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石板路上,路已有些湿滑,来往的行人不多皆是撑着油纸伞,小商小贩们也都收拾起摊子准备回家。道中央有一刀客,头戴一顶斗笠,身披蓑衣,腰间悬有一把缠着泛黄破旧白布的刀。刀客行走看似缓慢,实则步速极快,步伐沉健身后却不见一丝走过的痕迹。刀客走到一家酒馆门前,推门进去后挑了一张角落偏桌
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石板路上,路已有些湿滑,来往的行人不多皆是撑着油纸伞,小商小贩们也都收拾起摊子准备回家。道中央有一刀客,头戴一顶斗笠,身披蓑衣,腰间悬有一把缠着泛黄破旧白布的刀。刀客行走看似缓慢,实则步速极快,步伐沉健身后却不见一丝走过的痕迹。刀客走到一家酒馆门前,推门进去后挑了一张角落偏桌坐下,将斗笠摘下,蓑衣脱下放在一旁,招呼小二要了一壶温黄酒、半斤熟牛肉。斗笠摘下后刀客露出了面目,看着约莫是过了而立之年,脸型方正,五官突显给人一种刚劲有力的感觉,但眉宇间却浮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戾气。这家酒馆规模不大,十来张桌子,有三五虬髯大汉围聚一起喝酒划拳,也有算命老先生携着相依为命的小孙女吃着烧饼,也有身穿华服的剑客独自吃着小酒小菜,也有负笈考学的书生囊中羞涩仅能进来避雨歇脚。酒食上来付过钱后,刀客细细的嚼着牛肉,不时还喝上一口黄酒,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雨景。这时离着不远的一桌有一名大汉嚷着:“你们说现在江湖中谁的武功第一?”另一大汉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剑仙卢隐啊,卢剑仙来无影去无踪,仙风道骨,一手飞剑百步开外驭剑取人首级。”一桌中又一位大汉反驳:“要我说还得是佛门的无念禅师。无念禅师据说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手持一根百斤精铁禅杖,金刚怒目,纵横无敌。”刀客听到大汉的谈论眉间煞气不觉一盛,但随后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喝了一杯酒然后继续听着大汉们的谈论。“而且你们知道为什么咱们这座小城经常会出现奇人异士、江湖侠客吗?据说无念禅师就在咱们留州城背后的深山中修行,那些人都是奔着无念禅师去的。”最先发话的大汉听完其余二人所说后反驳道:“你们说的都不对,现如今能称得上武林第一的应该是天下第一刀客归兮。这个归兮于十年前在江湖中名声鹊起,练武走的是江湖中最不常见的以战养战的方式,逢人便战。曾在无极山血洗了一山的魔头,随后又在边塞杀了无恶不作的四大马匪,各路绿林好汉、江湖侠客向他切磋更是来者不拒,前两年打败老刀王顾重楼后更是有了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号。”这位大汉刚想发表一番言论后洋洋得意,不曾想又有人说出其他人选来反驳他,众人你争我吵、据理力争一时间无法给这个问题做出一个合理答案。刀客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重新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没有继续听大汉们讨论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酒馆。刀客刚一离开酒馆,原本桌上他喝过酒完好的酒杯顿时化作了一堆粉末。“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离开酒馆走向深山的刀客望着天空不觉吟出了这两句诗。“清明落雨,真是个送人归西的好时节。他乡漂泊二十载,羁旅游子返故乡,看来不光是上坟烧烧纸这么简单了,有些旧账该了了。”雨还在下,清明时节山中已是绿意盎然,配合着小雨朦朦胧胧更添神秘之感。道路泥泞,越往高行也是愈来愈冷,但这些并没有拦住刀客的步伐。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深山之中恍然出现一座寺庙。寺庙处于深山的幽谷之中,有许多参天树木遮蔽殊是不易发现。寺庙从外观看甚是气派,丈许的高墙尽显森严,红砖绿瓦琉璃飞檐,山门乌黑镶有一对金漆兽面门环,两根环抱朱红门柱竖直矗立若有通天之势,梁上悬着一块黑漆木匾真金字匮——“慈恩寺”,提款赫然可见是一位当世的大家。“慈恩寺,有何慈恩可言,可笑至极。”刀客抬脚一跺地上几块石头便腾空而起,随即一刀挥出将这些石块向牌匾拍去。只听“轰”的一声牌匾应声碎裂掉下。刀客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一脚将门踹开,两名寺院的僧人闻声提着戒刀赶来。两名僧人肥头大耳一脸横肉,面对刀客大喝:“大胆!来者何人,可知此处为何地,胆敢来此造次!”“当然知晓,不过是个贼窝罢了,来这儿就是取你们命的。”话音刚落刀客便如风一般冲至两僧面前,一手抱住一名僧人的头向怀中一扭,“咔嚓”一声脖子便被扭断。刀客扔下两名僧人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两名僧人至死都没能抽出戒刀,张着嘴巴不得瞑目。各个大殿中不断有身着锦衣华服的僧人提着戒刀、拎着禅杖向刀客涌去,刀客游鱼似的在僧人中穿梭只见拳影不见人影,偶有赤身的僧人携着小尼姑或是山下的荡妇逃跑都被刀客一脚卷起的戒刀戳死。一路走来刀客仿若一把镰刀所过之处一颗颗头颅如秋收时的麦子不断被他收割,尸体堆积在血泊中,黑红色的血液与雨水混在一起在寺院内四处横流。鲜血向前蔓延与刀客的步速一致,刀客来到了慈恩寺的大雄宝殿前,流淌的鲜血被一根精铁禅杖截住,顺着禅杖自上而观持禅杖的是一名老僧。老僧虽皮肤干皱身材却是魁梧,披着一件破旧袈裟,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两条白眉。望着满是自己弟子尸体的寺院老僧白眉之下的双眼杀机骤现,周身的空气也因此骤降了几分,不过老僧却并未发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杀机隐了过去。“阿弥陀佛”老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如此妄造杀孽可知业因果报轮回,本寺弟子皆为施主屠杀,可知他们犯了什么罪过?。”刀客用冷厉的眼神望着老僧开口说:“因为他们该死。”听到刀客蛮不讲理的回答老僧已是有些动火略带怒意的说:“施主如此强词夺理未免有些不妥吧,本寺弟子已被施主杀尽,今日无论如何施主都要给本寺一个说法!”听到老僧的话刀客亦是怒气大盛。“说法?一个贼窝想要什么说法,不过是些邪淫僧人和亡命之徒罢了,正是死得其所!”刀客望着老僧,双眼血红气愤的近乎失去理智咬着牙说“别人不知道你无念禅师,以为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吗,韩东庭!”老僧听到这三个字白眉微抬,但却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是低头拨动念珠念着佛号。“二十年前琅琊陆家的陆东府初任留州刺史时提拔你这个小吏做了兵曹,而你韩东庭是怎么报答陆西府的!就因为陆西府的对头许诺你只要杀了陆西府就能做上刺史,你就一夜之间将陆家上下三十多口人杀了个干净,若非当时那个胆小的陆连宗躲在了假山里面逃过了一劫,恐怕谁都不会知晓你这善僧还会犯下这样的罪孽吧!”刀客越说越是气愤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韩东庭,你和陆西府可是同门的师兄弟,你竟然为了自己的名利干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若不是之后得罪了京城里大官不得已削发逃窜江湖,你现在也早就是权极一方的大官了吧。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敢回到留州,还在这深山寺庙当起了得道高僧,不怕这山中陆家三十多口冤魂来索你的命吗!”“阿弥陀佛,施主所说贫僧实在不知。往昔的韩东庭的早已经死了,如今只有慈恩寺的无念禅师。施主执念太深,还需放下执念才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放下?你叫我如何放下!没有一天夜里我不会梦见你杀死我全家的场景,没有一日我心中想的不是手刃了你这贼人,除了复仇其他的都是虚幻。你要我放下,只要你死了我就什么都能放下了。纳命来,狗贼!”此时的刀客双眼血红,已如疯魔一般。刀客将刀从泛黄的破旧白布中抽出 ,白布中露出褐红的血字“韩东庭”。刀客提刀一步飞向老僧,老僧将禅杖提起横放胸前挡刀,一人在天一人在地相持之下火星四溅,刀客的斗篷被罡劲吹的冲天而起老僧的破袈裟亦是迎着刀风鼓起。一轮相持力竭,老僧仅是向后退了半步,刀客却是倒飞出了七尺远。刀客将刀插地止住退势提了一口气继续向老僧砍去,老僧仅在半步之内挪移,单手持杖挡刀泰然自若。刀客偶有几刀避过禅杖砍在老僧身上却如砍到金石一般不能伤到老僧分毫。老僧挡过几刀寻到刀客一个破绽一杖递出击向刀客小腹,刀客不及回刀抵挡被老僧一禅杖击倒在地。“阿弥陀佛,贫僧已修成佛门金刚,劝施主还是早些收手放下为好。”“金刚不坏之身,不过是你偷学的硬气功罢了,也就能糊弄门外汉,看我这就破了你的金身。”刀客抿掉嘴上的血,双手握刀边走边说:“纵然世间刀法千千万我归兮只有两刀,一刀慢一刀快,一刀递一刀直接送你这秃驴归西!”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刮起了阵阵狂风,如豆大的雨珠打在刀客身上、打在老僧身上、打在尸体上、打在地上冲刷了污血。刀客双手握刀一步一步缓慢的向老僧走去,但是刀客凝聚的刀势将老僧压迫的无法行动。一步一步刀客已经逼近老僧,刀客以极缓的速度向老僧递出一刀,这一刀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毫无惊艳可言但其寒芒却死死的将老僧锁定使其无从闪躲。眼看寒芒已经逼至老僧的眉间,老僧古井不波的心境慌乱不已,额头开始渗出了丝丝冷汗。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老僧猛吸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涨的通红,随后大喝一声双手强行挣脱了刀势的束缚操起禅杖抵挡刀客的极缓的一刀。当刀与禅杖碰撞后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巨大声响,而是如静止一般没有丝毫的声响,只能见到这一根百斤的精铁禅杖被刀齐边斩断。老僧手握断掉的禅杖不及有所动作,刀客便化慢为快鬼魅般的一瞬来到了老僧的身后又是一瞬回到了老僧面前,肉眼不见出刀但老僧的腹部却已出现了一个贯穿的伤口。老僧跪在地上痛苦的捂着伤口,此时的刀客并未有继续出刀而是站在老僧面前冷冷的俯视着这个自己一生最痛恨的仇人。这时跪在地上的老僧抬起头看着刀客桀然一笑说道:“陆连宗,你知道你爹陆西府和你们陆家三十几口为什么会死吗?这都是因为……”老僧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刀客的神情,眼见刀客听到自家的惨案不禁恍惚,老僧从袖中掏出一把八指长的降魔杵暴起向刀客刺去。刀客见老僧起身立时回过神来急忙后退躲闪但却为时已晚,这根金刚降魔杵刺穿了刀客右肩使得刀客整只右臂不得使唤。刀客颓坐在地,老僧看着刀客眼神中充满着怜悯与鄙夷继续说道:“这都是因为你爹陆西府自以为是,自诩什么君子不愿与我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可是最后还是我韩东庭笑到了最后,既然你杀了我准备复出精心布置的棋子那就给他们陪葬吧,哈哈哈哈……”得手后的老僧原形毕露不再慈眉善目,眼中充满了杀机与戾气,举起了手中仅剩半截的禅杖。刀客没有去听老僧说了什么也不去看他的动作,而是望着浓墨似的天空。雨下的愈来愈大,无情的打在刀客的脸上。刀客的手在地上摸索找到了那条写有“韩东庭”血字的白布,握住白布刀客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渐渐的出现了当年的画面:年幼的他颤抖的从假山中爬了出来,一家三十多口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踉踉跄跄的爬到了父亲身边,此时的父亲奄奄一息看到年幼的他后用手蘸着自己的血在衣服上艰难的写下了“韩东庭”三个字后便咽了气。他将父亲的衣服撕成布条缠在了仇人留下的刀上,拖着一炳长刀离开了这个已经不是家的家,从那天起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复仇……刀客缓缓的睁开双眼,将白布缠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左手握刀艰难的将自己撑起来。“二十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此时的我只有一刀,我即是刀,刀即是我,此一刀无问生死只叩苍天。”此时的刀客已是人刀合一,他以己身做刀,左手亦是持刀向老僧递出这最后一刀,天地于此已做静止,万物皆化为黑白,黑白之间仅现一刀向老僧递去。老僧知晓刀客这人刀合一的绝命一刀就算自己全力抵挡仍是无用更不要提如今已然重伤在身,这无上的刀意使得老僧心神俱颤,他想要抵抗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闭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然而所料一刀毙命并没有成为现实,老僧再睁眼时见到这绝命一刀悬在自己心口毫厘之间却未曾向前深入半分。天空在暴雨后开始放晴,层云中透出一抹光线照向了刀客。刀客抬头向天望去这缕暖阳恰好照在了他的脸上,这使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父亲牵着他的小手带他游历佛寺,一边走着一边给他讲着那时他还听不懂的萧衍的《游钟山大爱敬寺诗》……“正趣果上果,归依天中天。一道长死生,有无离二边。二十年前没有了陆连宗,今后也没有了刀客归兮,心中所执不过虚幻罢了,放下自得大自在,妄也,忘耶,哈哈哈哈……”说罢刀客扔掉了手中的刀,转身解下斗篷脱掉蓑衣迈步下山,一步快过一步仰天大笑而去。立在原地的老僧怔怔出神,反复的默念着刀客的那几句话,眼中杀机不在戾气不现而是逐渐变得清澈又闪着光,就这样他弯下腰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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