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电影院的门口，看着缓缓的雪花沉沉的落，心里就漾起了很多的温柔。每次约会都会提前十分钟来等她，我喜欢看她轻俏地走过来的样子，尤其是那马尾扬起落下格外精神好看。远远看见她过来，她还是那样清清爽爽地，白色短羽绒服铅灰裤子，戴双蓝色毛线手套老远就挥手，扬落的马尾和绽开的笑是两道配合得好看的曲线。“你冷不冷啊？”一走近，两人同时问。都笑了，走进电影院，电影票老早就团购好了——《你好，之华》。她去取票，我去买饮料爆米花。入场后，人不多，暖气很足，我们都脱掉了外套。一落座她便伸过手来，我知道这是她又求抱抱了。赶紧地坐好，身体稍稍往她倾斜一点，右边肩膀微沉——是她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双手环绕我的手臂，此刻我知道我们都是面带笑意的。电影不错，我很喜欢这种味道的电影。以前大学时期我就很爱看岩井俊二的《情书》，那句站在雪山背景之中的“你好吗”，让我不自觉地多次红了眼眶。说起来有点丢人，我这么个大男人，最喜欢看的就是文艺片，什么《甜蜜蜜》、《玻璃之城》，都是我心上最爱。这次我也有点动容，想起了不少事情，喉头略微有点发哽。不过还好，我知道我完全不用担心失态。因靠在我肩头的她，早已有点点微热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没有尝试腾一只手出来，搂住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此刻心意相通，就是最大的安慰，不是吗？这个道理，我相信她懂。过了一会，她又变换了下姿势，仍旧是靠在我肩上，但此刻人显得松弛多了，好几次头发都蹭到了我的脸，痒痒的。我的鼻尖嗅到非常淡的洗发水味道，略带一点月季的甜香，如果给这种洗发水取个名字， 应该可以叫“中国玫瑰”吧？我打算晚上才发消息告诉她我的命名，如果她问我为什么会知晓月季是什么香味，我会告诉她，真人不露相，我曾经是名资深园艺爱好者。电影画面一帧帧推进，节奏很慢。讲这种故事，似乎天生是日本人所擅长，含蓄、隐忍。万幸这次中日合拍，女演员是周迅，整个故事才没有崩盘。换了任何一个眼神功利的国内大花，怕是都会让人觉得违和感严重。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除了偶尔喝饮料，她几乎不怎么吃爆米花，倒是我吃了不少。她朝我笑，我知道那意思是你不怕胖吗？赶紧停下手来。她又从包包里翻出一包湿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来，抽出一张细细地擦了手。心里也像这纸巾拭过的双手一般，微润、洁净。散场后，我和她并肩在灰暗的放映厅灯光下拾级而下，都没说话。这场电影人不多，来看的几对多是中年人，大概是来感怀的吧。我问她，一起吃晚饭吗？她摇摇头：“家里Dolly还在等我投喂呢”。那只狗我见过，在她的朋友圈，是只两岁多的金毛。我问过她为什么养金毛，她说，看起来憨直可靠。“那好，那下次见了，有空一起吃晚饭。”“好的呀”，她笑眯眯地回答我。一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周末晚上，很多全家老少一起出动的，总之非常热闹。我护着她，一直走到地铁站。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非常光洁细腻的皮肤，她点点头，认真地看我的眼睛：“你少熬夜，对身体不好。”“恩，好的。”我非常绅士地颔首。她转过身走进地铁，半途还回首朝我挥了下手，我也挥手示意，表示下次见。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一步步都仿佛走在我心里。我暗想，该不是对她心动了？随即又想到，下次的电影，到底还要不要约她一起看呢？明明是偶然机会熟稔起来的朋友的朋友，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电话里聊聊，一时兴起之约演变成这大半年来一个月一次的电影约会。我从未问过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对我如此依赖，突然发现，我也从未深究过自己的内心。这般若即若离，似近还远。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呢？回到家，指纹解锁，一进门便看到一双熟悉的裸色踝靴。一个声音随即响起来：“今天又出去了？收获如何？”Jennifer坐在沙发上斜睨着我。我不答，转身进了厨房:“想吃什么？”听她哼了一声：“意面。”拿出她喜欢的橘色花形珐琅锅，温火融化黄油、开大火、放入洋葱碎炒香、倒入西红柿丁、出汤后加入罗勒、黑胡椒、盐、不停搅拌，大火收干，接着烧水、煮面，最后用她喜欢的细白瓷，旁边煎了几根芦笋摆盘。端到面前，眼见她神色软化下来。半晌终于问我：“我们究竟何时结婚？”“又来了，女人就是麻烦。”我暗想。但还是温和地跟她说，“等我手上的项目做完，我去跟家里人说，一起见面。”她终于高兴起来，一扫刚才的低气压。我吃着意面，想着：“第十六个”。短暂温存之后，我借口有工作送走了她。临走时她还依依不舍地想和我多说会话，我贴近她的脖子：“今天好香，是什么香水？”她马上高兴地回答“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很好闻。”她开着自己的audi TT走了。我摸出手机，拉黑了她。盘算着，该换下一个新住处了，手机号也要重新换下。还有，今晚得给第十七个发微信，告诉她 ，“中国玫瑰”。 出了观景电梯，老远就看见他的身影。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只有他最引人注目。他每次都会提早十分钟到，现在约会按时的男人应该不多了。多的是急匆匆过来，还对着已经把什么都打点好的女朋友喋喋不休地抱怨老板让加班、路上塞车的油腻男。他今天穿了件墨色外套，很温暖的样子。领口露出银灰色衬衫领，这是个无论何时，都会穿衬衫的男人，万幸，他气质好，身材也不糟糕。比起其他未到中年就肆无忌惮发福的男人，真是好太多了。他现在已经看见了我。我迎面朝他走过去，露出最精心的笑容。都说我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妩媚，像《失恋巧克力职人》里的石原里美，希望他能被我早点收服。今天是我特意选的电影，早知道他喜欢文艺片。虽说我也爱文艺片，不过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坐下、伸手、靠肩、挽手，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得仿佛我们恋爱多年，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久了会是什么样子，会和其他烟火男女一样悲欢离合吗？我很怀疑。他这个人，总是很内敛的样子，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就连这会我靠在他肩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安安静静地，不大惊小怪的态度让人觉得妥帖至极。就像他穿在身上的阿玛尼，他大概是程序员里属于0.01%的会穿衣之人了吧。电影有点闷，自从经历了上一段失败的恋爱，我很少再看这种让人容易代入的片子。这次完全是投他所好。感觉得到他在某个片段不自觉地咳了数声，声音有点发紧。我想着，回去给他发消息要好好斟酌一下，如何不着痕迹又云淡风轻地表现出我的在意。即使这种事我很拿手。但对他，需要更慎之又慎。为何独独对他这样？第一次见到他之前朋友就说，待会来的可是个富二代哦。可惜有点怪，家里企业不去管，偏偏要去写程序。我便上了心。一次次旁敲侧击地问我那个马大哈朋友他的喜好，他的经历。从和他联系上，从他感兴趣的话题开始聊起，慢慢地偶尔在微信上聊聊最近生活，一直到现在一个月一次的电影之约。我们牵手、拥抱、亲吻。彼此靠近却从来不言感情。他不说我也不说。这场战就是要比谁更有耐心。我很熟悉这些过程，这么多年对付男人，我的手段早已自然得不着痕迹。只是见的多了，遇到这种质素的男人，我不能错过。他问，一起吃饭吗？我略想了想，拒绝了。今天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有点变化，这是好现象，只是，要一晌贪欢可以随着他的节奏，要嫁给他就得步步为营了。我想在他心里与众不同一点，像紫霞对至尊宝一样，多留几滴眼泪在他肩上心上。这样一来，日后要是嫁得他，我会占尽先机。感情一事上，从来没有无辜的人。不是吗？出了地铁，天气很阴冷，我叫了个车回家。一开门，Dolly便汪汪叫着朝我扑过来，表示它的欢喜。这个家里，见到我会开心的，大概只有这个不会说人话的“伙伴”了吧。果不其然，那个女人马上从房间里出来了，责怪地问我：“上哪去了，你弟弟马上升初中，现在要期末考了，你当姐姐的怎么一点也不上心？”继父马上从厨房里出来打圆场，“她工作忙呀！”我没理，转头进了自己的卧室。本来是自己打拼多年省吃俭用买的房子，母亲哭诉在老家生活不易，我一时心软，让他们一家三口过来，结果由找工作暂住变成了这家主人，我倒成了多余的。Dolly围着我身边转，我一阵心痛。本来我和他二人一狗很幸福，可是母亲他们来了，同她打了几次交道，他便借口工作外调要搬出去，后来渐渐不接电话，最后完全失去联络。我明白，我懂，这世上谁不爱自己呢？我只有重拾精神，再度上场，我渴望早日结婚。目光盯着手机，我期待屏幕亮起：“N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