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

01

春风到又是一年粉都来。

我佝偻着腰拐杖支撑着我的身子站在桃树下，静静的看着不远处我的孙女和或将军的小儿子玩闹。

“阿吕，你看这是桃花。”小姑娘红着脸伸出手将手心的桃花递给面容清俊的少年。

少年一脸老成，对着情窦初开的公主却红了脸，接过花瓣。

小姑娘对他道：“好看吗？”

少年看着姑娘的笑颜，嘴巴弯弯皓齿露出似皎月：“好看。”

一时之间，竟然湿了眼眶身子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耳边传来不同的声音。

“太后。”

“皇奶奶。”

还有他的声音“阿玉”。

02

“阿玉，你小心一点。”我背靠在树上伸出手接住风送到我手心的桃花，小小的粉粉的甚是可爱，地上的玉面儿郎脸上挂着一张不高兴的脸。

“子都，你看，好不好看？”我笑着问他。

他见我笑，脸上的怒气也少了一半，半是宠溺半是无奈，他与我青梅竹马，相伴在皇后娘娘的宫殿多年彼此甚是了解，他知我爱玩闹的性子所以每次我爬上这树他就帮我将旁人支开陪着我胡闹，要知道我的子都可是以后的殿下啊。

子都看着我：“娘娘要是知道你是这样定不会轻饶了你。”

我冲着他露出一个鬼脸，仗着他对我好，我反击道：“就算娘娘知道了她也不会责罚我，要知道凡是对我坏的，你是说不出口的。”

他闻言，面上一红，青色的衣袖一甩，头一低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我有些慌了，要是真的被娘娘知道了我就会被舅舅送回家了再也见不到子都了。

“我下来，我马上就下来，你等一等。”

脚一扭，人整个从树上跌落下来，我紧紧的闭上眼睛，这次怕是死劫难逃了，谁知道一双手垫在我的腰下头。

他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笑道：“你说要是娘娘知道了，她会怎么笑话你？”

两个人靠得太近，我的脸就像一个红果子一样烧起来，他怕是觉得不妥耳根子红了一片，忙把我放下来。

我指着他的耳朵：“子都，你的耳朵红了。”

子都不说话背对着我跑了。

02

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他，会与他喜结连理，可是从不知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血汗。

“皇后嫁女，皇帝娶妻”素来是我朝的传统，我的舅舅以及我的母族为了巩固势力将我送到皇后娘娘的身边作养女，而子都则是作为宗室子养在皇后的名下。

我的子都样样都出色，小到写字画画大到朝堂议事，他都让人高看一眼。皇后娘娘也经常对他赞不绝口，可是有一天，他被罚跪在雨里。

那一天，青绿的芭蕉被雨水打得直不起腰，他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跪在雨里，那夏日的雨水打在人的身上都是疼的，可他愣是跪在那个地方不起来，宫女告诉我的时候，我都呆愣住了，连鞋子也不穿的跑出去。

皇后娘娘坐在木椅上，手揉着太阳穴眉头皱起。

“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林烨，你成什么体统！”

她素来温柔，此次连说话的声儿都提高了想来也是一件大事情。

我撇开旁边的宫女，跪在地上：“不知道子都犯了什么错让娘娘重罚，要是真的要罚，阿玉愿意替他受过。”

娘娘站起来，身子微颤指着我一字一句道：“你可知，他竟然提出要将你娶回去？”

我的眼睛睁得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眼瞧着皇后就要发更大的火，我的眼泪就从脸上落下来，皇后见了那眉头微松她看着我：“皇室里规矩大过天，朝堂上下，黎民百姓，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摊倒的身子直起来：“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愿意嫁给圣上。阿玉，知道您的苦心，但是阿玉做不到。”

皇后仰着天似乎在想着什么，她的紫袖垂到地上，风吹过屋檐，雨飞速地从上头跌落，凤簪上的流苏凌乱的舞动着。

“罢了，罢了。”她甩了袖子离开了。

我在她走后，赤脚踏进雨里冲着子都跑过去，一个不小心踩了裙摆头撞在他的胸口，一抬头他那么沉稳的一个人那个时候笑得像一个孩子。

他说：“阿玉，我一定要娶你。”

我气不打一处来，扭着他的耳朵：“傻子。”

他笑得更高兴了。

03

岭北有战事，他那一场仗打了一年，凯旋而归，人人皆夸他有神武之气。

圣上站在龙椅前，问他：“你想要什么奖赏？”

子都跪在地上说：“我想娶阿玉。”

庆功宴上的人窃窃私语，圣上却跑到帘子后头握了握皇后娘娘的手使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随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笑着说着：“好。”

宫女将这个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我面上一红，我以为一切都是这样的顺利。

十里红妆，满座宾客，得意洋洋的新郎躲过千杯酒清醒的坐在我的边上掀起我的盖子：“阿玉，我娶到你啦。”

红烛灭，他背上的刀伤看得我肉疼，子都一句苦都不说，他只说。

“你看，这血和疤痕不是换来了我的新娘吗？值了。”

我头靠在他的肩上，眼泪落下来。

04

我的子都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登基称帝，我是他唯一的皇后，也是唯一的妻子。

他老是在忙，头扎进折子堆了一批就是一夜，第二日还要上早朝。

百姓都说自己有一个好皇帝，为了身上的担子他一日懈怠都没有，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书房。

我守在他的床头守了一天一夜。

“娘娘，陛下这是积劳成疾。”太医对我说。

我皱着眉头：“可有什么办法？”

太医还没有开口，子都沙哑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响起：“阿玉，我没事。”

他看了一眼太医道：“你们都给朕先出去吧！”

一行人从房里退出去，我喂着他吃补药，他开始像个孩子一样耍起无赖：“阿玉，药这么苦你要我怎么喝？”

我忙哄着，起身道：“苦吗？我去拿糖。”

他拉住我的袖头，做出一个鬼脸：“骗你的，不苦阿玉喂的一点都不苦。而且我根本就不用喝这些，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太医早就和我说过了，我还可以活上一百岁呢。”

我狐疑道：“真的。”

他发誓：“要是假话，就罚我以后都见不到你。”

苍白的脸笑起来梨涡浅浅，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我信了，他拉着我入怀。

我听着他说：“上苍啊，下辈子我也想要遇见我的阿玉。”

05

登基的第五年，子都去世了，他们给他取了谥号神武宗，我成了太后带着我五岁的孩子处理政事，我才知我的子都将一个怎样清明盛世交给了后人。

昔日相守的誓言在耳畔，我常想要是能被骗一辈子该有多好，听太医说子都一个月前身子骨其实就已经不行了，可是他谁也没有告诉也命令谁也不许说他生病，唯恐我看出来所以日日躲在书房料理自己的身后事。

我的儿子不时会问我：“娘亲，爹爹去哪里了。”

我开始会发愣，可泪落下前就被自己的华袍擦去。

头上的凤冠压得脑袋沉沉，我蹲下身子牵着他肉乎乎的小手，温言细语：“爹爹在另一个地方，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以后的日子，由娘亲陪你走。”

后来的后来，我送走了我的儿子，所幸他的儿子已经不需我多加费心，朝堂之事都处理的极为妥帖，我可以放手去找子都了。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看见一座桥，我的子都站在上面，笑起来明亮的像一个月亮，我跑过去，他紧紧抱着我：“你来啦，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