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在黑暗的卧室内相拥,厚重的窗帘将日光完全遮蔽,谁都看不到彼此的轮廓。紧致的空气里,只闻到她的发香和陈旧地毯的味道。“对那种事情,我想我可以理解。”“什么?”“关于你对自身的厌恶。”“……”“你不觉得有点闷么?有点热?”“这样挺好的。”
我和她在黑暗的卧室内相拥,厚重的窗帘将日光完全遮蔽,谁都看不到彼此的轮廓。紧致的空气里,只闻到她的发香和陈旧地毯的味道。
“对那种事情,我想我可以理解。”
“什么?”
“关于你对自身的厌恶。”
“……”
“你不觉得有点闷么?有点热?”
“这样挺好的。”
“地毯还有股怪味儿。”
“……别说了,我觉得挺好的。”
“好,那说回厌恶的话题,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一到三层的伪装,最外面的一层——用来应付那些黎明时分想要接近你的陌生人,中间一层——用来迎合我这样午后过来打招呼的普通朋友,最后的一层——留给那些午夜才会悄然出现的亲密人士。”
“你不是我的亲密人士么?”
“我?显然不是,女孩子只会和午后出现的人聊起【自身的厌恶】这种话题。”
“所以,现在有两人在某人的房间里抱在一起,一个嗅闻着另一个的头发,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脖子边上吐气讲话,两个人的肚子、腿面、脚尖脚尖好像粘在了一块儿。此种情形下表示出的关系,叫做——叫做——午后的一对儿普通朋友?”
“没错。”
“……”
“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但刚才你对这卧室内的部分情况的叙述,并不只会发生在亲密人士之间,肚子是容易粘在一起的。”
“……松开我,好热。”
我们互相摆脱对方身体的控制,摸索着坐在床边。我假设自己面对的是棕黄边框米色空格的衣橱,影子正沿着黑暗攀爬到这些空格的表面上,让我可以预知到打开衣橱后的结果。
“想说下关于我最近的经历。”
“并不想听。”
“……为什么?”
“当你试图对谁用经历来说服、触动、置换氛围的时候,谈话就偏离原来的轨道了。”
“我的祖父前天过世了。”
“那我应该是要说节哀顺变。”
“他是,胰腺癌,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形成另外一个人,临终时我陪着他,多次黑色、柏油状的粪便。”
“晚上9点多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躯体离开了,之后就是仪式了,人声与器乐。”
“所以也是我们这次遇见的契机之一了。”
“在街上看到了纸片一样游荡的你。”
“回到厌恶。”
“好。”
“撕开一个人的膜,是普通朋友会去做的事情,他们之所以是普通朋友是因为无法在本质上认清关于膜的本质。我,从前和现在,对于你来说都是如此的形象。”
“听起来有种强迫和暴力的意思。”
“我认为更像是探针在皲裂的皮肤层里试探。”
“那我的厌恶,像你说的那种——对于自身的厌恶,是存在膜里的某种东西喽?打开了膜之后,会冒出宝箱般光芒?”
“也许吧,但你也知道,毛豆和松子总会有几个是空的。”
“那为什么要去——撕开,去——试探?就是为了取出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刚才天花板上好像有块光斑,硬币一样。”
“并没有说是为了获取你的厌恶。”
“哈?”
“我没有说撕开膜是为了探究你的厌恶。”
“……”
“让我打个比方:一栋属于你但你非常讨厌的房子在冒烟,而我在那栋房子前,午后时分,拿着锤子或者什么别的东西,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我在哪里?”
“不知道,大概在湖边喝汽水。”
“……”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你为所有人设置的、一种不自知的陷阱。”
“这样会把我描述的很可恶。”
“现实如此。”
我望向天花板,确实有一圆形白色静止光点,卧室内的某种自由被打破,两人好像不得不通过这光点建立某种共通渠道似的。
“所以你厌恶这样的我,然后离开我。”
“不是这个理由。”
“你认为我是假的。”
“没那么分明,我对情感的理解里,心理上的行为都是可被宽容的。我真正厌恶的人只有一种。”
“什么?”
“会把理所当然当作理所当然的人。”
“扯远了,那你真正厌恶我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可以讲经历了么?”
“你讲吧。”
“我有过一个梦。”
“天未亮的时候,我骑着马出发,沿着铁路边的一条小径随意行进。远方的云彩是模糊的靛青色,马上会有微光从中破开。”
“经过了一座很大的——铁桥之后,天空已完全敞亮,我的面前是一片巨大的平原,平原的尽头是高而平整的山,巨大的峡谷矗在山中。”
“此刻我意识到了我在做梦,一是因为我没有骑过马,二是因为我没有见过峡谷。所以我带着我的意识策马奔腾,不断有长毛的草团飞到脸上扰乱我的视线。”
“然后场景发生了变换,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看着电视里的我在这种类似美国西部的场景里飞奔。”
“我按下了快进键,之后的剧情居然还不少,有突然出现的棕熊和会射箭的印第安人。”
“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之后,像所有的电影、游戏一样,我来到峡谷内的一处洞窟,在洞窟的深处我找到了东西,类似你说的厌恶宝箱之类的东西。”
“一只无色酒瓶,瓶口密闭。瓶子里有一朵花。”
“这花的品类我说不清,看起来就像任何在路边可以采到的野花。”
“然后,那个牛仔的我,电视里的那个我,就好像中了邪似的,卖掉了自己的所有枪支、皮毛和财宝,在某处买下了一块地,还买了牛和羊,度过了后面的人生。”
“那朵瓶中花一直在瓶中,被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每天在我起床的时候会给它一个特写镜头,阳光轻柔地打到花朵上,生机勃勃的样子。”
“然后,电视外的那个我,非常愤怒,把遥控器扔到墙上,破口大骂。”
“剧情不符合逻辑!哪他妈有花在瓶子里不用浇水不用空气就这么长着的!”
“然后我醒了,意识到了我的生活也是如此,所以我离开了你。”
外面是不是地震了,头顶的光斑在颤动。
“讲完了,外面是不是地震了?晃的好厉害。”
“不,这个楼不结实而已,外面经常有大货车经过。”
“我以为我们是在一栋水泥建筑里。”
“并不是。”
“……所以我解释清楚了?”
“大概清楚了,以你一贯不说人话的方式。”
“所以我们,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讨论一下关于厌恶的问题。”
“好的,你打开手机扫下我微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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