呜哗哗的声音,黑猫待在西厢房的屋顶,全神盯着某一个琉璃瓦间的缝隙。霜花爬上了玻璃窗,屋内的光向院内映射出一片迷蒙。樱玲的母亲早逝,她的爹是乔府家的总管,每天只陪着老爷太太们转。根本无暇顾及女儿的病。因着夜夜不停的咳,扰的隔壁住的丫头婆子们烦,樱玲也自觉过意不去,于是主动请求去值乔府的夜。二少爷于一年前留洋归来,一直也没寻个什么正经工作,天天的跟一帮新青年们搞摩登聚会。日日晚归,这不,月已渐渐西斜了,还未见回来。樱玲守在前堂廊下的冷风里边咳边不停的哈着手转圈,忽然一个黑影闪过,直冲了西厢房大奶奶的房间。大少奶奶自嫁过来后,大少爷长期在外跑乔家的生意,如今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樱玲怕是小偷,丢些东西不怕,要是被吓着惊了胎气可就麻烦大了,边想边随即追了过去。待追至廊角,只听得屋内一阵低低的男女的争执声,樱玲猛收住了脚步,慢慢近前,于窗缝中看见床边相对而坐的男女,烛光摇曳下那个一袭银色西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二少爷。樱玲吓得一直不知所措,只知道紧紧皱着眉捂住了自己随时会咳出来的嘴巴。黑猫终于等出了那个黑色的小东西,箭一样的窜过去,开始了蓄意已久的追逐。小东西被追急了, 一溜弯开始往檐下钻,黑猫也猛的窜过去自檐下扑到廊前的花盆里,“哐啷”一声脆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樱玲被吓得猛吸了一口冷气,喉咙不觉刺痒的厉害起来。虽然及时逃离了西厢房的长廊,还是留下了一长串的咳嗽。她一口气跑回了房间,使劲用棉被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她不敢听,外界的任何声音,也不敢想,一整夜,她都时梦时醒,闭眼就能梦到一群人破门而入把她提出去。然而一整晚除了呼呼的夜风,什么也没有。翌日,樱玲的爹,一大早就欢天喜地的拍门,进屋就向樱玲道贺,告诉她终于在他的周转下把进府不足一年的樱玲升成了大丫头,要知道,大丫头要比守夜丫头的月银多五吊。她爹不由分说的把樱玲拉去面见新主子,连跑带走七转八拐之后,樱玲给吓的连咳喘都忍住了。新主子……正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在一个大丫头的服待下正悠悠的喝着一小碗莲子羹,她轻瞄了樱玲父女一眼,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因强忍咳嗽小脸憋的通红的樱玲身上,审视了片刻,对她轻点一下头“在我这不比别处,事做好了,好处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咳疾得好好治治。老总管,您也知道的,我这身子现在正是娇贵,樱玲既来我身边自然是健健康康的才行”。“是是是,这是自然”樱玲的爹头点的如捣蒜似的答应着。此后的一段日子,樱玲都在吃着镇上黄记药庄的先生开的镇咳药。黄记药庄的先生有个女儿与乔家二少年是同学,二少爷自留洋归来后,常常与她和众同学一起举办各种聚会,这个黄先生一直也是乔府的御用郎中。他的爹此刻把她当成了至宝,府里的事务能推就推,一门心思扑在照顾樱玲上。毕竟大少奶奶将来生的可是乔家的长孙,能揽到照顾大少奶奶的差事,照顾的好了将来可是个不小的殊荣。然而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樱玲的病一直不见好,药一日三次的喝,咳疾却愈发的严重。直至到最后,咳出一口鲜血来。中医已经不行了,请来了西医。西医用听诊器听了也直是摇头,说她这是肺痨。已是晚期了。冬月末的一个傍晚,霞光红的如一滩血,染亮了西边的天空。樱玲再不咳了,也不喘了。她眼睛大睁着,手在床沿边深深的垂了下去。她的爹在她的身边哭成了一个泪人。他为女儿打算的美好前程就这么没了,女儿也没了。她的爹哭,大少奶奶也过来陪着默默的垂泪。口中不住的念叨“樱玲,咱们主仆二人无缘呐,本想让你来陪我享享福呢,你咋就这么命薄呢”樱玲的爹只是一味的哭,一众丫头婆子们也跟着抹眼泪。晚饭过后,西厢房烛光摇曳,大丫头如时给大奶奶端来了安胎药。大少奶奶接过药碗,眉眼未抬,轻叹一口气后问道“那一百两银子,给黄先生送去就了吗?”“禀夫人,大清早就送去了”“嗯,你下去吧”月亮西斜,西北风又起了,越刮越大,越吹越响。大少奶奶躺在锦锈的花被里听着夜风,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似乎这夜的风不像风,倒像是一个人的低声哭泣,哭声中还夹杂着人的咳嗽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奶奶猛的坐起身,大喊值夜丫头的名字。不知喊了多久,“哐啷”一声,大门洞开,一个头发蓬乱,七窍流血的白衣女子随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缓缓的向她逼近。“大少奶奶,我来了,我不想死。我还要伺候您呢,大少奶奶,我一直没走啊,一直守着您呢”“来人,来人,有没有人呐……咳咳……有人吗”“大少奶奶 ,少奶奶,我真不是肺痨,不信你看我的肺”那个白衣的东西边说话 边用手托着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送到了大少奶奶的眼前。“来人呐……有没有人啊……”然而整个府宅好像是被寒夜吞噬了一般,除了呜呜咽咽的风,别说人声,连猫叫都没有。大少奶奶瑟缩在床帐里,没喊几声,连惊带吓,在阵阵腹痛中晕了过去。昏迷了不知多久,醒来,孩子已经没了。从此,人变的半疯半傻,只要看到二少爷就会喃喃不休“你说过,你回来带我去留洋的,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厮守的……哈哈,谁让我那不争气的老子抽大烟呢,谁让大少爷偏偏看上了我呢,哈哈……你回来了,就要带我走,说好的,你说好的……”家人无奈,怕她这样胡言乱语下去会有损乔家的声誉,只好将大少奶奶搬去了后园一个荒凉的小院,支派一个丫头过去伺候,任她疯傻。樱玲的爹得了乔府的一笔银钱,把女儿带回了老家安葬,再没回来。年底,二少爷结了婚,嫁过来的正是他的同学,黄老先生的女儿。婚礼西洋式的,二少爷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捧着一大簇红艳欲滴的玫瑰,单膝跪地,双手递向一膝白色纱衣的新娘。新娘笑嫣如花,层层叠叠的婚纱,掩不住像大奶奶一样微隆的小腹。西厢房的大丫头,也打扮的一身喜气,守在门口,望着三跪九叩的新人,她悄悄把手腕上的金镯子往袖内拢了拢。西北风又起了,呜呜咽咽的穿过干枯的枝桠。黑猫复又窜上屋顶,它眯起幽蓝的眼睛,将身子蜷曲成一个大黑球。阴冷的空气和着北风一起翻滚,后院传来大少奶奶撕心的喊叫:"樱玲啊,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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