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历史的女人——第1624期）

提起八年抗战，那是中华民族永远的痛；如今新的说法是，抗日战争从1931年9月18日开始，到1945年9月2日结束，全程为14年。从8年到14年，更把这个民族的伤痛“加大”了。当然，这14年，也是中华民族再度崛起的前奏。整个抗战，中国投入兵力总共多少，已经无法统计，不过最高的时候高达560万人，日军也达到410万人。但中国伤亡要大得多，达到3500万人，而日军只伤亡了130万人，不抵我们的零头。

所以这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残酷大战必须为所有中国人所铭记。但长期以来，我们都会记住那些叱咤风云的将军，比如彭德怀、贺龙、陈毅等；而那些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士兵往往被忽略。这是不公平的。没有士兵们的流血，将帅们的指挥也只是一场空。所以必须要记住那些“下层”的战士们，他们一样伟大。

本文讲述一位抗战英雄，他被人们习惯称为抗战老兵，他作战勇猛，完全可用“铁血”来形容，他还曾当过朱德总司令的警卫员，如今103岁仍健在，每年国家给补助近8万元。

（一）被姐姐养大的苦孩子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他通常被人们叫做冯自根，或者冯志根——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的普通，如果是一位大人物，他的名字不可能“自”“志”不分。其实，他连冯自根或者冯志根都不是，这名字是他退伍后改的。在此必须还原他的真名。他叫昝长林。

昝长林于1918年1月出生在四川省旺苍县百丈镇清华村，他共兄弟姐妹6个，他排行第五。昝长林自幼家里十分贫穷，而且不幸的是，母亲去世得早，他是被大姐抚养大的。

穷则思变。1933年7月，红四方面军开进四川昝长林的故乡，这个15岁的苦孩子便加入了红军队伍。当时红军面临着敌人的围追堵截，战事紧张，昝长林刚入伍，没怎么经过训练就上了战场。在红军的反“三路围攻”中，昝长林参加过八庙垭、南坎坡、空山坝、旺苍坝等战斗。

（二）长征中的昝长林

初生牛犊不怕虎，昝长林小小年纪在战场上就十分拼命，但子弹不长眼睛，后来在红军攻打北川时，他负了重伤。伤愈后，他被调离独立团，编入红四方面军第9军25师75团2营7连当了警卫员。由于表现出色，不久他又被调入31军当了一个班长。之后，他参加了红军强渡嘉陵江战斗。1935年春，17岁的昝长林随红四方面军参加了漫漫长征。

由于张国焘的错误领导，红四方面军的长征路非常坎坷，走了回头路，曾经三次爬雪山，三次过草地。爬雪山时，有不少年龄小的战士，因为寒冷、饥饿、缺氧等永远地倒在了雪地上。那时由于长期面对刺眼的雪光，有不少战士的眼睛都受不了。昝长林也是如此，他虽然身体比较结实，经受了饥饿、寒冷的考验，但眼睛受了强烈的刺激，留下了后遗症，后来眼睛一直发红、发困，伴随他一生。

过草地时，昝长林也吃了很大苦头。首先是饥饿。据后来昝长林回忆，那时每人分了一点炒面，每次吃饭只能吃一小把，再饿就得想办法了。开始，大家有选择性地杀一些马匹和骡子来应急，但这数量毕竟很有限，后来没有牲口杀了，就煮皮带，煮羊皮袄，熬汤喝。但皮带、皮袄数量也很有限，毕竟许多人穿的都是破棉袄、腰里扎的是草绳。后来只有吃野菜、吃草根。但后来野菜、草根都被挖光了，所以有许多战士都是饿死在草地上的。再加上一不小心，陷进沼泽地的泥潭里牺牲的，那时红四军的损失非常大。第三次过草地后，昝长林所在的连队由原来的170人，居然锐减到30余人！

能走出草地，战胜雪山，昝长林也是真的不容易，真的幸运！走出草地后，昝长林便又参加了著名的攻打天险腊子口的战斗……

经过长征的摔打，昝长林逐渐走向成熟，他更加出彩的表现是在抗日战争中。

（三）初战告捷

1937年8月22日，北上抗日的红军改编为中国革命军第八路军，昝长林所在的队伍被改编为八路军129师386旅772团。从此，昝长林随部队东渡黄河，奔赴抗日第一线。

如果说昝长林在长征中还处在成长阶段，那么此时19岁的昝长林已经被锻造成一个真正的铁血战士了。在129师772团2营8连当班长的昝长林，一开始便参加了三场大型战斗，分别是七亘村之战、黄崖底之战和广阳之战。

其中七亘村之战在1937年10月26日打响。当时国民党军万福麟部数万人从娘子关溃退下来，在这个严峻时刻，八路军“接招了”。772团在刘伯承和陈赓的部署下，在娘子关以南的七亘村设下埋伏，同日军交战，这次战斗是772团同日军的首次交锋。首战必胜！尽管昝长林和他班里的一帮新兵蛋子都没有同日寇打过仗，但他们痛恨日寇，下定了必胜信心。最终八路军酣畅淋漓地歼灭日军400多人，并缴获骡马300余匹和两份军用地图。此战，班长昝长林和战士们表现十分英勇。

1937年11月2日，昝长林又随师主力部队在黄崖底，同日军109师团的一个大队进行了一次战斗。这仍是一次伏击战，这次昝长林经受了一次严峻考验。当时772团设伏在黄崖底左侧的一个山头上，日军战斗前先进行了猛烈的火力侦查。

昝长林奉命让战士们隐蔽好，不接到命令谁也不准动。他话音刚落，敌人的炮弹就落在了身边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他班里的战士当场就被炸死三名！但上级的命令没有来，埋伏的战士仍然纹丝不动！就像后来抗美援朝中的邱少云他们一样。

敌人的火力侦查结束后，鬼子们就大胆地走向八路军的埋伏圈。怒不可遏的昝长林他们终于可以开火了，对准日寇疯狂发泄了一通。但战士们的子弹有限，子弹打光后，他们就掂着大刀冲了上去。此战再次歼敌300余人，取得大胜。

5天之后，昝长林再次带领全班战士参加了广阳战斗。此战再次取得胜利，歼敌250多人。从10月26日到11月7日，12天接连三次同日军正面交火，可以说昝长林交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但在最后一次广阳战斗中，昝长林不再幸运，他受了重伤，被师部送到陕北后方疗伤。

（四）140人对敌7000人

1938年2月，八路军总部驻山西洪洞县马牧村。此时昝长林伤愈，被调入八路军总部，成了朱德的警卫班长，担负起了保卫首长的重任。然后他随同朱总转战太行山。

当警卫虽不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那么有危险性，但责任十分重大，也来不得半点马虎，能胜任这个职务的都必须是久经考验的战士。1938年7月，朱德一行来到沁水县端氏镇古堆村，在那儿一直住了70多天。为了安全，当时跟普通战士一样，朱德穿得很朴素，根本看不出是个当官的。

但毕竟是八路军的总司令，昝长林丝毫不敢大意。8月2日，昝长林等护送朱德去延安开会，他们路径阳城、垣曲、洛阳，又绕道西安，最终安全到达目的地，昝长林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总司令出危险。开完会，他又保护朱德安全回到八路军总部。由于昝长林的高度警惕，使朱老总很安全地度过了那个艰难的时期。

1940年4月，昝长林被送到山东临沂莒（ju）南县曲流河村的抗日军政大学第一分校学习。经过两年的学习培养，昝长林在军事素质、文化知识和政治水平上都有很大提高。

1942年年底，昝长林被分配到决死一纵队第55团第二营任营长。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担任的最高职务。这里简要介绍下决死纵队。

“决死”，仅从名字上看，就不是一般的队伍。它全称是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是在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推动下，于1937年8月，由薄一波提议，阎锡山建立的一支人民抗日武装。其实力相当于5个旅，共分四个纵队。杜春沂任总队长，薄一波任政治委员，并具体领导决死第一纵队。当时，决死纵队进行敌后游击战争，建立人民自卫武装，建立和保卫抗日根据地，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后来编入八路军。

昝长林进入决死纵队后，带领全营700多名战士在太岳一分区的各县进行了多次英勇的战斗。由于他任务完成的出色，之后他又被调到太岳二分区武工队任指导员。他又带领武工队的140多人，经常在晋城以北、高平、沁水等县活动，寻机消灭日寇。

在1943年的反扫荡战斗中，昝长林的队伍发挥了极大作用。他带领武工队在长子鲍店一带打击日军，对敌人的物资运输等造成了极大破坏。这样日军不得不派来7000余人的重兵，前来同武工队作战。

武工队以区区百余人牵制了日军7000多人，使我太岳主力乘机转向外线作战，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但这种牵制是要付出代价的，时间一久，必定就会暴露自己的实力；再加上汉奸的出卖，后来武工队面临了危险，他们不得不转移。这天晚上，昝长林带领队伍转移至团城时，被日军包围。最终他们在772团1营2连的增援下进行艰苦突围。这次突围，武工队伤亡达100多人，沁水县原县委书记王逸飞壮烈牺牲，昝长林也负了伤。多年后，他对这次突围付出的牺牲还唏嘘不已。

但昝长林没有灰心，他带领余下的30多人，继续战斗，他要为战友们报仇。

1944年冬天的一天，昝长林率领武工队攻打高平县野川日军的据点。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艰苦，昝长林身先士卒，表现极其神勇。最终取得了胜利，共歼敌60多人，缴获步枪数十只，但此战昝长林再次严重受伤。他的左手掌被子弹击穿；胯部、腿部均被炸弹炸伤，而且弹片无法取出，造成终身残疾。

这场战斗负伤过重，眼看抗日战争已经进行到最后的白热化阶段，但昝长林也再不能上战场，遗憾地告别了自己的戎马生涯。这样他也再没有机会参加紧接着的解放战争了。

（五）从昝长林到冯自根

昝长林严重负伤后，没有很快退伍，因为他心有不甘，想伤愈之后重上战场。但天不遂人愿，他虽经过一年的疗伤，还是不能恢复，最终在1946年初，不得不选择退伍。此时他才28岁，还处在一个军人的黄金岁月。试想，如果他还能继续上战场的话，以他资历，参加过长征，参加抗战7年，当过连长、营长和朱德的警卫班长，并且屡立战功，那么在将要到来的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是不是还会有更精彩的表现？那么他的前途会有什么不一样？恐怕不会再被人认为只是一个“老兵”了。然而，尽管没有此后的“假设”了，昝长林的功绩也足够辉煌，人民不会忘记他的！

昝长林退伍后，因为长期在沁水县端氏镇的杏林村养伤，在当地有了感情，就选择在村里落户了。当时杏林村有一位老太太，是位烈士的家属，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儿子叫冯根福，曾任村里的民兵队长。冯根福也是位作战很勇敢的人，在一次同日军的交锋中，双方展开白刃战，他不幸牺牲于敌人的刺刀之下。

英雄惜英雄。昝长林得知老人的不幸后，就经常帮老人干活，他不辞辛苦地给老人担水、砍柴等，像对待母亲一样。老人深受感动，就认昝长林为儿子了。所以他便改名为冯自根。

走下战场当了农民，但冯自根仍保持着一个军人的本色。他干什么都吃苦在前，非常卖力，还曾担任杏林村武装部长5年，又任杏林乡武装部长3年。他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还经常到附近的中小学里给同学们讲战斗故事，对学生们进行革命教育。

2005年9月，冯自根前往北京参加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庆祝大会，还同国家领导人一起坐在主席台上；2021年，他又收到一枚国家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

​

为了不让这位抗战老英雄“老无所依”，国家也给予了他不少照顾。自2008年开始，国家每年给冯自根补助生活费1100元，加上伤残补助，每年为2万多元。从2021年开始，国家对老英雄的补助越来越高，生活费加上伤残补助达到近8万元。

如今，冯自根已经高寿103岁，仍然很乐观地活着。他面容十分慈祥，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曾经纵横沙场的战士。和平来之不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但愿老英雄多享几年福！

（文/说历史的女人·夏日漱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