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五十七 汉纪四十九 孝灵皇帝熹平元年（172）~光和三年（180）

段侍中刚一入朝，就搞了个大新闻。

话说辛亥之变后，对窦太后怎么处理，就成了一个尴尬的问题。照宦官们的想法，以及入主后宫的灵帝刘宏生母——孝仁皇后董氏的想法，就该弄死她！

但灵帝终于用上了他的小脑瓜，整明白了不能由着他们。

因为第一，这在礼法上属于不孝，虽然人间的法律管不了皇帝——因为皇帝就是法，法自己怎么可能违法呢？——但这毕竟属于一个巨大的政治把柄，如无必要，干嘛要给自己挖坑？

第二，灵帝皇位的合法性，就来自于窦太后，搞掉了她，不就也搞掉了自己吗？

于是，早几年，大家对此的处理方法，就是拖着。

事实证明，有时候拖延战术还是挺管用的，因为在熹平元年夏六月癸巳，窦太后非常合时宜地，死了！

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她全家都流放比景郡——也就是现在的越南北部，然后她前段时间收到了她母亲在那边的死讯，于是“忧思感疾”，就病死了……

话说，在刚刚过去的建宁四年冬十月戊子，灵帝在时隔三年后第一次率群臣朝拜窦太后，这明显是一个松动的信号，结果窦太后立刻就死了……

甭管咋地吧，人反正没了。但对其身后事，又起了争议。宦官们恨极了窦家，见窦太后死了，就用宫里运衣服的车子把她尸首运到城南市集的一间屋子，商议数日后，中常侍曹节等大貂珰的意思，是要以贵人之礼将其下葬。

这立刻被灵帝打住，而且明确指出了理由——“太后亲立朕躬”！

总之这个底线还是得守住。

于是曹节们退一步，又说那不能将彼与先帝合葬，宜改以冯贵人与先帝合葬。

对这个事，灵帝就不置可否了，于是交付朝议，令中常侍赵忠监议。

正请病假的太尉李咸，一听这个事，挣扎着一定要上朝堂，还说若太后不得合葬，我绝不生还！

然后朝议一开始，呼啦啦来了数百人，结果一看宦官在上边站着，个个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口。

赵忠不耐烦了，开口催促，廷尉陈球说，太后配先帝，天经地义！赵忠阴恻恻地笑道，那陈廷尉你写个文字呗！

陈球亦不推脱，下笔成章，大意是说，皇太后有援立之功，其家虽获罪，但非关太后；另，冯贵人之墓曾被盗，尸体被侮辱，且其人本无功绩，怎可配至尊！

赵忠拿过来看后，脸色阴晴不定，皮笑肉不笑道：“陈廷尉你这写得很勇嘛！”陈秋正色回道：“陈、窦既冤，皇太后无故幽闭，臣常痛心，天下愤叹！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愿也！”李咸听此，也立刻出言支持，一见大佬表态，大家的胆子也稍稍大了点，纷纷表示赞同。

曹节等还不甘心，援引武帝刘彻“故事”，说他驾崩后，也没和思皇后卫子夫合葬，而是和李夫人合葬。李咸驳道，卫思后乃是武帝自废，以夫废妻，相当于休妻，于礼法无碍；但以子废母，则大不妥！且本朝和帝、顺帝，秉政后对之前的太后，也没说有异葬之说。

来来回回多次后，灵帝最终还是同意了公卿一派。

士大夫们终于小小地扳回了一局。

虽然灵帝本来就有这意思。

毕竟，和窦家有深仇大恨的是宦官，又不是他灵帝，反正人都死了，何苦在这些虚文上再如此纠缠？

但没想到的是，这事居然还没完。

由于这事里边宦官们跳得太显眼，且触碰到了儒门士大夫们的人伦底线，秋七月窦太后下葬没多久，就有人在皇宫朱雀门楼上贴大字报，说：“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这换了哪个人当皇帝都受不了，灵帝当即就诏命司隶校尉刘猛追查，十天就得报一次进度。

刘猛本人也是士大夫出身，并不肯用心查，查了一个多月连个嫌犯都没抓着。灵帝不爽了，你们这帮书呆子，官官相护，行，咱就换个人！

谁呢？

段颎啊！

段颎此时已为御史中丞，这哥们一上台，立刻雷厉风行地抓了一千多太学生。

——反正这帮人有前科，八成就是他们干的。

然后在曹节等的指使下，段颎又以它事劾奏刘猛，把刘猛送去修城墙了。

之前，依附宦官的司隶校尉王寓，曾向太常张奂求推荐信，被拒绝了，王寓后来就陷张奂于党锢之中。张奂之前在处理羌人上不是和段颎闹过矛盾吗？段颎这个时候又转官司隶校尉，就想把张奂赶到敦煌，那是他段颎的地盘，到时候可以慢慢料理张奂；张奂为此不断向段颎苦苦哀求，段颎最终才放他一码。

毕竟张奂也是和他一样出自边将，虽说这家伙脑子有病总和那些书呆子套近乎，但既然“幡然醒悟”了，那还是可以讲点香火情的嘛！

再之前，魏郡人李暠曾为司隶校尉，他当时以旧怨罗织罪名，杀了扶风人苏谦，苏谦之子苏不韦就密谋报仇。李暠转官大司农后，苏不韦凿地道，凿到李暠卧室旁边的房间，杀了他的妾及幼子。李暠大惧，以板堵地，一晚换九个地方睡觉。苏不韦又刨了李暠之父的坟，把他的头悬于市集之中。李暠抓不到苏不韦，活活气死了。

张奂素与苏氏友善，而段颎与李暠有旧。于是此时，段颎征辟苏不韦为司隶从事，苏不韦当然不敢去，遂称病。段颎怒，命其从事张贤杀苏不韦，而且先把鸩毒给了张贤之父，说今儿要么苏不韦死，要么你死！张贤有啥办法，最终收杀苏不韦一家六十余人。

桓帝之时，桓帝刘志的弟弟渤海王刘悝，因为事涉谋反，曾被贬为瘿陶王，他就求到中常侍王甫，许诺若成功复位就送五千万钱。结果桓帝死时，遗诏指明了刘悝复国，刘悝知道这是老哥临死的“其言也善”，不干王甫的事，就不想付钱。王甫不爽，他偷偷监视，发现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经常与刘悝私下来往，这当然犯了皇家大忌，于是王甫就告发给了段颎。

冬十月，郑飒等入狱，尚书令廉忠诬奏“飒等谋迎立悝，大逆不道”，灵帝下诏收捕刘悝，刘悝被迫自杀，其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渤海国傅、相以下悉伏诛。

段将军果然是打仗的，在朝堂之上，也是这样敢拼敢杀啊！

熹平二年夏五月，段颎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太尉。

多少年了啊，咱凉州人终于又坐上了三公之位！

张奂你那么费劲，又是游学又是和书呆子们拉关系，也不过做到大司农；再看看咱，还是枪杆子好使！

然而，段颎为了上位，甘当宦官的打手，他选择的这些个靠山，就真的靠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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