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川是我隔壁宿舍的同学，从上大一开始，她就是学院里的积极分子。那时候我半夜去上厕所，总能碰到刚刚回来的小川，穿着正装对着洗手池的镜子扒她的隐形眼镜。我一般都是晕晕乎乎和她打个招呼，转身回去睡觉。

　　我知道现在大学里的姑娘都特别拼，凌晨两三点都不算熬夜。我由于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坚持早睡早起，都大三了也没怎么体验过夜生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各种学生组织我也都没参加。当时因为喜欢唱歌曾经去合唱队试过音，后来才知道人家的排练时间都是从晚上11点开始，我问为啥啊，晚上唱歌多影响别人休息？团长告诉我说大家白天忙，晚上才有时间，再说现在11点谁睡觉啊！所以我决定还是回去睡觉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小川的关系开始渐渐近了，我感到好像她有意无意地在向我表示友好。比如我在班群里发外卖红包，小川总是第一个回复可爱表情；比如我去教学楼上课，她会从我身后跑过来拉着我说一起走；比如我还是常常在半夜碰到她，她会一边扒着隐形眼镜一边特别热情地和我说有的没的，我迷迷糊糊，基本上不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真正和她聊天是有一天她主动来约我出去逛街。我俩挤在周末的地铁上，从中关村挤到了西单。她出了地铁忽然和我说：“我们去聊聊天好不好，我好久没真正说过话了！”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她端了一杯咖啡坐到我面前，颇有一种将释重负的感觉。我问她：“怎么了？谁不让你说话了？”“唉，快别提了，我这些天快要累死了……”她皱着眉头拖着长音，“学生会每年要换届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噢，我知道，每年春天都是学生组织的忙季，竞选部长副部长，各种流言流传坊间，据说钩心斗角一点不比甄嬛差，为的不仅仅是名分，更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保研资格。可既然置身事外，也就从没去验证过流言真假。她跟我说学生会的几个师兄对她特别好，什么A师兄长得帅，B师兄没有女朋友……一堆名字说出来我听都没听过，我忽然想起我们学院的人也不算多，怎么和她的世界一点交集都没有。“那个C师姐……”噢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听说过的名字，这个师姐是我老乡，刚一上大学的时候她帮了我不少忙，我想起她也在学生会。“她是你老乡是吗？你觉得她人好么？你以前认识她么？……”她忽然冒出来一串关于C师姐的问题要我回答，我看着她坐在我对面一边有意无意地咬着吸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什么。我支支吾吾，也能感受得到她眉头中的失望，大概我没能给她想要的答案吧。

　　可是她想要什么答案呢？

　　我和许小川在那次远赴西单的“彻谈”之后，几乎在一夜之间又恢复成了凌晨厕所中的“点头之交”，我应该是没睡得那么迷糊，因为我清楚记得，当晚她扒着隐形眼镜，头都没回一下。我回到床上不禁第一次感觉人情冷暖，转念想想倒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就像她“圈子”里那些人名我一个都没有听说过，我每天早早爬上床大概她内心也不理解吧。

　　就是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前，学院的公众平台推送出了学生会新一届的领导委员会成员。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许小川并没有位列其中，后来与我那位C师姐聊起这件事，C师姐直言不讳说小川的那些心思人人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没人想刻意挑明就是，权当她是年纪小，希望之后这姑娘能长大。

　　终于昨天见到许小川不是在午夜，是在我准备出门的早晨。她双眼微肿，正对着镜子一层一层地涂着粉底液，大概是那个结果对她的打击仍是不小。我刚想走近说上两句劝解的话，她一回头看到我，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我有些木讷地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而她的香水味弥漫在整个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