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小的船,摇摇晃晃。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白昼黑夜,终于到了码头。“到了啊?”母亲的长发在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她面带微笑问着那个有着长长的头发和花白胡子的摆渡人。我躲在母亲的篮子里,另一头是我的姐姐。母亲说要带我们到父亲工作的地方玩。码头的人并不算多,多的是那像恐
一艘小小的船,摇摇晃晃。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白昼黑夜,终于到了码头。 “到了啊?” 母亲的长发在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她面带微笑问着那个有着长长的头发和花白胡子的摆渡人。 我躲在母亲的篮子里,另一头是我的姐姐。母亲说要带我们到父亲工作的地方玩。码头的人并不算多,多的是那像恐龙一样巨大的箱子,我真好奇里面装着什么,会是米吗? “嫂子,嫂子……”喊人的是一个高高的男子,咦,他是在像母亲挥手么?夕阳下,他的影子长长的,他挥动的手的影子也长长的,好像奶奶口中的怪物。 终于他越过稀少的几个人向我们跑过来了。 “你是二弟吧?看起来和你哥哥确实有几分相像。”母亲带着笑意就像看我一样看着他。 那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他和那个接我们的人长的很像,我只是跟着姐姐叫了一句父亲。 那也是我长大以来第一次吃到米饭。 人成长的过程中能让自己感到狼吞虎咽的日子也许不多,但那时候我是第一次。 吃完饭后和姐姐一起搬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听着行人讲着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语言。 天上的星星很亮,那个夜晚我们穿着短袖在门口乘凉,听着母亲的歌谣进入梦乡。 “我们没有能力去抚养这么多的女儿……” “但孩子都是一手带大的啊,她们都还那么小……” “我们甚至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如何去养她们……” 母亲一夜未眠,那天早上醒来我只看到她红红的双眼以及满脸疲惫。 那时候我五岁,姐姐七岁。 我们都知道,父亲要把我们卖了换米,只有这样家里的爷爷奶奶以及其他兄弟姐妹才有饭吃。 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的衣服都和我们不一样,花里花俏的,却也很好看。就像母亲自己做的嫁衣一样美。 我们俩被父亲带到了一个地方,母亲没有来。我紧紧地牵着姐姐的手,已经不能再紧了。 那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屋顶是深蓝色的,和父亲家的小房子不一样,和家里用土块砌起来的也不一样。门口是一个高高的门,我只能抬起头仰望,就像要看父亲只能抬起头一样。 父亲敲了敲门,一个和父亲差不多高的男人走了出来,对了,还有一个女人。他们都穿着和大街上的人一样的服饰,说着同样我听不懂的话。他们对我们笑着,像是巷口那个卖着糖果的老爷爷,慈祥却又陌生。 父亲和他们说着什么,我听不懂。可是姐姐说应该就是一些交易的话。 终于父亲牵着我们的手,放到他们手里。那个男人轻轻抱起我们,这一刻我竟觉得有点温暖。因为似乎印象中父亲还不曾这样抱过我。 他抱着我们走进了他很大的家,就和我们那边的村庄一样大。他和他旁边一直微弯着腰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又来了几个年轻人,手里抬着几个框子,我忍不住探出了身子去看,是不是父亲要的米。 四筐米,对,是四筐米,这样爷爷奶奶和兄弟姐妹们应该够吃一段时间了。 终于,父亲走近了我们对我们说:“囡囡,你们在这要好好听话。”然后,他带着那四框米,走出了家门口,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回了头。 那一天的夕阳,一点都不美。
我和姐姐躺在那个陌生的被窝里,终于在没有母亲的歌谣下哭出了声音。我记得姐姐一边安慰我一边哭的样子,也记得那个穿着和街头的人一样服饰的女人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的温柔。 只是无论如何安慰与轻抚,眼泪总是不能说停就停,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湿透了我的衣裳。即使父亲没有如何抱过我们,却还是会想念那间小房子。或许应该说,我想念的,不过是母亲的歌谣和她的温暖。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撕心裂肺这个词,而如果让我现在来回忆,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第一次的异国他乡,第一次的心如刀割,第一次的撕心裂肺。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我的手依旧牵紧着姐姐的手。睁开眼,屋顶是黑漆漆的瓦片,瓦片缝里,藏着一丝丝的微光。我忍不住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细缝看。 天空是灰沉沉的,和来的那天不一样。但它开始一点一点地变白了,着实像是小河里鱼儿的肚子一样,这会儿真的想摸摸它呢。 “吱嘎……”这个声音可把我从缝里拉了回来,我马上躲到姐姐身后。当我以为是怪物来了的时候,抬头却看到了那个昨晚抱着我的女人。原来是她开门的声音。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她走过来,轻轻地抱起了我,手里牵着姐姐。我轻轻地靠在她的肩头,还是很温暖。这种感觉有些像母亲,却又不一样。 咦,大厅里有个人。 “父亲!”听到姐姐的呼喊,我一下子缓过神来。但我没有从那个女人的怀里挣脱开。只是看着姐姐跑向父亲的怀里。 他终于走了过来,把我轻轻从那个女人的怀中抱走了。这一次也没有那四个木头做的筐。 父亲抱着我,向他们鞠个躬又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任由那女人亲了一下我的脸颊便抱着我和姐姐一起走了,跨出那个门槛的时候,这次他没有回头。 而我回了头,看见了那个女人清澈的双眸。 “囡囡,我们回家了。”父亲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而我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但我终于可以在他的肩头沉沉地睡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这家的主人叫回了父亲,只是因为不忍看着我和姐姐整晚地在啜泣中睡着。而那四筐米,则是作为接济我们的心意。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母亲抱着我和姐姐走到来时的码头。它就和来的时候一样人潮涌动,像一群小蚂蚁一样钻来钻去。那会儿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那傍晚的天空。仿佛熊熊烈火燃烧着,风一吹便会掉下来一般。母亲说,那是火烧云。火烧云,像被火燃烧着的云,大概它的名字就是这样的由来。它形状各异,有的像是一尊菩萨端坐在天边,手里拿的是一把长长的拂尘。菩萨的旁边是一只奔跑的大狮子,它仿佛是烈焰中的王,身上满是金色的光芒,似乎一开口就可以吞下一只猎物。接着是连绵不断的山峰,是金色耀眼的山峰。还有好多好多奇形怪状的云儿,如果不是我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场景,我想那大概只会被认为是一个梦了。而如果那会我懂得海市蜃楼这四个字的话,我想我便是置身于这样的美景中了。所有的美好都容易一闪即逝,再不能重现。而剩下的便是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回忆。当我还贪恋于把眼前的景色一点一点串成回忆的时候,风一吹,便只剩下了一片又一片不完整的残缺,菩萨不见了,狮子没有了头,山峰大概是成了沙漠了,因为只剩下一大块。它们也不是完全火焰的金红色了,只有白色的,紫红色的。也是另一种美,但那会却只懂懊恼失去眼前的景色。 “大妹儿,囡囡,想回家了吗?”母亲突然将我放下并蹲下来问我和姐姐。我不自觉地退到姐姐身后拉着姐姐的手,看着姐姐,又看看母亲。“母亲,我和囡囡能回家了吗?”姐姐突然低着头泣不成声。母亲忽然将我和姐姐抱紧,我清楚地听到她说:“好,我们回家吧。” 人来人往的码头里,有一个谈得上熟悉的面孔走了过来。“来,大妹儿,来,囡囡…”他蹲了下来,从湿透了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团厚厚的东西,还滴着水珠。他轻轻地打开,就像珍藏了许久的宝物般珍贵。一层又一层…终于…是一小块土饼,是我最喜欢吃的。“来,囡囡…”他轻轻地把土饼撕成了三份,最大的给了我,然后给姐姐,还有一小块。“你吃吧,你需要干活要多吃点。”母亲推开他的手。他笑着说:“你们在我就有力气干活,快吃吧,我吃过了。”说完便把那一小块塞到母亲嘴里。 “对不起…孩子们想回家了。”母亲流着眼泪对父亲说。他看着母亲,半天没说一句话。然后轻轻地走过去抱住了母亲:“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都在,家就在。一起回家。” 不知不觉中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但是今晚的夜空星光闪烁,今晚的街上灯光熠熠,“正月里来…”母亲哼着小曲儿,姐姐背着我,蹦哒蹦哒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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