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婆工厂》是一部由陳素香执导,纪录片同性主演的一部台湾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影评,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T婆工厂》影评(一):叠加社会身份下的情感感触很深。情侣间在问到宿舍如何发生性行为时的害羞大笑;像牲口般互相依偎等待着雇主念到的号码;分到一起则感谢上帝因
《T婆工厂》是一部由陳素香执导,纪录片 / 同性主演的一部台湾类型的电影,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观众的影评,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T婆工厂》影评(一):叠加社会身份下的情感
感触很深。情侣间在问到宿舍如何发生性行为时的害羞大笑;像牲口般互相依偎等待着雇主念到的号码;分到一起则感谢上帝 因号码相隔太远被分开而哭哭啼啼;长发波浪的女人被分到在水泥厂运水泥;有幸被带上同一辆车的情侣的终点却是在"只要男人"的铁厂;一边争取着工钱来吃饭一边给tiwa留下"微薄心意"的血汗钱一叠红色大钞;是最后一年留在台湾但有的是为后人抗争的追求;以及在ending时"五年后"字样出场后,往日恋人们纷纷曲终人散的光景 。 外国劳工叠加女同性恋身份,也许只是重合,就像那个漂亮的长发女人说的"我控制不了",她们是女同性恋,她们也是贫穷的背井离乡的工人。或者也可能是互相促进:密集封闭的单一性环境也许催生了彼此取暖的情景性同性恋人,也因为有恋人的存在,她们愿意为这一份陪伴维持在台湾续签做工合同。 这样一个特殊的切入点,切出了双面的困境,也切出了爱情中最为美好的部分和那些不足追寻的结果。兼具社会性和情感性,十分动人。
《T婆工厂》影评(二):性别·共同体·爱
隨意發表下個人的看法,純作爲一個學習的總結。
令我印象深的大概是同性戀議題吧。形成在女工工廠這樣一個特殊環境之中,最後在更大的社會共同體中,一對對走向分離的過程。
我记得,在这个工厂里面,其中有一对谈到,她起先并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状态,但是久了之后,她渐渐发现自己是可以接受这样一种同性关系的。但是,这种接受的过程,我觉得,是因为他们置身于女工工厂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之中。这个环境有很多对这样的同性伴侣关系,而且,她们对这样的关系采取的是一种相当宽容的审视视角。我觉得,也是因为这个特殊的原因,使得这些同性恋行为能够在特殊的场域中存在下来,而一旦进入到更大的社会共同体之中,这种感觉状态会消融,这种关系也很快终结。
不过,我也观察到,这些一对一对的同性关系,仍然是按照“异性恋”的结构模式呈现的,你能清晰地看到那种外型上的“男——女”特征。我还没想到该如何分析这种状态,似乎已暗示着这种关系的某种不稳定性?所以,有的女性在走出工厂之后,很快就分手结婚了。
《T婆工厂》影评(三):如果无法预知结局,那么在当下,请好好珍惜。
外来劳工。非盟。
七对拉拉。恋人。
关于拉拉的片子,向来看得不多,因为觉着要么结局来得太悲惨,要么剧情太过于理想化。可生活既不会悲痛到无以复加要死要活,也不至于欢喜人生一振到底。
作为纪录片《T婆工厂》,就片型来说,兴许不算最成功,但就拉拉题材的纪律片来说,我能说它有着一定的代表性。在目前的中国社会,拉拉的生活环境并不容乐观(我不是指生存),虽然是在渐渐好转,就目前的趋势下,每个蕾丝都饱受着生活和亲人或多或少的心理压力。在影片中,我看到的都是平凡的外来劳工,穿着普通,对话时打打闹闹,或害羞或奔放,或亲吻或拥抱,欢喜和悲伤。虽然影片的主要问题是劳工协议转化,但我很感谢导演在剪辑时没有大肆渲染社会背景,从而导致脱离主题的情况产生。
开始我是本着记录片在看,可是逐渐地,便被深深感动。在短短的一个小时,随着她们一起笑,一起哭,最后沉默。在谈论到关于性关系一段时,看到了TT们的害羞,眼里流淌出的爱意,婆婆们调皮的样子,我会突然觉得,那是一种幸福。即使她们只是劳工,即使她们的生活并不优渥,即使住着十多人一间的宿舍。在她们的对话中,我脑中只有一个词,天下大同。
在分别那天,没有被分到一起的拉拉们眼圈红红,相互抱着不肯松手,在简陋偌大的楼中徘徊,沉默无奈,只能背对镜头摆手。在临走之时,她们给了TWA一个盒子,摇起来叮叮当当以为只有硬币,可后来工作人员打开发现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多。玲说了一句,她们自己都没有钱还给我们,这些都是吃饭钱啊。
在她们取得胜利时,我是开心的。她们的心愿就是能够在一起工作,现在他们达到了,都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也认为这就是结局。
但,最终结局是我未曾想到的。银幕一黑,五年后,静如的探访,让我在影片结束后沉思了许久。到底是纪录片,所以在拍摄前,没人知道结局。一对一个人结婚,一对有人劈腿,其余都分手了。在机舱外的天际下,字幕打出“在时间和空间的不断转移中,爱相随或离去都难以预料,但是关于爱情和转移的故事,总是会持续下去的……”
如果无法预知结局,那么在当下,请好好珍惜。
《T婆工厂》影评(四):从台湾外籍劳工维权展开
这个世界大的超出想象,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
纪录片里面有很多开心的部分,有问很多问题(哈哈哈,最近看的两部台湾纪录片都是一直在问问题)。在劳工纠纷这个载体之下,来一窥东南亚劳工女同志的生活方式。
纪录片拍摄者一直在问问题:
去教堂心里会不会OK为什么在一起劳工宿舍里面如何爱爱 ...为什么在一起那段很可爱,回答为什么在一起:
画外音: Why do you choose him ? (台湾就是要分TP啊,而且还用him,这样好吗。。。)P: She gave me time. (女性化一点的那个,跟着台湾文化分一下了,不过她明确说she)T: No, because I'm cute, I already said that.(这个还真是可爱啊T: Because I give her everything.(T接着说画外音: Like what?T: Like my whole body.这里一起笑做一团。还真是开心啊。
后来问劳工宿舍里面如何做和谐运动,画外音也真诚的讲了,如果一段认真的关系,这件事是不可避免的。
回答的都很可爱:“This is a technical problem. I can't remember anything now."
另一对回答:我们上铺也是一对,你们可以问她们。(哈哈哈哈甩锅王就是你) 还有说其实宿舍本身就很吵(我猜我懂你的意思)。 还有说 She is noisy, she always said kiss me. 还有介绍体位的回答。
真是要笑死了,也真是真诚的笑容啊。
但感情只是一小部分,在讲感情之外也讲到了一些台湾外籍劳工政策,工厂上班的,做体力活的,一看宿舍就知道肯定是弱势群体。(幸好没有搞什么歧视链,不然就弱势群体中的弱势了。
最终她们拖欠的工资算是讨回来了,工作也算重新找到了,甚至劳工政策也某种程度上的改变了一些。
然后镜头一晃,五年之后:有出轨的(坏人,人家都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了),有转直的(这很容易理解,我觉得其中一些就是在环境下才是同志的),还有分手后依旧是姐妹的(有情人终成姐妹),不愿再提到的,都不是好的结果。
毕竟对于其中的一些人,回到菲律宾之后,在大环境下,就顺应着生存下来吧,人生不易。可以选的实在太少。
ending的字幕:
在时间与空间的不断迁移中
爱相随或离去
都难以预料
但是有关于爱情和迁移的故事
总是会持续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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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拍于2019年的纪录片,大部分事件都发生在2005年。
在2019年的今天,台湾的同志婚姻已经合法,我想劳工政策也已经改善了很多吧。然而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与不文明程度的差距正如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一样的可怕。我希望世界能好一点,更快的好一点,更平等一些,更快的平等一些。
《T婆工厂》影评(五):赋权地再现
【土豆网可在线观看: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v5JbRy3nJ94】
同性恋纪录片不稀奇,关键是和劳资抗争+女性外劳的议题交织在一起,让这部纪录片有了格外的张力。
导演从一开始只是要拍她们的劳资抗争过程,结果拍摄过程中发现女工聚会的人群里一对对的同性伴侣,才开始关注起她们的个人故事。有很多特别开心的访问段落,比如有个T开玩笑说,我给了她所有,包括我的身体。导演回问也很直接,你们住集体宿舍你怎么给她你的身体?两人一时语塞,害羞地笑作一团。她们在TIWA(台湾国际劳工协会)的帮助下拿到拖欠工资,在宿舍庆功的时候,上铺的女工笑嘻嘻地把一个白纸包好的盒子递给正在拍摄的导演,说这钱捐给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其他人,也许你们会到其他的地方,可能,这是一点点的帮助。她干脆还顺手夺过了摄像机,拍下导演接纸盒的画面,陈素香拿着纸盒晃了晃,说,OK,只有铜板啊!全宿舍的人都笑了。后来她回办公室,打开纸盒,发现里面是认真叠好的几叠纸币和一堆硬币,数了数,居然有一万多台币,全部是女工们凑出的血汗钱。
这个故事并没有在她们抗争成功后就戛然而止,女工们拿到钱以后还要换工作。可组织安排的工作并没有尊重这些菲律宾女工的个人选择,而是把每个人编上号码,随机地叫号,把她们分到不同的工厂。有的拉拉伴侣幸运地分到一个工厂里,还从鞋里拿出一枚硬币,开心地对导演说,看,这是我们的lucky coin!有的则因此被拆散,两个人相对无言一脸黯然。分别时更是泪如雨下。
更叫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这次换工作结果竟然也是个骗局,很多女工被莫名其妙地分到需要重体力的铁工厂、重机厂、水泥搅拌厂……因为台湾的移民劳工政策规定是,雇主聘用移民劳工有一定的配额,不论工作性质是否适合,雇主都会先抢到配额再说,承接了这些女工之后,再以不能胜任为由强迫遣返,转聘男性劳工。他们的目的只是保证工厂抢到配额,而不是真的为这些女工提供工作。TIWA,作为观察者,也是行动者,赶紧联系劳委会把这些女工救了出来,重新安排工作。而这一次,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以叫号的方式,而是让她们可以自主地选择去哪里,让她们“作为一个人,被认真地对待”。TIWA在2005年跟劳委会争取,终于将改善劳工转移雇主的程序制度化。
时间再一转,已是五年后,女工们要么回了家乡安定下来,要么辗转去了其他地方继续打工的漂泊生涯,陈素香特地飞到菲律宾,探望她们的生活。当年的拉拉情侣,竟然无一幸免地,都分了手。有的嫁了人,有的移情别恋,有的转做了朋友。故事的结局并不总是抗争的成功,爱情的胜利,而很可能是遭遇欺骗和背叛,但仍然要将这生活继续下去。
最后的镜头是坐在飞机舷窗旁的空中俯拍,字幕打出,“在时间与空间的不断迁移中,爱相随或离去,都难以预料,但是关于爱情和迁移的故事,总是会持续下去的……”
在短短一小时里,我看得又哭又笑,所有的戏剧冲突都不是来自导演的刻意安排,而是生活本身的一波三折。实在很喜欢陈的方式,把记录与参与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不仅拍出了这群女工的真实生活状态,也切实地帮助她们解决了很多现实问题。没有诉诸悲情,也没有刻意的升华主题,而是诚实地记录下和她们相处的片段,没有某些纪录片里居高临下关怀弱势群体的故作姿态,也不是纯粹以猎奇心理要去窥探她们的生活,相比之下,大陆的纪录片《麦收》真是太下作了。从片中她们的互动可以看到陈和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她们的友情贯穿整部纪录片始终,我想大概是出于对陈素香本人的信任,这些女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毫无戒备地面对镜头。这样充满善意地对边缘人群的呈现和关怀的作品,真的很少见。
最后忍不住要为台湾点赞。因为据我所知,除了纪录片,台湾还有专门为东南亚外劳办的另类媒体四方报,而在香港我就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媒体,更不要提现在赤裸裸地要学习如何挑选老实听话家庭佣工的香港经验的大陆某媒体了。
《T婆工厂》影评(六):《T婆工廠》與《彩虹芭樂》中的同志異鄉情
在香港有不少的外傭都是女同志,一到週日經常在路上看到他們的蹤影,香港目前有三十多萬女傭,如果說同志人口是十分之一的話,也許居港的外傭同志就有三萬人。對於這個數字,沒有明確的答案。即使香港有女同志的組織,但事實上對這群潛在的「同志」卻沒有太多的認識。有的只是對於她們外形上的刻板印象。在同志電影節上,意外地看到由台灣紀錄片工作者陳素香的這兩部作品《T婆工廠》與《彩虹芭樂》。漂泊在異鄉的菲律賓女人,她們的故事或者與香港的都是殊途同歸的。
《T婆工廠》的拍攝是一個意外,在紀錄台灣的一間工廠倒閉欠薪時,意外發現這些同志們的故事,在追隨工潮的同時,也見證了這七對情侶的愛情由快樂變得衰敗。有了《T婆工廠》後數年,當這些外來移工都離去時,就有了她們各散東西的生活片段與概況,有了後來的《彩虹芭樂》。這兩部紀錄片之間存有關聯,更讓人看得痛心,愛情一瞬即逝,在外頭愛得瘋狂時,回到家裡卻要面對世俗的現實,面對未來。
什麼是女同志?
或者這兩部紀錄片,可以讓我們想一下女同志的構成與模糊概念。其實性取向的界定是十分模糊的,同性與異性可以相吸,女同志的構造基本上是建基於情感與性慾上的,女性的天性是較為感性的,人有無限的可能性。現實生活中有曾經是女同志的人會愛上男性,也有女同志一輩子都愛著同性,同時間也有雙性戀的女同志。難以作出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女同志是當下的身份認同,同時也是一個圈子。
紀錄片裡的拍攝對象,她們都有著不同的個性,她們的性取向不到任何一個觀眾質疑,畢竟這是一個選擇。在那個時候,她們選擇做自己,愛上喜歡的人,不排除有人是基於圈子裡全都是女人,於是愛上女人,也不排除有人是性苦悶的,但在她們口中,她們認為那是自然的事,理所當然。這種愛,有環境因素也有人為因素。
她們的愛大致上建立於朋友以上,即使後來分開了或際遇各有不同時,她們依然把對方當成朋友,當成姐妹。這種情,猶如家人,十分曖昧。美其名《T婆工廠》,講的是T與婆的故事,T的意思即是TOMBOY,婆就是TOM BOY GIRL。其實女同志之中也有一種標籤叫做「不分」。話雖如此,同志圈裡也有些人把男女的概念套用同志關係身上,那種稱為「直同志」。
同志.異鄉情
零四年,飛盟國際電子廠倒閉。台灣的勞工團體協助她們,期間這些的外來移鄉客成為了抗爭的一份子。在城市裡,她們「獨在異鄉為異客」,在當地相處始終是欠缺了融合。再加上移工制度的缺陷,她們就只有更少的話語權。她們的愛,只存在在工廠與宿舍裡,是很難的走出來,她們都是被壓迫的一群。在鏡頭前,她們的愛能夠見光,述說起與對方相識與點滴的甜蜜。
《T婆工廠》裡的伴侶在鏡頭前打情罵俏,講講夜裡誰叫得大聲,又講講身邊另一半的壞話,甜蜜非常。對於她們來說,最怕的事情是分離。片裡的重點已經從最初的爭取,重心轉至紀錄同志伴侶。然而,總有分開的一天。她們無辦法選取自己的工作,在制度下她們被分到去不適合的工作,鏡頭前紀錄了她們的失落與依依不捨,愛得痴狂的時候,卻恨恨的「被分開」了。「難離難捨 想抱緊些」,她們的愛是真誠的,自然流露。
珍惜當下,的確是電影裡面一個很重要的課題。誰會想到《T婆工廠》後,有人去了杜拜、有人去了巴林,大部份回到老家。生活,真是不可思義。有人閃婚,有人再次與男孩子走在一起,有人不經意的「借種生仔」。在《彩虹芭樂》裡,同一樣的人,經過了數年的轉變,想法又有點不同,她們需要安穩所以選擇一條別人眼中「正常」的路,又有些人堅持做同志,皆因她們就是愛女人的女人。在兩部電影裡,我們看到愛,也看到傷害。
人各有志,昔日在身旁的換了另一位。而在這些同志當中,圈子裡的事情還是挺複雜的,她們當中有三角戀,也有人一直都不願意講自己是同志的事實。《彩虹芭樂》的色彩較為悲情,片中的人物已經再成熟了,少了稚氣。她們不責怪曾經的伴侶,反而只希望對方好好生活。增添了一份滄桑。
世事無常
在《彩虹芭樂》的結尾中講到有些「工廠」裡的人回到老家,幾年後就身故了。世事無常,女人們的愛情如是,這是人生裡的「千世修得共枕眠」,然後要學懂可惜不是你,你就要放手。
影片中難得的是有少部份提到工會組織與移工的關係,一樣是很有愛,大家互相合作,亦師亦友。在華人地區總有一些排外的概念,然而這部電影裡每個人都是平等,不論同志、異性戀者還是國藉。
異鄉的愛,同鄉的情﹔在紀錄片的世界裡,讓人愛得死去活來、愛得痛快、愛得痴狂,呈現了一個被忽略的世界。愛會陪隨著所有人,有勇氣的活著,有勇氣的找到幸福。
Text/Dorothy
《T婆工厂》影评(七):她们是我见过最英俊的女人──记《T婆工厂》
作者:吴静如(台湾国际劳工协会)
原载于:苦劳网
原文链接:
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51954
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51955
在我处理过的移工争议案件中,遇到过申诉人包含拉子的,也有过拉子领导的申诉案件。但是,拉子的伴侣关系,会受到正视、被自在地对待的,并不多见。因此,当Lan主动在众人面前开心地自我介绍、大方地告白时──「她是我的女朋友,Pilar,我好爱她……」──飞盟移工(migrant workers)间对于同志身份及伴侣关系的开放态度的特殊性,顿时让飞盟关厂案在我十几年的移工运动经验里闪亮了起来。
在工厂里,我们互相照应。
飞盟关厂案,其实,跟其他的关厂案件并无太大的差异,是90年代以来,台湾政府以「发展经济」为名,鼓励资本家「南向」、「西进」的政策指导下,常见的劳资争议案件。
飞盟移工找到我们的时候,公司已经停工,大家都已经2、3个月没有领到薪水。移工们更是好久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以裹腹。
飞盟的劳工,有移工,也有本劳(local workers)。本劳上百位,大部分是女性,平均年资超过10年,有的更达20多年。本劳中性别与阶层的差异,非常符合典型的性别不平等现象——男性劳工没几位,比起大部分的女工,年资不算长,但是在公司的位阶,有的做到领班、有的是课长、科长等管理阶层;女性劳工,多是中年妇女、妈妈们,在公司的年资都不短,但位阶都不高。
移工都是菲律宾籍,也上百位,清一色女性。有的刚来几个月,有的做了好几年。
除了劳工现实上的需要必须被紧急处理以外,关厂的仗,原本就必须打得快。因为资方落跑的速度,永远比检警传讯的速度更快。我们得赶在资方还有人在台湾的时候,争取到所有相关手续的处理——限制雇主出境、要官方押着资方限期缴清积欠工资垫偿费用及劳保费、要官方尽速进行歇业认定等等。不真的因此可以从资方手中拿回被积欠的工资、资遣费或退休金,而仅是透过资方的配合,才能加快行政手续的办理,尽快领到政府的补贴。
我们进入这场仗的时候,本劳和移工都一样地人心惶惶。但是不安的理由有所差异。
本劳是对于应采取的行动议论纷纷。少数年轻、资浅的,已经开始对外寻找新的工作机会,认为没有必要白花时间打事倍功半的仗;年资长、中年的妈妈们,已经尽其所能地收集了公司的各种资料,认为应该以集体的力量,尽速成立自救会,给资方压力;男性课长主导的一小撮人则主张,先以个人名义寄存证信函给公司、向劳工局申请协调会、若不然,再聘律师、打官司。课长一再企图说服大家,说,大家都在公司这么久了,不要给公司太难看,应该给公司机会,平时表现在公司内部人事安排上的性别不平等问题,在危机时期,呈现为,既有的不平等性别关系加上衍生的阶层不平等关系,双重负面地作用在本劳间的团结可能与行动可能上。
明明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课长建议的方式,没有保障,时间拖得越久,赢的机率越小,大家也会撑不下去,而且年关将近,就要没法过年。但是,基于对这位课长惯有的服从,对年轻男性意见的尊重,中年妈妈们显得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反覆犹豫,因为举棋不定而更加焦虑。
移工们则是不论先来后到,对于如何处理这么巨大的困难,都一概地毫无头绪。每个人心里充满太多不知该如何面对的问题——担心眼前没钱买饭的问题、担心被积欠的工资拿不回来、担心在菲律宾按日计息的债务该如何偿还、担心仲介讲的「回国」是不是就要成真,要拿什么面对家人……。找过各种管道无效之后,在我们来到公司现场跟大家说明、详细回答每个问题、提供法令解释、分析后续风险和可能后,移工们虽然没法停止担忧和紧张,但是,眼神里,渐渐带着要奋力一搏的决心和勇气。
本劳、移工协议后,还是到劳工局与资方进行了几次的协调。但是资方一再地不遵守承诺,几次会议下来,积欠的薪资仍是一块钱也没还。
移工们基于居留期限和债务利息的时间压力,和本劳做了多次讨论。大家终于决定在2004年12月28日到劳委会陈情,请中央主管机关出面协助。
然而,就在陈情前一晚,主张要给公司机会、顾及资方颜面的少数本劳,纷纷打电话给每个本劳同事,放出风声说,明天的陈情行动取消,到劳委会仅是劳工代表和资方开会,大家无需全员到场。所以,隔天到劳委会陈情的本劳,不到半数;而移工,带着自制的布条、手举牌,依据日前的约定,准时到达劳委会门口,一个都没有少。
布条上写着:「前进大陆债留台湾飞盟国际欺压劳工」。到场的中年妈妈们和移工一起大喊,「我要薪水」、「我要吃饭」、「No wage, No food, CLA help」。几个月来身心的煎熬,再也忍不住,口号将压抑已久的眼泪喊了出来……
总共经过了两次的陈情,官方的动作才稍微积极。公司、仲介才稍微配合。虽然积欠的薪资、本劳的资遣费、退休金都得在数个月之后才领得到垫偿。但是,至少确定了大家长久以来的血汗,不会一毛不值。移工方面,也确定有转换雇主的机会、等待转出期间,不会被以任何理由强迫遣返等等。确认了这些讯息,每个人心上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暂时可以放了下来。
这场仗,可说是移工带着本劳打出来的一条路。
相较于本劳群体呈现的男女二元及其不平等发展所造成的影响,值得回过头再谈的是,飞盟移工间的多元性别结构。
我们初到飞盟工厂时,除了看见清一色的女工外,也看到许多T和拉子伴侣的身影。开会、讨论时,拉子伴侣们亲密地拥抱着参与;宿舍里,拉子伴侣们同床共住在一起。
就算这其实是个缩衣节食、充满压力和紧张的抗争过程,但是,在生活互动中,还是可以看见移工间对于拉子关系的自在和亲密——帅T Lan和她的伴,Pilar,无时无刻挡不住的亲密,常常被调皮的同事们故意的调戏;大哥型T,Ellen,在抗争过程中,对于宿舍里新来乍到,尚未领到任何薪资的移工,照顾周到,大家会撒娇地叫她「爸爸」、叫她的伴Elsa「妈咪」;痞子型T,Bonjong,弹着吉他唱着情歌在追Alu时,同事们更是担心地频频向第一次交女友的Alu提出建议。
我们毫不讶异在移工的代表中,包含了一对拉子、几个T和异女。惊艳的是,这群移工代表们所组织出来的群体感和团结性。
抗争过程中,总是有很大的压力,却必须常常在压力中就得做出决定。虽然移工彼此间客观困境比较类似,但是,每个人的利益盘算、期待需求一样会有所不同—— 是不是回国算了,免得被列入黑名单,以后无法再来?要争取转换雇主吗?可要等多久?还是接受仲介提供小额赔偿和机票,就回国去?被积欠三个月的工资,真的可以拿得到吗?仅剩下半年不到的居留期限,真的还可以有新的雇主聘雇吗?不同的考量、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抗压性。有人非常配合,当然也有抱着「捡芒果」心态的人不太愿意参与。
对于条件有限、资讯不足的移工代表们而言,移工同事们所提出的质疑和问题,不好处理;因为不同利益考量形成的小团体之间的摩擦,也不好处理。但是,移工代表们几乎是每天召开会议,和大家讨论,让冲突降低、让共识提高,让不同意见能充分表达。自己也同时是当事人的移工代表们,在各自问题的压力中,还得承担着同事们复杂多样的情绪,真的很不容易。而,飞盟移工平日对于多元性别的开放与接受,反映在移工代表们对多元与弹性的尊重,使得代表们就算有着处理不来的问题,终究还是赢得了移工们的信任。
如同Leslie Feinberg 在评论麦可杰克森所引起的舆论讨论时提到,「麦可的外表不仅混淆了人类社会对于性与性别的僵化组合,并且更进一步地拓展人类性别表现的多样性。这不仅是酷儿策略的本质,也是对于「分化-征服」策略的解构」(Feinberg,2003,林郁凯译)。
与「本劳间二元性别关系的不平等状态影响着本劳间的互动关系」一样,我相信,是飞盟移工间对于性别多元的接受度,解构了「分化-征服」,长出了这个抗争中飞盟移工的群体感和团结性。
吞下愤怒、感觉渺小、无力保护自己或最爱的人,但是却也同时不断反击,不愿放弃。
被积欠的薪资虽然还没拿到,但是,换老板是一定要的。不然,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不要说没钱吃饭,在菲律宾的家人嗷嗷待哺、还没偿还的债务利息等问题,光是想,就快要压死人。所以,转换、找到新雇主,是移工们在碰到问题时的重要冀望。
好不容易走到转换的这一步。大家再重新整理、打包家当,准备离开这个外观破旧却充满酸甜苦辣回忆的宿舍。拉子伴侣们的紧张与不舍,也逐渐升高。两个人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在同一个雇主处工作?如果没被一起抽到,怎么办?
2005年1月20日,转换当日。一大早凌晨四、五点,大家就纷纷起床。刷牙洗脸的刷牙洗脸、洗澡的洗澡、烫衣服、收衣服、打包,整个宿舍忙碌,却异常的安静。相较于前一天晚上互相饯别的晚会,当日的气氛,充满完全不同的紧张。
在大家把大件行李集合到共用空间之后,我们再说明了一下转换的基本程序,提醒大家我们的手机号码,要保持联系。八点左右,仲介的车来了,将人员一批批地带到就业服务站进行转换。
成列的同伴间,频频交换着相互祝福的拥抱。Lan还是搂着Pilar的腰,清秀小T Sharlin握着姊姊恋人Glenda的手,Bing和Yam的手臂也勾了起来,伴侣关系分分合合10年的帅T美婆对——Pher和Gie也叨叨絮絮地相互叮咛着什么。这画面令人感伤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有的飞盟「T婆天堂」,雇主顾及个人利益跑了,所以「天堂」就破灭了;我好想可以有什么语言、找到什么人,可以向她们争取——这些移工是相爱的拉子伴侣,他乡异国的,可不可以让她们继续生活在一起……
到了就业服务站,没有双语人员的说明、移工们个别抽了号码之后排排坐,等待另外一整片,不知打哪来、不知带着什么工作机会的仲介公司代表们抽号码。抽到、叫号,走人。移工的命运跟上世纪舞台上待选的奴隶,没啥两样。TT婆婆们,有的在一起,有的被拆散。来不及询问、招呼、也来不及把眼泪擦干。
21日凌晨,阿香、沐子、我就开始不断接到求助的电话。「我是飞盟的工人,我在淡水,他们要我做砖块,全厂只有我一个女生……」、「我是飞盟的工人,我们有三个人,现在在彰化,这里全部都是男生,他们用好大的机器做水泥。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做,就要把我送回菲律宾,请帮帮我们……」、「我现在在机场,他们要送我回菲律宾,请帮帮我……」。我们三个人的手机,整晚,没停过。
当天一早,我们先到了五股工业区里的一家钢铁厂。它生产的是直径比人高的巨大钢管。焊接的火花,在我们还没进厂时,远远就可以看见。这是Lan、Yam和另外两个飞盟劳工被转换到的新工厂。被叫做宿舍的屋子,双层床松垮、积满灰尘,房间没灯;浴室里,得用水盆自一流细细的水流接水,才能冲马桶、浴缸破烂肮脏、没窗户也没灯。我想,一整晚,这四个人不仅睡不着,应该连上个厕所都不方便。看到我们到了,两个满脸憔悴的帅T,在放下了可能会被送回国的紧张之后,急忙联络她们的伴和其他同事的状况,继续稳定大家的心。我们向雇主打了招呼,看起来不是坏人的中小企业雇主,一开口便说,「我没有要女工阿,这种工作,女生做不来的啦!」但是,我们却花了好一阵子的功夫,才将人从不愿放人的仲介手中带走。当然,包括她们尚未开封的行李。
仲介雇主们,钻着法律的漏洞,企图以承接的方式获得「聘雇外劳名额」,当这些被承接的劳工做不下去时,仲介/雇主借着整个制度的设计,逼着她们主动离职,回国。那么,这些因为承接而获得的聘雇移工名额,便可以再重新用来从国外招募他们真正需要的劳工/男工;然而,如果雇主同意了让这些非其真正所需的劳工转换雇主,那么雇主将损失其好不容易得到的聘雇名额。为了讨好雇主、赚到下一个移工引进时可以获得的利润,每个月都会向移工收取服务费用的仲介,在这个过程中,站在移工权利的对立面。
我们一面联络劳委会,一面与仲介、雇主沟通,再一次将这些原本从事电子业的女工从钢筋水泥的重工业颤抖中找了回来。再开了一次记者会。
劳委会在媒体和众人委屈的哭诉中承认疏失。飞盟移工们获得第二次转换的权利。2005年12月,劳委会修订公布了新的转换准则,现在的转换,雇主至少要事先以书面清楚地交代工作内容和劳动条件、明订了劳工有限的选择雇主/工作的权利。
这尊重虽然薄弱,但,可是飞盟移工们赌了命才赢得的。
这种调情是人生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飞盟打仗的这段期间,阿香随时扛着记录的摄影机。不但拍下了抗争的点点滴滴,也让镜头随着移工中拉子伴侣们的吸引,记录下苦中带甜的相遇。我们更抓住机会,访问了伴侣们在工厂的爱情故事和移工拉子的甘苦……
Yam 跟Bing两个都被选为移工代表,在这次的战役中,她们两个都是非常杰出的组织者。她们说,「现在在飞盟的,大概有七对。其中四对,是在飞盟认识的。另外有几个,她们的伴有的是以前的飞盟本地劳工,有的是不在飞盟的移工。 」她们两个,一个是在菲律宾有一个小孩的单亲妈妈,但是她自己的妈妈还是很担心她成为拉子;一个是因为不喜欢穿裙子而拒绝任职为秘书,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的Lesbian 。两个人,在飞盟工作时,透过交接班的机会认识,相互有好感,慢慢地发展成亲密伴侣。她们接受访问时,也在一旁的Myra,对担心不能被家里接受的Bing提供建议,「如果你们两个可以证明自己的爱情,你妈妈一定会接受的」。再加上一句抗争场合中常喊的,飞盟抗争时也常用的口号「the people united, will never be defeated」做为鼓励,搞得大家大笑不止。
Lan跟Pilar是几对拉子伴侣中,最显眼的一对。不只是因为Lan随时随地就是一副堂堂正正的帅T样,更是因为两个人,老是黏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黏、聊天的时候黏,连开会的时候,也得抱在一起开。Lan说:「因为妈妈长年在国外当移工养家,很辛苦。自己是家里五个小孩中唯一的brother(兄长),所以要担起养家的责任。」Pilar说,菲律宾的家里,不会接受Lan,现在在台湾,离家很远,可以自在,不会有人管。Pilar说,她希望跟Lan的关系可以永永远远,不是仅在台湾,不论到了哪里。说完,两个人再一个亲密的紧抱和亲吻。
在抗争过程中扮演着宿舍家长、照顾大家生活起居、张罗大家基本需求的Ellen,大家昵称她F4(因为她有着偶像团体F4成员四个人加在一起的身材,大家说她是” F four in one”,所以叫她F4)。F4用流利的中文说,她之前的工厂,因为仅有三个Lesbian,所以她比较吃得开。来到飞盟,这么多帅Lesbian,感觉被比了下去,她开玩笑地皱着眉头说。平常大辣辣、大哥样的Ellen在飞盟被调到Elsa的部门时,看到Elsa居然害羞了起来。当时跟前任女友在几乎分手状态的远距协调中,遇到Elsa,立刻不再接女友的电话,疯狂地爱上Elsa。有一次,还因为爬窗到宿舍要见Elsa一面,被舍监拉着耳朵,禁足一个月。
讲起大家的恋爱史,每一对都有着各式各样的风情,越谈越多的甜蜜。但是,谈到带着拉子身份到处移动工作的经验,就没那么轻松了。
Ellen认为,在菲律宾,Gay比较好,可以到处去。Lesbian的她,被男人呛过声。也听过各种Lesbian的危险,包括喝醉后被强暴的事件。Elsa说,以前华硕面试的时候,看起来像Lesbian的人,不会通过,所以大家都会留长发,等过了,再剪短。我说,听起来很像台湾T常见的高中经验,穿裙子过校门,进到学校,就立刻换短裤。Bonjong笑着说,像她,不论长短发,怎么样就是会被看出来,穿女装也不会有用。大家边笑边点头。Glenda也说,Lesbian比较难找到工作,会有歧视的问题。Pilar说,她以前的公司,舍监看到女生睡在一起,就会把她们送回去菲律宾。Elsa抢着说,没错,她以前的公司,如果被知道是一对,舍监还会特意把她们的房间调开。Bonjong说,飞盟舍监比较好,她和Alu刚在一起的时候,舍监就帮Alu换跟她同房,并安排Alu在上铺,比较有隐私。
说到这,大家又嘻嘻哈哈地谈起了私密问题──到底在这么多人的宿舍,可以怎么有私密空间干点私密的事?「那是为什么我们的床,都用布当帘幕围起来阿」、「我们都等到宿舍房间没有人的时候……」,Lan说,「Pilar很大声……」还没讲完,就被Pilar打,所以笑着住嘴。「我们会上旅馆,但是,一次要好几百,所以,也很少去」。马上有人问,「你们去的是佳乐福对面那一家吗?那一家,多少钱?」大家迅速地交换起讯息来。
谈话中,让我困惑的是,「ㄟ~Lan、Ellen、Bonjong是Lesbian,那Pilar、Elsa、Alu不是吗?那,她们是谁?」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下,好像不理解我在问什么。所以,我稍微解释了一下,「在台湾,Lan、Ellen,这样的人,比较butch的人,Tom-boy,我们叫做T;比较女性化的、T的伴我们叫婆、叫P。所以,那你们叫Pilar、Elsa、Alu这样的人是什么?」大家用Tagalog(塔加路语)嘀咕了一下说:「they are girls」,「我们称呼Tom-boy是Lesbian,她们的伴就是girl」。哈,原来如此。「那你们有没有TT恋、婆婆恋呢?有没有不分?」解释了半天,我对她们说不清什么是不分。她们对这词,没啥感觉。所幸就让话题随意改了吧。原本到底是T、是P、是不分,也不真是多重要的事,就像谈话中经常出现he、she的混用,有什么关系。连现实上he、she都不见得要分了,更何况仅是代名词问题。大家讲得明白就好。我充分享受她们当下的自在。
我开始感觉到这里与那里之间,无重量状态的愉悦感。
整个飞盟抗争的过程,《蓝调石墙T》中Jess在工厂争取老T们加入工会的身影、因为对于安全空间的渴望而不得不漂泊移动的身影,一次次地映入我的眼前。为了寻求解放于既存性别框架的束缚,Jess在女性、男性、跨性与T的性别界线间不停的穿越,同时也在1950年代麦卡锡保守主义氛围中的美国州际间穿梭,冒着生命的危险,希望找到一个地域空间,在那里,可以容许自己在跨越性别界线中发展自在的性别实践。
21 世纪的今天,迫于资本帝国主义的扩张所造成的国际间不平等发展,导致第三世界的人民同样必须飘泊移动,谋求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而,飞盟移工,跟所有其他来台工作的移工一样,为了实践脱离贫困的自由,跨越国界,让自己作为劳动力被廉价地买入,却掉进了奴工囚牢中,在另外一个国度,意外地也将自己的自由卖出。
飞盟的拉子移工,在劳工身份上,同样无法避免地成为廉价劳动力,成为奴工,失去成为「完整的人」的自由(吴静如,页15-18)。但是,在性别身份上,透过国界的跨越,脱离了母国生活圈的界限(boundary),在飞盟移工群体间,却获得了实践性别展演的自由——成为T、成为婆,也得以自在地进行同性性行为实践;再一方面,正因为性别得以自在地被实践,所以,在囚牢之中开展出另一个超越(beyond)囚牢界线的生活社群、生活圈——或许跨国籍、或许跨母国生活圈的拉子的连结。
但是,从嵌在移工身份上的闭锁囚牢中所获得的性别实践空间及性别社群,仅是一种脆弱的、「无重量状态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会因为移工身份被「用完就丢(disposable)」的移动强迫性而被迫归零,回到原点;或者继续移动,但是,因为移动的无自主性(以台湾境内而言,如,移工转换雇主的非自主性;以国际间而言,如,移动受限于各国国境的控管、移动的成本等因素),下一个空间,可能再度被锁进性别主流框架中(因为,如同飞盟群体般对拉子的接受与开放状况,仅是一个偶然),或得牺牲同性行行为的实践权利(如与伴侣被迫各自纷飞)。
这样的愉悦也可能消失于,移工囚牢的就地消解(如果当地移工运动够强的话)、移工得以「完整的人」生存在移动的目的地(不论是中点或终点)、移工不再被当地社会视而不见(invisible)。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同志的性别身份可以被看见,得正面迎向目的地社会对于同志的所有挑战。如同麦可杰克森在其性别定位之后,遭受到的舆论攻讦;也如同Jess在找到性别定位之后,继续得面对、挑战他在自身性别实践过程中所遭遇的主流社会对于性别少数的压迫与歧视。
在移工身份与拉子身份仍处处受歧视、处处受限制的台湾社会,飞盟移工拉子所能享受的愉悦,仅在性别界线与国境界线交错中的「这里与那里之间」 。
结语
2007年,跟移工的「我要休假」 大游行同一年。同志游行的主办单位之一,性别人权协会的王苹,用心良苦地安排我代表TIWA上台讲话。老实说,当时我讲了什么,我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面对台下数千人的欢乐气氛,我知道我尝试让大家理解、甚至关心,移工拉子在台湾工作、生活的痛苦,这样的企图,完全失败。
我也记得,在2000年,当《蓝调石墙T》初版,性权会新书发表的座谈会上,T婆议题被谈的热烈,欲罢不能。我在台下,从头到尾,没有胆量提出书中令我感动落泪的几个工厂、工会场景,阶级与同志的议题。
或许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办法,也还没有足够的客观条件,可以让同志议题与移工/劳工议题互相被看见;同志运动与移工/劳工运动互相跨界实践。但是,我希望,这群英俊的女人的故事——《T婆工厂》的纪录片,会是一个开始,一个在同志运动及移工/劳工运动中,实践出「阶级/性别的“异”未受忽视、阶级/性别的“同”也被找出」的世界的开始。
《T婆工厂》影评(八):T婆工厂:跨国抗争中的绚烂彩虹 | 暗房讨论No.03
我们本次讨论的影片是纪录电影「T婆工厂」。影片聚焦于台湾2004年的一场由资本转移引发劳工抗争,记录了抗争过程中七对女同移工伴侣,包括她们的访谈纪录、参与劳资抗争的情形、工厂宿舍的集体生活和她们的情欲体验
暗房工人联谊会是由一群热爱电影和现实世界的年轻朋友组成的观影团体。实际上,不仅对电影胶片进行显影的原初之地被称为暗房,电影最初被记录下来的摄像机胶片暗盒也是暗房,作品被观众完整欣赏的影院也是暗房。在这些暗房之间,电影发生了什么变化?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变化?这是我们好奇的。无论是经典还是当代影视作品,我们尤其注意这些作品被建构的过程,其与所处的历史与现实环境之间所发生的互动。因而也可以把我们的讨论视为对电影这一现实的显影。 我们本次讨论的影片是纪录电影「T婆工厂」。影片聚焦于台湾2004年的一场由资本转移引发劳工抗争,记录了抗争过程中七对女同移工伴侣,包括她们的访谈纪录、参与劳资抗争的情形、工厂宿舍的集体生活和她们的情欲体验。T婆工厂 海报Part 1 分享(marmalade)
(许多内容来自于《移工的中介故事书》,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51954和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51955)
背景
首先说一下影片背景吧。这部电影上映于2019年。开篇镜头,移工们和TIWA的工作人员举着横幅抗议。发生了什么?
2004年底,TIWA接到飞盟125名菲律宾女性移工的申诉:老板掏空资遣,积欠员工三个月薪资,即将关厂了。TIWA一边组织她们抗争,一边记录,拍着拍着,发现里面有七对同志伴侣,就继续这样拍了下去。
移工们在飞盟国际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飞盟)工作。飞盟从事的是电脑主机板及介面卡等加工、制造、买卖,是备受台湾政府税赋优惠保护的高科技电子产业。2004年初冬,飞盟管理高层掏空公司资产,西进另起炉灶。公司并非倒闭亦非破产,仅是以公司利益考量的投资转向。
TIWA
TIWA全称是台湾国际劳工协会,1999年10月成立,是全国第一个以移工为服务对象的本地民间组织,关怀对象包括移工与外籍配偶。协会成员来自社会进步人士、劳工组织工作者以及本地工会干部,除了发展本地劳动者与移工的劳动经验交流之外,也积极倡议移工权益,发展移工自主组织,近年来分别协助成立了菲律宾劳工团结组织(Kasapi)和印尼在台劳工联盟(Ipit)。同时,有鉴于台湾社会充斥的种族/阶级隔阂与偏见,积极办理文化活动,以转化台湾社会对于外籍劳动者的认识,进而实践尊重、包容与平等的社会公义。
TIWA的标志 图片来源:TIWA官网2003年,TIWA串联相关移工团体组成“家事服务法推动联盟”,以民间立法方式主张家事服务业劳工应受劳动法律保障。2007年,家事服务法推动联盟改名为台湾移工联盟。
它是推动台湾移工运动最重要的力量。主要做三方面的事情。一是自助培力、发展组织,包括法律咨询、劳资争议协处、劳工教育、组织移工自主团体、移工庇护。二是文化交流、弱势发声…包括诗文、电影、歌舞交流,移工摄影与写作,文化导览,社区派对。三是政策辩论、行动倡议,包括团会游说,抗争游行,国际串联。
抗争时间线
2004年12月5日,飞盟国际电子公司积欠员工两个多月的薪水,即将关厂,300多位劳工人心惶惶,其中120多位菲律宾移工更是不安。
2004年12月初,移工们向台湾国际劳工协会TIWA求助。台湾关厂事件很多,但很少有移工集体抗争。TIWA接下了这个劳工申诉案。
2004年12月24日,在台北县政府劳工局开劳资协调会。本劳、移工协议后,到劳工局与资方进行了几次的协调。但是资方一再地不遵守承诺,几次会议下来,积欠的薪资仍是一块钱也没还。
移工们基于居留期限和债务利息的时间压力,和本劳做了多次讨论,决定在12月28日,至劳委会陈情,强调需要薪水、资遣费、转换雇主、想回家的人的机票。劳工代表进入劳委会协商。
劳委会陈情 剧照2005年1月12日,第二次到劳委会陈情。
2019年1月20日,转换雇主。
2005年2月3日,第二次转换雇主现场,终于有英文翻译。
四个月后,领到了积欠的工资和资遣费。
2005年5月29日,因为中介忘了帮她们延长居留证,移工被迫回国。
因为飞盟移工的抗争,劳委会在2005年12月改善了移工转换雇主的作业程序:雇主至少要事先以书面清楚地交代工作内容和劳动条件、明订了劳工有限的选择雇主/工作的权利。移工可以有两个月时间选择,劳动条件不喜欢的地方不去,等待其他转换机会,可是两个月之后没找到工作就会被送回国。
转换雇主(两次)
转换雇主会导致移工伴侣被拆散。她们希望可以被分到一个工厂。被分到一起的移工伴侣会觉得非常幸运。
八点左右,中介的车来了,将人员一批批地带到就业服务站进行转换。移工们等待转换雇主协调会的开始,她们不知道自己会去到哪里。有个移工说“不喜欢去高雄”。
到了就业服务站,没有双语人员的说明,移工们分别抽了号码之后排排坐,等待不知从哪里来、带着什么工作机会的中介公司代表们抽号码。抽号、叫号,走人。移工的命运和待选的奴隶没啥两样。
移工不能自由选择雇主,移工被奴隶化。行政机关主办转换雇主协调会,移工们像货物一样,毫无自主权,等待被中介挑选。每个公司有自己需要的移工人数,时间到了以后,公司只需要报出自己需要的移工编号(每个移工没有姓名,她们被贴上编号)。移工无权表达意愿,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转去什么样的工厂。中介当场办理手续,完成转换程序。转换结束,移工们就要搬去新的宿舍。
T婆工厂 剧照转换雇主以后,一些移工被转去非常苦的工厂。转换后的一天凌晨,TIWA不断接到求助的电话。「我是飞盟的工人,我在淡水,他们要我做砖块,全厂只有我一个女生……」、「我是飞盟的工人,我们有三个人,现在在彰化,这裡全部都是男生,他们用好大的机器做水泥。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做,就要把我送回菲律宾,请帮帮我们……」、「我现在在机场,他们要送我回菲律宾,请帮帮我……」。TIWA三个负责人的手机,整晚没停过。于是TIWA和劳委会一起救人,移工们重新汇聚到了办公室。
台湾移工政策规定,雇主聘用移工有一定的配额,为了取得配额,不论工作性质是否适合,雇主都会先抢到配额再说。抢到了配额,招到了人,如果不合适,比如一些女性移工没法在铁工厂里干活,这个时候有两条路。第一种是最常见的,当这些被承接的劳工做不下去时,中介/雇主借着整个制度的设计,逼她们主动离职,回国。那么,这些因为承接而获得的聘雇移工名额,便可以再重新用来从国外招募他们真正需要的劳工/男工。第二种就是转换雇主。如果雇主同意了让这些非其真正所需的劳工转换雇主,那么雇主将损失其好不容易得到的聘雇名额。为了讨好雇主、赚到下一个移工引进时可以获得的利润,每个月都会向移工收取服务费用的中介,在这个过程中,站在移工权利的对立面。
TIWA和移工开了新闻发布会,终于得到一次比较受尊重的雇主转换会。2005年2月3日,第二次转换雇主现场,终于有英文翻译。现场每个人有张纸,写着19个不同的工厂,如果移工同意那样的条件,她们就可以选择去那里。她们第一次像人一样被尊重和对待,她们选工作而不是被工作选。
中介
1989年台湾专案引进移工,蓝领移工来台湾工作就一直绕不开私人中介。
三十多年来,私人中介对移工收取巨额中介费,克扣不明款项,超收,然后每个月收服务费……这是金钱方面。另一方面,私人中介制度对移工的剥削、掌控和歧视,不仅是钱。私人中介威胁要将移工遣返,扣留移工财物,甚至对移工进行身体上的凌辱、虐待等等。
《移工的中介故事书》里,移工们讲述了自己和中介之间发生的故事。私人中介收取高额费用,过程不透明,说多少就要付多少;之前说好了是去工厂做工,但台湾中介实际上以看护工为由为移工填写了信息,而看护工家政工是不受劳基法保护的非正式工,如果移工抵抗,只能选择回去(但回去又是不可能的);交给中介的钱是月薪的六七倍;工厂没有各种保障,而且非常劳累;如果受不了工作,一些移工选择逃跑,被抓住就会被遣返,身上背一堆债;如果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签证过期就会被遣返,所以一些移工只能被迫接受并不想做的工作……
T婆工厂剧照(关于遣返:在外劳的聘雇许可有效期间内,假如外劳和雇主有争议,或者和中介有争议,劳工就很有可能被强制遣返,受了工伤也强制遣返,没拿到工资也强制遣返。)
钱进大陆,债留台湾
移工们抗议时喊了这句口号。因为时间一长,资方就会逃离台湾,所以得赶在资方还有人在台湾的时候,争取到所有相关手续的处理——限制雇主出境、要官方押着资方限期缴清积欠工资垫偿费用及劳保费、要官方尽快进行歇业认定,等等。这么做不一定可以从资方手中拿回被积欠的工资、资遣费或退休金,而仅是通过资方的配合,才能加快行政手续的办理,尽快领到政府的补贴。
飞盟的劳工组成
飞盟的劳工,有移工,也有本劳。
本劳上百位,大部分是女性,平均年资超过10年,有的更达20多年。本劳中性别与阶层的差异,非常符合典型的性别不平等现象——男性劳工没几位,比起大部分的女工,年资不算长,但是在公司的位阶,有的做到领班、有的是课长、科长等管理阶层;女性劳工,多是中年妇女、妈妈们,在公司的年资都不短,但位阶都不高。
移工都是菲律宾籍,也上百位,清一色女性。有的刚来几个月,有的做了好几年。
本劳和移工面对问题时的不同态度和处理方式
本劳对于抗议行动议论纷纷。少数年轻、资浅的,已经开始对外寻找新的工作机会,认为没有必要白花时间打事倍功半的仗;年资长、中年女工们,已经尽其所能地收集了公司的各种资料,认为应该以集体的力量,尽快成立自救会,给资方压力;男性课长主导的一小撮人则主张,先以个人名义寄存证信函给公司、向劳工局申请协调会,不行的话,再聘律师、打官司。课长一再企图说服大家:大家都在公司这么久了,不要给公司太难看,应该给公司机会。
平时表现在公司内部人事安排上的性别不平等问题,在危机时期呈现为既有的不平等性别关系加上衍生的阶层不平等关系,双重负面地作用在本劳的团结可能与行动可能上。明明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课长建议的方式没有保障,时间拖得越久,赢的机率越小,大家也会撑不下去,而且年关将近,就要没法过年。但是,基于对这位课长惯有的服从,对年轻男性意见的尊重,中年女工们显得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反复犹豫,因为举棋不定而更加焦虑。
T婆工厂 剧照移工们则是不论先来后到,对于如何处理这么巨大的困难,都一概地毫无头绪。每个人心里充满太多不知该如何面对的问题——担心眼前没钱买饭的问题,担心被积欠的工资拿不回来,担心在菲律宾按日计息的债务该如何偿还(她们为了到台湾,往往借了债,越晚偿还就越贵)、担心中介讲的「回国」是不是就要成真,要拿什么面对家人……找过各种渠道无效之后,在TIWA来到公司现场跟大家说明、详细回答每个问题、提供法令解释、分析后续风险和可能后,移工们虽然没法停止担忧和紧张,但是,眼神里渐渐带着要奋力一搏的决心和勇气。
大家终于决定在2004年12月28日到劳委会陈情,请中央主管机关出面协助。然而,就在陈情前一晚,主张要给公司机会、顾及资方颜面的少数本劳,纷纷打电话给每个本劳同事,放出风声说,明天的陈情行动取消,到劳委会仅是劳工代表和资方开会,大家无需全员到场。所以,隔天到劳委会陈情的本劳,不到半数;而移工,带着自制的布条、手举牌,依据日前的约定,准时到达劳委会门口,一个都没有少。
本劳间二元性别关系不平等,本劳间的互动关系也是非常等级制的。移工们在性与性别上是多元包容的,而在互动上也是更加开放和民主的。
对拉拉的歧视
有移工认为,在菲律宾,Gay比较好,可以到处去,身为Lesbian的她,被男人呛过声,也听过各种Lesbian的危险,包括喝醉后被强暴的事件。
另一个移工表示,以前华硕面试的时候,看起来像Lesbian的人,不会通过,所以大家都会留长发,等过了,再剪短。
TIWA的工作人员说,这听起来很像台湾T常见的高中经验:穿裙子过校门,进到学校,就立刻换短裤。又有一个移工说,在她以前的公司,如果舍监看到女生睡在一起,就会把她们送回去菲律宾。如果被知道是一对,舍监还会特意把她们的房间调开。在这一点上,飞盟舍监相对较好,舍监会帮忙换房,安排情侣住在一起,比较有隐私。
电影充分政治化了移工的情欲经验
原本纯粹想纪录抗争,从中看移工被扣钱、超时加班等问题。后来在拍摄抗争的过程中,导演发现这些移工里面有七对女同志的有趣现象,所以也拍她们卿卿我我,她们也很大方地在镜头前表达她们的爱。「拍片中期就决定用爱情故事来当抗争的软化剂。」导演陈素香说。
T婆工厂 剧照就算这其实是个缩衣节食、充满压力和紧张的抗争过程,但是,在生活互动中,还是可以看见移工间对于同性关系的自在和亲密。
提到身体,移工说“我给你全部的身体”,非常有意思、直接的表达,尽管她会觉得不好意思。「我们会上旅馆,但是,一次要好几百,所以,也很少去」。马上有人问,「你们去的是佳乐福对面那一家吗?那一家,多少钱?」大家也会在这个时候迅速地交换起讯息来。
辛苦经营的感情关系,因为一种奴隶般对待的转换雇主的方式而破灭。台湾社会没有给予过她们机会与自由,去充分发展一个可能的稳定、长久的情爱关系。同时,宿舍环境对亲密关系也有限制。(宿舍里人很多,她们讲述如何在在宿舍环境里完成性生活。)
飞盟的拉拉移工,在劳工身份上,无法避免地成为廉价劳动力,成为奴工,失去成为「完整的人」的自由。但是,在性别身份上,透过国界的跨越,脱离了母国生活圈的界限,在飞盟移工群体间,却获得了实践性别展演的自由——成为拉拉,也得以自在地进行同性性行为实践。再一方面,正因为性别得以自在地被实践,所以,在囚牢之中开展出另一个超越囚牢界线的生活社群、生活圈——或许跨国籍、或许跨母国生活圈的同性之间的连结。
但是这种超越和联结,是脆弱的。因为移工是用完即弃的人,她们随时可能被强迫移动,强迫离开,飞盟群体对拉拉的接受与开放状况,仅是一个偶然,下一个空间,她们可能再度被锁进性别主流框架中。移工在台湾并非完整的人,她们是许多需求不被看见。
阶级、种族与同运
2007年同志大游行期间,TIWA工作人员陈述移工拉拉在台湾的痛苦处境时,发现台下数千名男女同志们并不感兴趣。尽管同运在台湾搞得有声有色,但似乎仍大抵局限在一种中产情调里,缺乏足够的阶级与族群内容。(这种困境在大陆也是存在的。)
拍摄者与移工的关系
TIWA和移工的关系真好。看了以后更想去TIWA工作了,哈哈。导演说,惟有置身运动事件之中,才得以毫无边界地获得移工的信任和接纳。(转换雇主之前,移工把自己的钱给了TIWA,这是她们的血汗钱。)
Part 2 讨论
风风:关于影片里两次劳资协调会,具体的运作方式是?
marmalade:劳委会负责协调劳资争议,招人涉及三方:移工、雇主、中介,中介在其中充当连接的作用(但会站在雇主一方)。在第二次劳资协调会中,移工向TIWA求助,再由TIWA向劳委会和中介协调,促成协调会。两次劳资协调会,虽然程序有些类似,但是第二次是移工们抗争的成果,正是因为抗争,移工才得以相对自由地选择工作。
小五:台湾允许独立组建工会是吗?TIWA在工会系统里面是什么位置?需要去政府部门注册吗?
marmalade:允许组织工会,有整个行业的工会,也有某个公司/机构/单位的工会(比如某医院工会)。但是台湾的工会大多关注本地劳动者,移工实际上是被排除在这个系统之外的。TIWA主要关注移工这个群体,TIWA和其它工会也有合作。虽然介绍里说,TIWA成员中也有本地工会的干部,但是TIWA依然是相对独立的。机构需要注册为民间组织,但不是工会。个人感觉,移工组织(如TIWA)在台湾社会更加边缘(毕竟移工本身就是被边缘化的)。
小五:TIWA如何创建的?初始成员属于知识分子,还是本身与移工有一些联系?她们和台湾左翼的关系?
marmalade:1999年10月由一些关注移工的人组建的,但具体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吴静如出现在了这部影片里;还有《我们》的作者顾玉玲(《我们》写的就是台湾移工的故事)。一些学者也与TIAW有合作。上次听说有菲律宾女工成为TIWA的工作人员,她们做移工工作其实有很多优势(比如语言交流,比如生活经历)。其实我曾经问过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对陈映真的看法(我觉得陈映真是一个代表),我个人感觉她们的思想倾向是相近的,另一方面,她们可能对大选、对政党政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不太感冒。
小五:主流的工会和哪个现有政党/政治派系更亲近?
marmalade:我觉得是民进以及相关的小党吧,一些工会的办公室会挂相关政党的旗子。
小五:这是不是有其背景?(新的政党政治的运动、自组织)
marmalade:ta们有一句话:“胖虎打了大雄,你应该帮谁?”,一些人认为,帮助蔡是帮助大雄(弱势力),总之一定要在其中做一个选择;但是TIWA可能会觉得大熊和胖虎两个都不好,但是这样的政党政治限制了更多选择。另外,政党对同性恋者的态度会影响年轻人对两个政党的观感。
小林:总体来说,我觉得电影信息量相对小,不过时间的跳跃性很大,这就使部分事件环节有些跳跃,对运动的刻画也有些缺失(例如对移工积极性激发的刻画)。但是影片提出了一个有趣且有探讨意义的有关社会运动的问题:为什么最后会是“边缘的边缘”群体中出现更多的运动积极分子?
marmalade:的确看过之后会感觉,越边缘越有力量,而本地的工人会被分化。
小林:另外我还对一些影片没有拍摄到的情况比较好奇。移工的抗争行动是否会对本地劳工有影响?本地工人有接收到拖欠的工资吗?(marmalade:有,最终本劳同样拿到了拖欠工资)移工的胜利除了对本地劳工物质上的影响,有促成他们观念上的变化吗?(marmalade:这个真的不太清楚,都没有提到,但是想一想应该是会有的吧?毕竟由于移工的抗争才获得了权益。)
小五:本地劳工在厂子关闭之后,应该也是分散到了其他工厂吧?
marmalade:是的,所以其实大家的权益都受到了侵害,但是移工会更加积极和团结。
小五:大陆好像也有类似的事情。不过不是关于外劳,而是关厂解散、迁移厂址时,如果厂方没有给足赔偿或者提前通知,也会产生集体事件。国企私企都有发生过。
另外,可以具体分析一下之前说到的那个“边缘”问题。如果我们谈到特殊性层面, 每个个体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不过如果我们以群体的身份来看,也有可以分析的客观基础。比如我们看性少数。(虽说相对于男同志,拉拉会更倾向于领结婚证)总体来说,同性恋婚姻还是比异性恋少很多。同性恋的人生轨迹会很不一样(是否养小孩、是否养房子、是否有很多家务事等等),这个特点其实在某种情况下能够赋予他们一定的抗争优势。
黑人群体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很多时候,白人的宗教传统比较倡导家庭的主流价值观,而黑人族群的家庭相对来说更不稳定(这有历史因素:奴隶制导致家庭容易被拆散,就像影片中被挑选的工人们)。这个历史形塑出来的结果,本身又可以转换为反抗优势,因为相对来说顾虑少一些。
marmalade:《T婆工厂》的续集《彩虹芭乐》,也是TIWA拍的,追踪了这群拉拉他们现在的生活和工作。她们的人生轨迹真的让人产生很多感叹。
小五:所以我们说性少数的群体身份、社群身份的确认,对工人阶级的解放有很大益处——如果缺少社群认同,性少数不一定可以把刚才说的那些客观条件转换为反抗基础;相反,他们可以被很好地吸收到主流叙事中来。
从新闻报道来看,性少数运动做得比较好的地区(台湾、一些欧美国家等)由于有这种社群身份的积累,性少数可以更好独立地建立自己的人生轨迹,更多地远离主流生活方式,由此为自己的抗争提供更多空间。相对来说大陆就没办法这样(再加上资本逻辑控制),一方面也会去追求主流的生活(一定要去代孕、要有孩子等等);并且,即便家长接纳了你的性取向,但是一般依然坚持你要过一个主流的生活模式(核心家庭)。
marmalade:我想到之前看到的同志机构的推文——活动都好贵啊。整体感觉是比较中产的,场所也是。
小五:这种情况我觉得情有可原。90年代的妇女大会后,NGO开始在大陆兴起,很多都是参照西方的模式建立起来的(人力培训、资金支持),因此这样的情况很正常。直到现在,性少数公益组织和(美欧)大使馆也保持着很亲密的联系。TA们会把性少数和阶级等其他议题割裂开来,认为性少数议题是独立的。这个观点和现在西方主流性少数运动比较接近,这确实是一种缺陷(但也有其原因)。在这种情况下,要让他们关注底层,首先没这个视野,其次可能也没这个能力(官方也不会支持)。不过他们现在做中产,也无法得到很多人认可。大城市难做,更不要说小城市、工厂工人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TA们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资源。之前有人翻译了《社会主义与同志解放》(英国历史上一个左翼同志写的)这本小册子,大陆的一些机构也有这本小册子。因此TA们和其它议题之间还是有联系的,但是这个联系很弱,TA们也不倾向于把这个作为自己主要的工作方向。
包括大陆的女权运动也有这个讨论吧?即关于“要在中产方面做更多工作,还是要和底层更好地结合”的讨论。她们认为中产能够发出更强的声音,因此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更值得去做。
小五:还有一个和台湾有关的问题。台湾移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规模、发展趋势是怎样的,会逐渐扩大吗?
marmalade:89年台湾引进移工。趋势我了解不多。
小五:在安倍执政期间,日本有逐步扩大外劳比例、节省企业成本的倾向。
marmalade:目前来说移工的确是可以节省企业成本的——这一点从本劳对移工的敌意中也可以看出来,本劳会认为移工抢了他们的工作。因为雇主的确会更倾向于使用移工(便宜)。
小五:中介都是私人机构吗?
marmalade:是的,而且会比较肆无忌惮。《我们》《移工的中介故事书》这两本都可以看一下。
风风:中介应该具有某种群体特征?例如和政府有关什么的?
marmalade:和政府有关,或者和公司企业有利益联系的。中介帮助雇主找人,从中获取高额费用。之前提到一个移工,为了从印尼来到台湾,给了中介十万多台币。(《移工的中介故事书》里有提到)
小五:之前有朋友说可以做一个中介合作社,不过他说的不是外劳中介,就是劳动力的中介,有点像介绍工作的人力资源公司(有点类似《三和人才市场》里面的中介,虽然他们是黑中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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