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唯站在金鱼缸边上，一边打电话，一边用手指引着几条金鱼左右游动，水面波动，光纹悠悠晃晃映照在她脸上，灿然生光。电话接通，传来男声：“诶，小唯，怎么啦？”拖长的“啦”字用沉冷的男声说出来带着一丝清脆。张小唯把手机换了个手拿着，右手抠了几下有些发热的头发，“嗯……你们家的鱼食在哪里啊？”“应该在电视柜下面的第三个柜子吧？你随便翻，没关系。”几个短句俏皮地蹦出来，漂浮在空气中，然后落进金鱼缸里，变成小气泡，欢快地扑腾着。“随便翻啊，不会翻到什么不该翻到的东西吧？”张小唯看着金鱼，觉得它们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疯狂跳动的心脏。“翻到了也没关系，你会替我保密的吧？”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包裹着张小唯。“那要看是什么秘密了。”张小唯拿出鱼食洒进浴缸，希望金鱼们专心吃饲料，不要偷听她的对话，又希望它们可以分享自己的这份喜悦。“那你先去翻翻看。”人类的语言真是奇怪，这句话有时候是示威，有时候是恼怒，有时候却是调情，全凭说话者的语气和听话者的理解。“我才懒得翻，都帮你又是浇水又是喂鱼的，到时候翻乱了还不得我帮你整理吗？”话里似乎带着怒意，又带着娇嗔。“那你就不整理，我不怪你的。”袒露的宠溺让张小唯也能吐出泡泡来，每一个彩色泡泡上都是她咧着嘴的笑颜。“好啦，说不你赢，我要挂电话啦。”彩色泡泡“砰砰”全碎掉了，屋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见证者。“好啦，辛苦你啦。”对方学着张小唯的语气，她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跟着着通讯粒子粘在了千里之外的他身上，这样两个人也算有了某种默契，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幸福。“哼。”张小唯挂掉了电话，然后又拨打了另外一个号码。“干嘛？”干脆利落的女声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连金鱼都吓得转了几个圈。这是张小唯的大学同学李佩玲，她们两个人可以说不仅有自己的人生要活，还帮着对方也活了二十五年。佩玲行事果断，小唯优柔寡断；佩玲说风就是雨，小唯只打雷不下雨；佩玲总是爱憎分明，小唯有时善恶不明。“我在陈青的家里诶。”“我天，这么刺激的吗？你们进展已经这么快了吗？”佩玲压低了声音，混杂着一丝激动。她是张小唯和陈青这段关系从开始到现在的见证者，上帝视角满足人的八卦之胃，也磨掉好多的耐心。张小唯咋呼又多疑的心，实在难以安抚。“他出差了，我就帮他的花浇浇水啊，帮他的小金鱼喂喂食啊。”张小唯走去窗边，打开窗户通风，要把满屋子的粉色浪漫散出去一点，不然自己要被溺死在里面了。“怎么的？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李佩玲调侃着张小唯。“那倒没有，现在虽然就是互相都很熟悉，但是不知道怎么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张小唯苦恼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在果园中迷路的人，到处都是成熟的果实，但是找不到梯子，只能看着干着急。“很简单的，你就直接问他啊。你想一下，你问不问，他喜不喜欢你这件事情都是确定的。如果他对你有喜欢你，你早点问，早点确定关系进入二人世界，享受爱情的滋润；如果他不喜欢你，你早点解脱，互相放过对方，不要沉溺于这段幻象当中了。所以你现在立刻马上打电话给他，问他喜不喜欢你。”李佩玲连珠炮一般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张小唯觉得要是她处在自己的位置，肯定早就和陈青在一起了。只是自己的性格，真的很难开口说出那些话。所以人和人之间，就算再怎么相处，性格也很难被改变。旁观者清的是置身事外的清醒，当局者迷的是身处其中的甘愿沉迷。电话连接的两个空间都是沉默，沉默在肆虐。李佩玲补了一句说：”不过人家享受这种暧昧吧，男的嘛，不都是这样吗？那句话怎么说的，他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但是在一起之前那段日子是最美好的。但是他跟你提过他的前女友们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都不怎么联系的，三个月前他来这边工作才联系上，前不久我问了其他的高中同学，说他的前女友很蝴蝶，但是两个人性格不合，总是吵架，分手不久吧。”张小唯不想把陈青的过去一清二楚地铺陈在自己面前，她总觉得人与人之家还是需要一点信任，也需要一点距离，不然像水一样透明，总归是无趣的。李佩玲觉得张小唯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只好安慰着她：“他不愿意跟你说他的前女友，肯定是怕你介意吧？我觉得他肯定喜欢你的。”“我也这样想的，你觉得我要不要主动啊？”张小唯想要主动掌握形势，不希望自己的平静的心被对方无心的几句话投进来，就长满了皱纹。“怎么主动？”“就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这种。”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得明朗，窝在心里就会腐烂，挥发出许多自己也弄不清楚的东西出来。“可以啊，总是这样互相耗着也不是个事。那你现在就问，打电话问还不尴尬，如果说没有啊你想多了，你就说信号不好，赶紧挂掉，之后再也不来往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水到渠成，生米可以煮成熟饭了。““不好吧，感觉那不是最好的时机诶。”光是说出那句话已经用完了今天份的勇气额度，再多就已经没有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你现在不问，什么时候问？总是等，等到下辈子吧。现在就去问。““不敢。”问出口的话只是冰山一角，下面还有数百倍的情绪在等待溃散。“你怎么这么怂，快去问吧。“门外传来了响动，有金属碰触的声音。“外面有人诶。”张小唯起身准备去开门。”不会是他回来给你惊喜吧？””不会啦，他在出差。“张小唯说着走去了门口。‘那也说不定啊，你去开门看看。”张小唯打开门，外面是一个穿着蝴蝶T恤的女生，诺大的彩色蝴蝶挥舞在她胸前，她五官深邃，眉毛细长，身形消瘦。蝴蝶女生看到张小唯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视线越过张小唯看向屋内。“我不跟你说了，有人来找陈青，等下给你打过去。”张小唯一边对着电话讲话，一边偷偷看着蝴蝶女生，就算女生的天性让自己不愿承认对方的美貌，但内心深处的惊叹也是真实的。“你来找陈青嘛？他出差了。”张小唯挂掉电话之后对蝴蝶女生说，说着靠在门上，想让蝴蝶女生进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转达的。”张小唯想知道这个蝴蝶女生的来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陈青也没有提起过。对方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走进来了。蝴蝶女生娴熟地脱掉了鞋子，然后打开鞋柜拿出几双男式拖鞋的其中一双换掉，恰好是陈青的那一双，张小唯有一种清凉的预感，金鱼们的动静也小了许多，应该是吃饱了。张小唯跟在蝴蝶女生身后进了客厅，然后去冰箱拿了两瓶水，期间看到蝴蝶女生一直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我是他的朋友，他出差了，就拜托我来给他打理一下花草金鱼什么的。”张小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对方说这么多，实诚到有一丝憨傻。“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蝴蝶女生开口问张小唯，声音冷冷的。“好像是后天。” “你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吗？以前没见过你。”以前没见过我？张小唯对这个女生越来越好奇，听语气好像是跟陈青很熟，性格里自带的矜持让她没有好意思开口问人家的身份。“啊，现在还不是。”蝴蝶女生冷笑了一下，问她：“现在还不是？意思是以后可能是对吧？”“那也没有。”这个语气，让张小唯有一些不好意思，也有些生气，不好意思的是她对着陈青的朋友暴露了自己的想法，生气的是对方为什么用这个语气来反问自己。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突然间，张小唯像是被闪电劈开的果树，脑海里跳出一个念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是陈青的前女友，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想到这里，张小唯也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更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房子里面。果园里开始起雾，之前触手可及的果实们都变得模糊不清，虚幻在雾中。“没事啊，喜欢他就在一起呗。”蝴蝶女生翘起了二郎腿，眼球在客厅里滚啊滚，又滚到了张小唯身上，张小唯觉得那两个眼球粘在了自己的身上。张小唯觉得满屋子的物品都看破了她，都在等待她的反应，这一场较量她输得彻彻底底，支吾着说：“看缘分吧。”“看什么缘分，缘分不都是人造的吗？”蝴蝶女生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张小唯，张小唯觉得自己跟窗外的月亮有些晒人，背上火辣辣的。这时手机响了几下，是李佩玲。“谁来了？”“是陈青吗？”“真的给你制造了惊喜吗？”蝴蝶女生斜眼看了一眼李佩玲的手机，说：“是陈青之前说让我来拿点东西，今天不在家就算了吧。”李佩玲放下手机说：“没事，你去拿吧，之前说放在哪里了吗？”仔细想了一下陈青也没跟自己说这个事情，估计是自己也忘了吧。“陈青也没跟我说这个事情，你就自己随便找吧。”蝴蝶女生笑了笑，说：“你心底这么好，一定跟陈青有个好结果的。”张小唯觉得她的笑是夜晚的风，温柔的光，恰到好处的舒服，背上的火辣辣也消失了。蝴蝶女生直接进去了陈青的卧室，张小唯也不好意思直接跟进去，只好站在外面回李佩玲的微信。“没有，是陈青的前女友。”“这么巧，狭路相逢啊你们是！““还好啦，她人超好的。”“她来干嘛？”“说拿东西，但是陈青也没跟我说。”“肯定不跟你说啊，这多尴尬啊。”“也是。”蝴蝶女生拿着一袋子东西走了出来，看了看张小唯说：“我先走了。”张小唯看着蝴蝶女生出门，关上门后又开始给李佩玲打电话。“跟你讲，他前女友超美的。”“真的吗？”“是的，太美了，我一个女生都觉得美，但是人很好，没有敌意，还说我人好，会跟陈青有一个好结果的。”“那她是个好前任啊。”“诶，陈青打电话来了，我先挂啦。”“喂，陈青。”“我刚刚在监控里面看到了一个女的拿走了我的东西，是谁啊？”“不是你的前女友吗？”“不是！那是小偷吧估计！快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