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俺要进山了。”“嗯……啥时候走?”“明天。”“嗯……俺去给恁收拾东西。”“俺已经收拾好了。”“再给恁收捡收捡。”“不了,全都收拾好了。”“唉……早点睡吧。”何老汉坐在堂屋里不停地吸着旱烟,一夜没合眼。他的思绪随着吞吐出的烟雾偏向了二十年前那个傍晚。那天晚霞异常绚烂,大地被罩上了一片恐怖的红
“爹,俺要进山了。”“嗯……啥时候走?”“明天。”“嗯……俺去给恁收拾东西。”“俺已经收拾好了。”“再给恁收捡收捡。”“不了,全都收拾好了。”“唉……早点睡吧。”何老汉坐在堂屋里不停地吸着旱烟,一夜没合眼。他的思绪随着吞吐出的烟雾偏向了二十年前那个傍晚。那天晚霞异常绚烂,大地被罩上了一片恐怖的红,人们被着恐怖的红震慑了,全部都愣愣地抬头看天,企图从头顶的天空寻找这异象出现的答案。一群黑鸟乌鸦鸦地飞过来,遮住了半边天空,它们停在河边树林的开阔地叽叽喳喳吵闹着,不久又像得到了神谕一样,一群群的鸟儿有秩序地飞走了,不见踪迹,只留给人们诡异和恐惧。黑鸟飞走后,也带走了满天的红霞,世界又恢复了正常。天空怪象让何老汉迷了眼,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走了几步,恢复了知觉。活了多半辈子,老汉对异象也见怪不怪,他准备抱捆柴火做饭,不掺合左邻右舍的怪谈论。老汉拍拍晒得干梆梆的柴火,觉得这堆柴火很不错。忽然他听到了隐隐的鼓声,这鼓声搅动着他的心绪,阵阵回荡让他感受到如神佛临世。老汉认真听着,他寻着鼓声走,每走一步,内心的声音就无比坚定地支持他。 中途几个村里人在讨论刚才的异像,各种古怪的说法从不同人的嘴里冒出来,每一种说法都让听者们感到世界末日的恐惧。他们见到何老汉就招呼他一起聊聊天,老汉竟然无任何反应地走了,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何老汉一口气走到村头,鼓声消失了,何老汉感觉耳朵又是自己的了。忽然婴孩的啼哭钻进了老汉的耳朵里,老汉惊奇地循声而去,一个不着寸缕的婴儿卯足了劲大哭着,带着不肯降世的不甘。老人自然地认为天下无此巧合之事,这婴儿一定非同一般,上天安排自己来照顾他。就在老汉走了一刻钟,刚刚那群聊天的人里有人说,何老汉的眼神不对,像魔怔了。于是那群人追着老汉而来,正迎上抱着孩子的老汉。村里人又惊又喜,老汉说明原委,村里人都认为何老汉与这弃儿有天定之缘。光棍何老汉养个儿子,到了老了,病了瘫了,也有个儿子能指望。就这样,村里人也帮忙照拂着,把弃儿养大了。这孩子小时候特别闹腾,所以何老汉就给他起了个名叫七闹。 七闹就在何老汉以及邻里的照顾下慢慢长大。何老汉感觉到这孩子有些异样,七闹时常说有人在他的脑子里打鼓,还把自己的小脑袋紧贴老汉的大脑袋,用小胳膊拢着老汉的头,让老汉听听他脑子里的声音,老汉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老汉带着七闹去医院检查,孩子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老汉认为这孩子负有天命,那鼓声肯定是神的启示,于是就不再忧心七闹的健康问题。在一个彩霞绚烂的黄昏,何老汉在家门口的石墩抽旱烟,望着天空的云霞发愣,七闹用一个小树枝在泥土地上画画。一位乞者来到何老汉家门口,拄着一根拐棍,没有寻常乞者的潦倒和脏污,精神矍铄,反而自有一种仙风道骨。他大笑着叫声:“老哥哥,给行路之人一碗水吧。”何老汉忙让七闹去端了一碗水给乞者,并指着石墩子让乞者坐着歇会儿。一会儿,七闹端来一碗清水,乞者一饮而尽。何老汉把手中的旱烟递给乞者,乞者开心地大笑,脸上的皱纹也随着脸部的表情展现出动态的线条,他接过何老汉的旱烟痛痛快快地抽了几口,万分感激地还给了何老汉。两位老人无言相坐,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看看七闹在地上自娱自乐的七闹,乞者忽然若有所指地说:“归去吧,归去吧,有缘则聚,无缘则散。”何老汉没有说话,但是他吸烟的动作顿住了,叫了声:“七闹过来,到老爹身边来。”七闹听见了,跑过来拉起坐着的老爹,让老爹看看他画得“大作。”何老汉起来看到七闹画了重重群山,他思考者七闹从没有见过山,他怎么能够画出来呢?忽然泥土里的群山动了,缩成一个点钻入地里,又变成石头从地里钻了出来,越来越大,山上有茂密的树林,雾气从中升起,鼓声远远传来,七闹走进了山中,身影越来越模糊。何老汉看到这里还了得,他因为发急声音变得嘶哑,大喊着:“七闹,快回来……”“老爹,俺在这里。”七闹的声音像一剂清凉剂,老爹瞬间清醒了。何老汉精神清明了一些,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回头一看,那位乞者已经不见了。他问七闹乞者什么时候走的,七闹撅起小嘴巴,生气地说:“他不是好人,踩坏了俺的画,早知道就不给他倒水喝了。”何老汉惊出了一身汗,他明白那位老者不是一般人,来这里是给他关系到七闹的未来的提示。他拍了拍七闹的后脑勺,对七闹说:“走,咱们做饭去。”“老爹,俺不想吃大白菜了,白菜梆子不好吃,俺想吃小葱炒鸡蛋,俺早上在鸡窝里又摸了六个鸡蛋。”“不想用鸡蛋换肉吃了!”“就炒两个鸡蛋,多了不要。”“好!”“好耶!老爹我去抱柴火。”“跑慢点,别摔了。”……七闹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炒鸡蛋,何老汉细嚼慢咽地吃着水煮白菜。他问七闹:“闹,你画得山,是不是从小凤姐的树上看到?”“不是,是做梦梦见的。”“梦见自己去哪了?”“山里。”老汉心里一咯噔,心里一阵酸楚,终究是留不住这个孩子,他推了推桌子上的汤:“闹,喝汤喝汤,别噎着了!”乞者走时用手中的拐杖轻敲了七闹的头,之后七闹就深受各种声音入耳之苦。除了不时响起的鼓声,七闹耳朵多又听到来自远山的声音,山中百兽的叫声,风吹树叶的声音……穿山越海钻进他的耳朵,在他的大脑里一阵阵回荡。七闹听到山在笑,听到山在哭泣,也听到了山死去的声音。他抗拒这些声音,徒劳地捂住耳朵,只为安安稳稳地睡个觉。时光流逝,七闹也渐渐长大,那些声音也陪伴着他。七闹发现他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他也能听见。在一个不眠的晚上,何老汉告诉了七闹他的身世,并着重讲了当天的异象,和那不同寻常的鼓声,他让七闹试着与那些声音交流,了解那些声音。昨天他又听到了大山的哭声,便问:“恁为什么哭。”大山停止了哭泣,一阵阵呼唤传来:“回来吧,回来吧!”七闹明白大山在召唤他,他要回到山中。于是七闹决定归山,跟何老爹讲了之后,七闹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他舍不得老爹,舍不得乡亲邻里,舍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至此一别,有可能是最后的见面。早上,村庄起了浓浓的雾,一群鸟在雾气里自由地飞着,飞到了七闹家的屋檐上,竟然异常安静,它们的视线穿透浓雾,望着院中的那个少年,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七闹走向大门,老汉拄着拐杖紧紧地追了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他稳住了,他知道他的儿子现在很痛苦,嘶哑着声音故作轻松地说:“闹,走吧,有时间还能回来呢,走不丢,家在这呢。”七闹走进了雾中,鸟儿们也飞向他。七闹的身影消失了,何老汉抹了一把眼泪,忽然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他,又出现了一个人影:“老爹,等我回来。”七闹说完就走了,走进未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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